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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阎乐一脚将沾血的茶碗踢了出去,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晦气。”

他坐到席上,指尖不住敲击着案面,在脑海仔细思索了一遍徐社提出的建议,越想越感觉可行性很高,最终忍不住拍手称赞。

“不错。”

“这个建议可以。”

“不仅能报当日嵇恒羞辱之仇,我还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法的去捉拿嵇恒,就算扶苏知道了,也拿我没有什么办法,我阎乐也是按律执行,他还真能把我怎样?”

“一旦被抓进了狱。”

“那岂不就可以任我摆布了?”

“哈哈。”

阎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前段时间,他去试探嵇恒,嵇恒对自己的态度,他到现在都记得,嵇恒可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甚至都没把自己这个咸阳令放在眼里,阎乐心中可一直憋着一股火。

更别说,自己还被嵇恒勒索了十几枚秦半两。

钱数虽然不多。

但他是谁?

他是赵高的女婿,胡亥公子的近臣,堂堂的大秦咸阳令,竟被一个六国余孽拂了面子,还被索要了钱财,这无疑是当众打脸,这让向来骄横的阎乐岂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而之前嵇恒为扶苏庇护,他找不到理由跟借口,但现在不一样了。

阎乐冷笑一声,神色很是冷漠,讥讽道:“嵇恒啊嵇恒,你上次那么轻践我的时候,但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我的手中,我阎乐可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等你到了狱中,我自有一百种手段让你认罪、让你后悔!”

“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哼!”

虽然阎乐嘴上充满了快意,但心中还是保持着冷静。

而且他知晓自己的身份地位。

凭他一个咸阳令,敢谋划这种大事,这是绝对做不到的,他没有这么大权势,也没有这么大能力,更不可能说动那些朝臣,在思量一番后,他决定先将此事告诉给赵高,让赵高定夺。

他可不敢忤逆自己这位外舅。

若是因自己私下行为,惹怒了外舅,引得外舅不满,他甚至不敢想,自己会遭遇怎样的惨状,而且没有外舅开口,就他阎乐的身份,根本就见不到那些朝臣,更别谈说动了,完是痴人说梦。

咸阳是百官聚集之地。

他斗大一个的咸阳令,官职实在太过低微了。

在咸阳屁斗不算一个。

他以往之所以被这些朝臣接见,从来都没有自报过自己的身份,基本都是报的赵高的,其实也就等同于报的胡亥的。

这一点。

阎乐是心知肚明。

他从案下取出一根木片,自己去研了研磨,拿起兔毫笔,开始落笔,这种大事,他可不敢假以他人之手,若是为人泄露出去,就算他有十个脑袋,恐都不够刀斧手砍。

洋洋洒洒一番挥墨。

阎乐完成了这份特殊的密函。

他将木条放在火上炙烤一番,等上面的墨迹完干涸,才小心的吹了吹,看着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阎乐眼中也颇为自得。

他之所以能成为赵高女婿,除了会来事、会做事,便是写的一手好字。

等一切做好,他从案下取出另一块木片‘检’,将自己写好的‘信’给盖上,为了以防万一,更是在‘信’的下面又夹了一块木片,随后才用绳子系好。

而后在打绳结的地方糊上一层特制的封泥,再在泥面上盖上印章。

等‘封缄’完成,阎乐这才将这份信函放于袖中,出门将这份信函给寄了出去。

陈郡。

始皇的车骑东出函谷关,经河外之地一路南来,并没有在富庶风华的三川郡逗留,而是直接按既定路径下至了陈郡,眼下车骑依旧在路上,准备穿过陈郡,渡淮水,直抵云梦泽。

此时。

正值晌午。

天气依旧有些清冷。

赵高正围在一辆轺车前,不住的出声劝说着。

轺车中坐的正是胡亥。

听着赵高不断地劝说,胡亥只感觉有些头疼,他从跟随始皇巡行车队以来,赵高就没少劝自己,让自己多去讨好陛下,多跟其他朝臣亲近,也多展露自己的政治主见,尤其是在治国理念上,尤其要懂得投陛下所好,另外要多说六国余孽跟儒生的坏话。

只是胡亥面色很抗拒。

他这次出来,本意是游山玩水。

并没想干涉政事。

他早就认清现实了,自己没那个能力,更不是那块料,强行去做这些,只会坏事,而且大兄已为父皇定位储君,储君之争早已尘埃落定,他现在再去表现,这又成何体统?

若是引起父皇不满,及大兄不满,岂不是在自找麻烦?

他实在不想再蹚这趟浑水。

只是之前在咸阳的时候,他毕竟是在宫中,实在不行,还可以往嵇恒那边跑,但现在自己身在车队之中,却是避无可避,这也让胡亥不禁愁色。

而且他实在有些不耐烦了。

过去几个月,若非赵高逼着,他根本不想在外走动,然本以为自己按赵高所说去做了,赵高就能消停一点,没曾想,赵高好似更变本加厉了,对自己的要求更多了。

这让胡亥也是深感郁闷。

赵高一脸肃然,仿佛是不知疲倦的道:“公子,臣知道公子心生不满,甚至是有意逃避,但公子为天生贵胄,有些事是逃不掉的,臣对公子一片赤诚,公子难道以为臣会害公子?”

“大秦开国以来,陛下已巡行天下四次。”

“眼下为第五次。”

“而这一次陛下的目的显然跟过去不一样,过去陛下巡行天下,主要为巡边,震慑复辟与督导实际政务三方面,但这一次陛下的目的已不同了,从过去的震慑复辟,转变为了镇压复辟,而且是以肃整内政为长期目标,并着重强调了新政宣教。”

“就臣看来。”

“这已是公然对六国余孽宣战了。”

“但目前天下因天象之事闹得人心惶惶,朝臣对很多政事也多有异议,公子为陛下之子,理应在这时挺身而出,替陛下分忧解难,岂能继续袖手旁观?”

“而且臣让公子做的事并不多。”

“只是出言迎合几句陛下,这又有什么难处?”

“然对公子而言,却是好处多多,不仅讨好了陛下,赢得了陛下欢心,更关键的是,公子是站在陛下这边,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关键。”

“另外。”

“也非是臣执意要逼公子。”

“公子其实也清楚,陛下的身体并不完康健,过去是靠服食药石提振精神,眼下虽断了药石,用另外的药方调养,但陛下未曾改过自己的生活习惯,每日批阅的奏疏数量至少都是一百石,如此高强度的批阅奏疏,即便陛下身体再强壮,也实在经不起这般损耗。”

“臣之所以建议公子帮陛下处理一些政事。”

“不仅是为公子着想,更是在为陛下考虑,公子若是着手辅助陛下处理政事,一来可以帮陛下排忧解难,二来更能宽陛下之心,让陛下轻松不少。”

“这未尝不是公子的一点孝心。”

“臣的确有一些私念,但更多的是以家国为念啊。”

“臣实不忍陛下再如此操劳了。”

闻言。

胡亥眼中露出一抹挣扎。

他已为赵高说动。

他的确没有了争斗之心,但作为始皇之子,对始皇始终是充满着崇拜的,而且身为人子,眼见自己的父亲宵衣旰食,自己却在一旁袖手旁观,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的。

最终。

胡亥还是松口了。

他轻声道:“多谢赵卿提醒,我的确有些疏忽了,父皇舟车劳顿,还要日夜处理周边政事,的确太过操劳了,父皇的身体也未必经得起这般损耗,我作为人子,理应为父皇分担一些。”

“只是”

胡亥神色有些犹豫,迟疑道:“我虽为父皇带上跟随巡行,但父皇从未让我处理过政事,眼下贸然向父皇提出,恐会引得父皇不满。”

听到胡亥终于松口,赵高不禁喜出望外,连忙道:“公子尽管放心,臣之所以来劝公子,正是因一些朝臣感念陛下之辛劳,想让公子出面劝说一下陛下,眼下既公子有心,我去将此事告诉给其他朝臣,他们当会向陛下进谏的。”

“如此”胡亥轻吟一声,最终点头道:“便依你吧。”

“臣遵命。”赵高难掩激动道。

轺车咯吱咯吱向前。

赵高站在原地,目送着轺车远去。

良久。

他才直起身。

赵高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虽天气清寒,但他的额头早已溢出了不少汗水,不过对于被汗水浸湿的袖子,赵高完没有放在心上,神色很是得意。

他冷笑道:“胡亥公子,你的确成长了。”

“若是之前,我根本不用多费这么多口舌,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何心性,我又岂会不知?眼下这么好的时机,我赵高又岂能就此错过?”

“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若非你对陛下充满着感恩,我这次想说动你,恐还没有那么容易。”

说着。

赵高抬起头,遥望向天空。

他冷声道:“嵇恒,你这蛊惑人心的本事属实是厉害,不仅将扶苏耍的团团转,还让胡亥也偏信于你,我这十几年的相处,竟还抵不过你一两年的认识?”

“呵呵。”

“但那又如何?”

“未曾踏入到仕途,又岂能知晓权势的迷人?又岂能知晓掌握权势的快感?胡亥之前的确为你蛊惑了,但你能骗得了他一时,骗得了他一世?”

“他终究会醒过来的。”

“到那时”

“你将会被胡亥彻底视为仇敌!!!”

赵高冷笑一声。

现在胡亥虽对他依旧充满着防备,但这次的巡行道路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重新赢回胡亥的信任,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也会不断让胡亥感受到权势的魅力。

他相信。

没有人能抗拒权势的诱惑。

没有人!!!

哪怕是他这样身体有缺的人尚且都抗拒不了,又何况是本就有机会登临大位的胡亥?

赵高收回目光。

望着地上的车辙,他朝另一辆轺车走去。

他这几天并没有闲着,一直在暗中走动,跟不少大臣都通了气,也早就商量好了,他们等几日便会以担心陛下健康为由,也为避免让陛下在巡行途中露出疲态,因而将向陛下进言,恳请陛下将一部分政事交由随行官员处理。

正常来讲,就算是政事下放,也当是丞相经手。

但这次随行的还有一个胡亥。

胡亥乃大秦公子。

而赵高在过去一年间没少对外走动,也是拉拢到了不少朝臣,这些人同样乐意见到,胡亥在始皇心中地位不断抬高,因而也愿意去抬胡亥一手。

到时朝臣联名上书之下,请求让胡亥来帮着处理政事,未必不能成行。

一刻钟后。

赵高心满意足的从轺车中走下。

他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由得也是心中大快。

步下生风。

不过赵高心中也很清楚,自己的谋划最终能不能成行,还有一个最大的阻碍,便是丞相李斯,对于李斯,他一直都很忌惮,此人心计很深,也善于钻营,更重要的是,李斯对权力的欲望,跟自己相比也是只强不弱。

李斯不一定会松口。

但赵高也并没有太过担虑。

因为他现在还是名义上的中车府令。

驾驶这些轺车的小吏,目前也还得听他吩咐,李斯毕竟是年过七旬的人,身体又岂能经得起太多颠簸折腾?

李斯若不松口。

他有的是办法让李斯松口。

乡间有些话说的很好,县官不如现管,他这中车府令,实则就一斗大的官,但在巡行的路上,却也有着一点小小的权力。

他并不介意来点权力的小小任性。

毕竟

驾驭马车的缰绳在他手中。

只要手段得当、细微,又有谁能察觉呢?

赵高望着还在前面平稳前行的轺车,嘴角缓缓露出了一抹笑容。

只是这笑容很冷。

车队继续向前行驶了两个时辰。

嬴政终于下令扎营,陈郡也成了车队的第一屯行营。

此时。

车骑停留的地方是陈郡阳夏县。

车骑停下没多久,一份带着泥印的密信,就传送到了赵高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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