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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回到公寓,陆轩接到了季修文的电话。
“过两天我去市里请你吃饭。”
季修文当头来的一句话,让陆轩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听的出来,季修文心情挺不错的,难道是工作的事情有了转机?
想到这里,陆轩笑着问道:“这么高兴,恐怕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
季修文语气中满是诧异。
“我怎么知道……”
陆轩撇撇嘴:“因为除了工作的事情,我已经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嘿嘿……”
季修文嘿嘿一笑。
“你换岗位了?”陆轩追问道。
“是,也不是。”
季修文想了想道:“怎么说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过两天我请你吃饭的时候当面聊,也说说你的事情。”
“我有什么好说的。”陆轩耸了耸肩,毫不在意。
事实上,他对现在的工作挺满意的。
院长胡美荞对他很看重,给了他极大的自由,几乎可以说要什么给什么了,真去了大医院还不一定有这待遇。
也许工资会多一些,社会地位会高一些,但工作上的自由度却是小了许多。
有时候陆轩甚至在想,也许留在卫生院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至于什么振兴中医,靠他一个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轩心里也很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索性也懒得去想这方面的问题了,桥到船头自然直,以后的路怎么走,等走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听到陆轩这话,季修文没说什么。
同学六年,他对陆轩的性格太了解了。
两人的性格都差不多,是那种不愿认命的人,嘴也是出奇的硬。
陆轩嘴上说着没什么好说的,可心里恐怕也不甘心一直留在卫生院被人家穿小鞋,每天累死累活的,任何临床经验都积累不了,更别说接触患者了。
“轩~”
“我明白,这事我不再提了,不过伱放心好了,等哥们在新的地方站稳了脚跟,一定帮你打通渠道,把你也调过来。”
季修文信誓旦旦的说着。
陆轩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心中感动的同时,直接开口道:“不用,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我前两天还打算让你来我这边的,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我就不提这茬了。”
去你那?
轩的嘴巴可是真硬啊!
不过,陆轩越是很说,季修文更是打定主意,到了新的地方,一定要跟那位陆医生搞好关系,打通渠道。
“对了,你这次调哪家医院吗?”
“区里的中医院还是市中医院?”
“还市中医院呢,陆轩,你也太高看我了。”
季修文有些无语道:“咱要是能进市中医院,县中医院的名额也不至于被别人抢了,这次也算是运气好,人家急着招人,我才赶上了趟,不然我恐怕也只有在中药房待的命。”
不是市中医院?
那就是区中医院了。
陆轩恭喜道:“修文,那可恭喜你了,熬了半年,也算是熬出头了。”
“到现在连患者都没接触过,别提熬出头了,什么时候咱有本事独自坐诊的时候,再说这话还差不多。”
“会有机会的。”
“我也觉得会有机会。”
季修文满是认同,随后道:“这周末我去市里租房子,周一正式上班,到时候约一下。”
“行,到时候再说。”
“那就这么定了。”
两人商量好,这才挂断电话。
“又跟那个陆轩打电话?”见儿子一脸高兴,李琴兰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
季修文点点头道:“我想过几天喊着轩一起吃顿饭,到时候再跟他说说换工作的事情,一直在卫生院总不是办法,要是能遇到好的医生,愿意提点两句倒也没什么,可我听他那语气,虽然一直跟我说没什么,我想恐怕也只是强颜欢笑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季修文想了想道:“先把自己工作稳定下来吧,到时候跟卫生院的医生搞好关系,看看能不能把陆轩也调过来。”
李琴兰点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事不能着急,不要让人家觉得你自以为是,自己进去没多久,就想着带其他人过去。”
“妈,我知道。”
听到这话,李琴兰没多说什么,儿子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做事还算稳重,没有把握之前大概率不会去做。
跟季修文结束通话,陆轩则是沉默了许久。
卫生院这边要招助手,他其实挺希望季修文能过来帮他的,毕竟现在季修文本身就不如意,在县中医院中药房抓药,还不如来他这帮他,两人一起成长。
不过,那是之前。
现如今,季修文有了更好的选择,再让人家来卫生院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一旦提出来了,只会让对方为难。
到那时候,季修文是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总不能让人家放弃区中医院的工作,跑到这没人来的卫生院吧。
再加上胡美荞那边也招到了人,难不成让人家不要来?
一念至此,陆轩也彻底放弃了让季修文过来帮忙的想法了。
……
周五。
当陆轩来到卫生院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张贴的关于中医科的一些通知。
不少来提前排队挂号的患者,正围在那里议论纷纷。
新的规则,有人反对,也有人觉得这样挺好的,不需要在抓药方面耽误太长的时间。
不过规定这种东西,有人同意就会有人反对,没办法让所有人都认可。
最让大家在意的,还是卫生院从下周开始提供代煎药服务。
很多患者家里其实是没有煎药的东西,也不会煎中药。
煎中药,其实也是一门学问。
有的需要先煎,有的需要后煎,有的则是在最后几分钟才能放进去,有的得分开煎,煎错了,药力就大不一样,对治病也有着极大的影响。
这还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個原因就是,在家煎药极其不方便,中药味太浓烈,影响左邻右舍。
在外面找煎药房代煎药吧,还会担心对方会不会把贵重的中药拿走,可卫生院就不一样了,起码这种事情不需要担心。
对绝大多数患者来说,代煎药服务绝对是一项福音。
“陆医生早。”
“早啊,陆医生。”
不少人看到陆轩的那一刻,都是笑着打招呼。
“大家早。”
大家的热情让陆轩多少有些不太适应,毕竟只是刚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初入社会,被一大群人围着,可做不到像王友庆那般游刃有余。
到了中医科,陆轩这才松了口气。
“感觉如何?”
王友庆饶有兴趣的看着陆轩。
陆轩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王友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无奈道:“太热情了。”
“以后就习惯了。”
王友庆笑了笑,以陆轩现在的名气,这种事情以后每天都会遇到,习惯只是迟早的事情。
……
陆轩来到中医科,就看到中医科诊室的大门已经开了,走进去一看,发现苏可楠早就到了。
“早。”
陆轩愣了一下,打了声招呼。
苏可楠红着脸,微微点头:“水给你打好了。”
陆轩这时候才看到了桌子上已经倒好的一杯茶水,转过头,看向了苏可楠:“谢谢。”
“不……不用谢,都是我应该做的。”
苏可楠受宠若惊般的连连摆手。
她今天穿着一件深紫色的小衬衫,衬衫上有深色的花格,是淡淡的小玫瑰。立领、领口和袖口都覆盖着薄薄的薰衣草花边,像一层薄薄的棉花糖一样缠绕在衬衫上,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少女感十足。
坐在那,怯生生的模样像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如空谷中的幽幽兰花,似如水月色里的洞箫声声,轻颦浅笑的韵味让人回味无穷。
陆轩目光恍惚,直到苏可楠提醒声在耳边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要提前开始吗?”
陆轩昨天跟她随口提过一句提前开诊的事,没想到苏可楠竟然还记着。
“嗯,开始吧。”
陆轩本来是打算先去打好水的,没想到苏可楠已经打好水了,自然能早点开诊就早一点,哪怕多看一个患者也是好的。
陆轩穿好白大褂,趁着还没患者进来,他转头问了一句:“昨天的几个病案你回去看了没?”
“看了。”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有。”
“有也没关系,以后接触的病例多了,自然就懂了。”
苏可楠下意识的抬头看着陆轩,眼睛眨了眨。
被苏可楠盯着,陆轩多少也有些尴尬,不过倒不是他不想解释,只是有些地方他自己都还没搞清楚,怎么跟人家解释?
总不能乱说吧?
好在,就在气氛有些僵住的时候,第一名患者走了进来。
患者名为刘邵。
刘邵走进来就将挂号单放在了桌上,然后将手放在了脉枕上,直愣愣的盯着陆轩,却并未说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身体哪里不舒服,似乎有意考校陆轩的医术。
这还是陆轩第一次遇到这么有性格的患者,一时间倒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顺手就搭在了刘邵的脉上。
一息六至,这是脉数?
陆轩皱了皱眉。
他记得《脉经》中有这么一句话:“数脉,一息六至”。意思就是说脉搏来去快速,一呼一息脉搏跳动六次,或六次以上,应指轻快。
数脉的速率较快,其产生的机理,无外乎外邪侵袭,或人体自身的阴阳失调,导致人体的精血,津液不足,也就是阴气虚,则阳气就相对偏亢。
阳亢则化为火热之邪,火热之邪驱迫,必然导致气血运行加快,故脉搏搏动次数增加,从而呈现出数脉。
而数脉为阳脉,主热证,多为君,相火亢盛为患。
由于火热扰心,轻则烦躁不安,重则心神逆乱而谵语,这是数脉常有的证候。
可这种脉象若是出现在小儿身上,又属于正常脉象,因为小儿为“纯阳之体”,脏腑清灵,生机旺盛,气血流畅,故血行流利,脉搏跳动较快,特别是四五岁的儿童,脉搏可达一息八至,六到十多岁的儿童,脉搏一息六至,均不可作病脉来论。
另外,正常人因体力活动、饮酒或咖啡、或由于情绪激动也可致心脏跳动加速,呈现一定时间内的数脉,但这种情况不作病脉论。
而眼前的刘邵,年纪已经五十多,陆轩也没从对方身上闻到丝毫酒气,显然跟这些没有任何关系,那就说明,刘邵身体上出了问题。
不过,仅仅只是右手脉数,却不足以判断刘邵的病症。
“左手。”
陆轩不动声色的说道。
刘邵配合的将右手拿开,伸出了左手。
陆轩轻轻按压,并未感受到跟左手一样的情况,甚至感受不到左手的脉搏跳动,只好用力下压,这时候才感受到了刘邵的左手脉搏。
陆玄脑海中很快就有了判断,脉沉伏,若不用力,很难感受到脉搏,或者说极其的微弱,几乎没有,而这种时候就需要须重按至肌肉之下。
因此,《脉语》中便有一句话:“沉自肌肉之下得之”。《诊宗三昧》也有言:“沉脉者,轻取不应,重按乃得,举指减少,更按益力,纵之不即应指”。
“脉左沉伏,右沉数,会是什么病症?”
陆玄紧皱眉头,下意识地看了眼刘邵,张了张嘴,本能的想问问情况,可见对方的态度,到了嘴边的话又是咽了回去。
不问,不只是因为怕问了对方不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判断不了,不代表心声做不到。
他见识浅薄,可这群大佬,数千年来,接触过的病症太多了。
数不甚数。
看来这次咱们这位陆医生遇到麻烦了啊!不说任何病征,单靠把脉想要判断其证,怕是行医数十年的老中医都很难做到。
能不能判断,就看陆医生能不能想到那两句话了。
哪两句?
患者左右手脉象虽然不同,可也有相同之处,那便是都属沉脉,《金匮要略》
卷中·水气病脉证并治十四中便有言:脉得诸沉,当责有水,身体肿重。这说明患者体内存水。
当然,仅靠这个还不能作出判断,但若是记得另外一句话,脉沉者有留饮,基本上就能缩小病症的范围了。
脉沉者有留饮,说明患者存在口渴的症状,可我看此人,身体并未肿重,反而显得消瘦,极有可能是因为尿多,尿多,口渴,消瘦,再观对方嘴唇干裂,怕是消渴之症。
消渴?
陆轩脸上一抹异色浮现出来。
这个词,一般人可能听不懂,从字面上去理解,可能会以为是口渴一类的病症,可这两个字却是属于中医术语。
用西医的话来解释,那就是糖尿病。
而且,从脉象来看,刘邵的糖尿病可能还不轻。
只是,陆玄这副异色落在刘邵眼里,却无疑让他有些失望,现如今的中医,都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之前听别人说裘市街道卫生院中医科的陆医生医术了得,他想着就来试试,可现在看来,没有西医那些检查单,一样判断不了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想到这里,刘邵抽回了手,起身就准备走人。
这病,不看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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