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两个尊重（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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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席台上，高盛的大光头忙着推销他们的新型的金融产品，从他的描述听起来，大概就是最近火热的cd。

就和那天的发布会时一样，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们在台下认真听着，含蓄地低声讨论着，今年工行上市，高盛将处理不良资产的现代金融知识带到了刚刚股改的工行，还帮工行上了市。

虽然高盛因此赚得钵满盆满，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心人，但是对如今的工行来说，高盛确实扮演着如同导师一般的角色。

而坐在角落里的陈钦挠了挠头，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来天朝的吗……

感觉有点尴尬。

刚才已经脑补了一出高盛为了做背调、特地跑到天朝来挖那个‘红水基金’的底细的商战大戏，记得两個月前顾文杰就说这人在天朝，可能性确实不是没有。

但是他这笔生意虽然重要，对高盛来说很可能是超过十亿美元的买卖，但是在高盛眼中，大概也实在算不上有多重要，至少犯不着让人家为了一个空壳公司折腾大半年，陈老板背后戏那么多、大概也确实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台上的演讲还在继续，深入浅出的部分结束了，接下来大光头开始提到了一些难懂的东西——复杂的数学公式、频繁提及的‘纳什均衡’、还有一些冷门的国际金融机构的名字，虽然大光头解释得很通俗，但听众还是逐渐有点跟不上了，只是敬畏地看着台上金光闪闪的高盛经理人，费力地辨认着那些复杂的英文词汇……

大概是觉得讲太多也没什么用，大光头也很快完成了这次演讲。讲完下台时，听众掌声雷动，领导跟他交流了两句，似乎也听高兴了，自己也要上去讲两句，并邀请大光头先在下面坐一坐。

大光头点了头，但是回头看到了一个熟人，却特地穿过簇拥的人群走了过来，竟然跟老徐坐在了一个边缘处的坐席上。

老徐带着孩子来看看热闹，没想到会这样成为全场焦点，有点不太习惯，不过大光头邀请他来参加这场活动，却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于是他一边看着台上正在讲话的领导，一边和老徐交谈：“徐，你怎么看待这个产品？”

现场这么多人，大概老徐是最不懂金融的人了……只能陪笑道道：“我可不懂金融，只听出你们很厉害。”

贝克斯笑：“可不能这样说，你的公司在购买的金融产品，与工行应该是参与同一场交易的牌手，现在这场牌局已经到了收官阶段，更多人参与交易对你们也有好处。”

老徐隐约感到他是不是在试探什么，只能说道：“哦……好吧，我不太懂这些。”

“我了解，当然你的公司似乎涉及到一些监管方面的灰色领域，我不会把与你们的交易说出去的，这是我们集团的判断，等到回去后，你可以跟你们的老板、或者投资部门传达一下这个意思。”

“哦……好的，我记住了。”老徐保证，“我回去会让投资部门向您打电话的。”

“这就不必了，另外你可以把这份文件给他们，它有一些保密条款，记得不要给别人看。”

大光头似乎是在说好话，不过到了现在，他要表达的核心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星系软件是空方，出现在这个地方其实有点不太应该，不过高盛现在要跟大银行做这笔交易，对星系软件来说，就是‘你不要多管闲事’，不仅现在他要提醒一声老徐，之前白天他若有所指地提到红水基金的事，可能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而大光头说完又给了老徐一个盘，陈钦在旁边听着，差不多也明白这次偶遇的来龙去脉了。

可能确实只是偶遇而已——不仅大光头另有来意，之前提红水基金的原因现在也明白了。

果然是自作多情了吗？

领导的讲话还在继续进行着，接下来，其他人耐心听着台上的讲话，但这里讨论的东西仿佛逐渐失去了兴趣。

等到讲话结束后，领导大步下来，跟大光头聚在一起说着什么与国际接轨之类的话题。

老徐也识趣地退到一边，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里，翻译后站半步，职业地垂着手，周围大群衣冠楚楚的银行高层与金融顾问们以炽热的目光看着，将中间的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在中间，仿佛能够用目光勾勒出这个世界的权力巅峰的具体形状一样。

在贝克斯与领导端起手下递来的酒杯、用力碰在一起的一刹那，记者按下了快门，而老徐已经带着孩子提前退出了中央的位置，安静地退到了外围。

有人来陪同接待老徐这个意外的‘贵客’，但是两个小孩好像逐渐失去了兴趣，老徐记得刚才贝克斯的话，要回去跟投资部门打电话，出门的时候，徐玲玲小声问道：“阿钦……”

“走吧，你要问瓜子手机的事，我过两天给你打听。”

“我才不敢问呢，那个人那么凶……不过你要知道的事搞清了吗？”

“怎么说呢，帮助很大。”

“嘿嘿。”

徐玲玲好像高兴了起来，正说着话，一个穿着有点眼熟的糙汉子走了出来：“徐先生，您要走了？”

“抱歉，有点事……”

“是这样的，白天您说您在湖边丢了东西……”

“什么东西？”

“当时您说，您的女儿丢了一部手机……”

那人递上了一个小袋子，打开却是一部星系手机，老徐突然认出他是白天那个西湖区的管理人员，白天刚好提及，他竟然把手机给捞出来了。

老徐连忙道谢，然而一打开手机，手机竟然还能启动。

老徐错愕：“这是新手机吧？不用了，咱们那手机本来也是给孩子随便玩玩的，让你们破费多不好意思……”

“哪里的事，这就是您掉的手机，请一定收下吧！咱们也是奉命行事，如果没法给您把服务做好，我们回去可是要挨批评的。”

“……”

就这样，离开了宴会厅，回到了自己住的房价。

或许是因为刚才开的那场会也太正式了，或许是因为那部手机的缘故，又或者是白天玩累了，总之回去后，仨大人和小孩都没什么话，那部手机也被收起来了，徐玲玲也失去了兴趣。

老徐因为刚才贝克斯的要求，他得给对应部门的人说一声，刚好小陈自己带了笔记本电脑，电脑上又有kype……

老徐用了几分钟电脑就办完了事，之后回去自己住一屋了。

老徐走后，账号已经退掉了，不过陈钦用解码器翻了翻本地的缓存聊天文件，发现他只是跟投资部门提了一句今天贝克斯和工行的事，没有具体提到贝克斯给工行提供的具体投资项目。

于是陈钦自个打开邮箱，写了一份文件……

现在看来，今天的事可能确实跟自家无关，而现在是关键时期，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况好言劝不住该死的鬼，在现在的美丽坚的次贷市场，多头仍然是主流，盲目的投资者一批批涌了进来，虽然空方逐渐变多了，但是cd的买家还是占主流。工行自个要买，他也管不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涉及到太大的利益，这已经不是‘买金融产品’那么简单的事了。

以悲观论的角度来看，没权没势的小散户，上华尔街赚了钱，恐怕当天就要被拔网线了。

只是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试都不试一下就吓得乱跑也多少有点太丢人了。

既然有问题，那首先得试着解决一下，如果见什么都躲，当初见了电信他就给吓跑了，这些高层的力量本身当然是讲道理的，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讲道理的。

而虽然其中的关键不是内行人根本不会知道，在现代金融市场，人脉与幕后手段仍然是很多时候绕不开的问题。

所以根据未来的一些经验，做这种自己不太熟悉的大生意、想靠自己的本身和平崛起，也确实有一些可以用到的经验……

总结起来叫做‘两个尊重’。

一个是尊重现有惯例，一个是尊重现存秩序。

惯例容易理解，法律，规范，标准，甚至道德……这些都是惯例。它们有的是白纸黑字的规定，有的是心照不宣的共识，它们不一定有用，但作为新入场者，遵守惯例是一切的根本。

之前陈钦准备了那么久，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这次的金融操作，基本上不存在暗中操作的可能性，不仅法律上必须合法合规，道德上也要提前留好后路。

除此之外，遵守秩序相对来说不太好理解，不过这条说起来其实也简单，那就是不要挑衅老大。

在美丽坚，老大是谁呢呢？

简单粗暴地说，美丽坚的老大就是美丽坚，

对现阶段的陈钦来说，这个对象毫无疑问应该是银行。

在金融领域，银行就是老大，它不仅是如今美丽坚社会的顶点，某些领域比官府还好使，而且现在买cd，赚的就是银行眼皮子底下的钱。

不过除此之外，他毕竟人在天朝，考虑到最糟糕的情况，也得跟天朝这边的银行打一打关系才行。

陈钦先跟季祥林要了一份前段时间的风险报告，又要了一份最近购买的ab指数文件，附加到了邮件的附件里。

然后在邮件里说他最近得到消息，工行在准备购买美丽坚的cd，作为合作伙伴，当然要提醒一下友商。

最后粘了个红水基金的lg，这还是找闪客的美工专门设计的，加上官方文头，通过俄国服务器发给了卢森堡支行的经理……如今卢森堡支行跟自家有合作关系，把文件交给他们，可以让他们转交给工行总部。

发完这个，接下来也就没什么好做的了。

明天还有明天的行程，大人们催着小孩该休息了。

不过睡下之后，大半夜的，陈钦却失眠了，宾馆里空调的暖风呼噜噜地吹着，陈钦脑海里想着刚才的酒会，多少有种奇异的感觉……

现实里碰到这种人感受确实不太一样，不过除此之外，刚才那场朝气蓬勃的商业酒会确实让他印象深刻……

要说金融，陈钦本人不是内行，但也多少懂一些，毕竟在2023年，数学工具在天朝金融界刚刚崭露头角，而包括量化投资、债券工具之类的金融产品在天朝境内也还都没几年历史，在如今的天朝金融界，了解这些金融产品的人确实不多，这其实是好事。

所以他们大概对贝克斯说的金融产品并不理解，看起来也并不感兴趣，贝克斯说了半天，领导却只听到和国际接轨之类的美好图景，对这些有风险的东西基本上没什么兴趣，就算他不提醒，天朝的银行也不会买多少暴雷的cd。

不过……这种生意，本来也是轮不到天朝银行来做的。

cd与cd是债券工具，他们本身不能给次贷系统外的人交易，更不能卖到国外去。

现在贝克斯跑到天朝，简直是把这东西当做ab来卖，ab就是不良债权，把垃圾债券打包成cd那样的大杂烩来卖，但这也不是ab，毕竟无论是垃圾债券、还是ab，它们都是合法合理、对市场有益的金融产品，某种意义上和风险投资类似，虽然本身很不靠谱，但收益率也高，而cd市场却不一样，它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市场稳定，但是作为一项投资产品，不仅拿出来给体系外的人买，而且甚至要卖到国外……

隐约间，似乎确实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现在危机很可能已经控制不住了，高盛是在把风险提前转嫁出手。

当然这个东西对重生者来说应该是早就看到的东西，不过也确实很新鲜，毕竟之前都是靠未来视，这是他以这个时代的视角，第一次看到危机迫近的真实征兆。

当然，现在看来，距离他确实也还不算近。

对一个小学生来说，这种东西确实是距离太远了，距离远有距离远的好处，既然知道正确答案，那么他只需要让这些正确答案变成自己手里的资金就可以了。

陈钦胡思乱想着次贷的事，越想越精神。

正琢磨着等到次贷正式爆发后要怎么继续抄底，突然手机响了。

摩托罗拉手机在桌上，陈钦本来没想动，但不知为何，手机邮件一份接着一份，手机也嗡嗡响个不停。

老陈不耐烦地嘟哝起了睡话，陈钦连忙下床去拿了手机，还没来及关震动，就看到发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短信内容。

“傲天，汇丰好像出事了……”

“刚刚汇丰北美总部似乎表示今年年报推迟，有内部消息说他们的房贷部门暴雷了。”

“我们的一部分cd就是汇丰发行的……”

“刚才卢森堡分行的经理向我们确认那件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乎刚刚出了件大事，违约率上升第一个波及到的是出借方，汇丰的美丽坚分行大量经营房地产次贷业务，眼看着现在是纸里包不住火了。

陈钦倒是来了精神，回了条短信问跟咱们没关系吧？顾文杰回复说是没关系啊，不过你刚才要给工行发邮件，是知道什么别的消息了吗？

该做的准备都做了，忙乱着互相交流了一下情报之后，总之这事看起来跟红水基金关系不大，之后季祥林夹了个公文包就跑去跟汇丰打听消息了，顾文杰今天好像要筹备快看传媒的上市路演，也有时间刷新闻，他们在洛杉矶，大新闻刚好赶上上班时间，倒不用担心影响睡眠质量。

而陈钦本来有点失眠，回过短信之后反而有了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起床了！”

第二天一早，陈钦还想睡懒觉，徐玲玲跑进来掀了他被子就跑，老陈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

看来日子还是跟平时一样，陈钦打着呵欠去洗脸刷牙，今天要赶早车去千岛湖，行程还挺紧的。

“今天退了房，晚上是不是不回来了？”

下楼的电梯上，徐玲玲看起来也在打着呵欠，她其实是在问陈钦，不过陈钦没说话，老徐告诉她：“嗯，今天早上玩完了，下午就回龙山咯。”

徐玲玲问道：“那爸爸，你的飞机票定好了吗？”

老徐说道：“这次我待两天再走，不过具体得看公司安排，如果没事的话我再待两天，之后就是过年了……”

徐玲玲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陈钦：“对了，阿钦，说好了这次放假要买同学录诶。”

“还有一个学期呢，你急什么，再说学校门口就有……”

就这样和往日一样说着话，来到酒店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要准备退房了，老陈背着旅行包，出去却碰到了一大群穿着西装的涌入电梯，徐奶奶连忙伸手抓住后边的两个孩子。

到大堂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那个人……”徐玲玲轻声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陈钦。

老徐走在前面，大概是觉得绕过去不太礼貌，而且贝克斯一个人站在大堂中间，旁边几个酒店经理模样的人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气氛有点不对，便打招呼：“贝克斯先生，早上好。”

然而那高大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昨天看到他的时候尚且是个文质彬彬、并给人有力形象的华尔街经理，今天却满眼血丝，面色发黑，转头看到老徐，双目突然爆出精光。

老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贝克斯却紧跟着上前抓住他的衣领，也不说话，铁塔一般的身躯带着威压，推着老徐往后退了一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撞在了后边的饮料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