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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伦敦不到四点进入黄昏了。

灰蒙蒙的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学校教堂里传来的钟声渐渐停歇,一天的课程结束了。

于连把《微观物质》和《魔药学入门》两本书塞进手提箱,叫上埃里克,两个人一起前往打工的私人俱乐部。

托这位牛郎同学的福,于连收集到了些情报。

杀害德·丽娜尔夫人的年轻律师,叫弗雷德,两年半前与市长女儿结婚。原本他在伦敦东区的律师事务所,在市长的帮助下,在伦敦西区的核心——摄政街,拥有了一整栋办公楼。

现在他是帝国法律界最红的年轻人,已经提名下一届律师协会的副会长了。

而出资给他在东区创业的德·丽娜尔夫人,在官方层面上死于一起入室抢劫案。

凶手案发的第二天就被抓捕归案,光速审判结案,到现在坟头草应该有一英尺高了吧。

一个岳父是伦敦市长的大律师,在资本主义社会里,绝对是前途无量的大人物。

但这种熟知法律漏洞的禽兽,是法制道路上最大的祸害……死就死吧,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天黑下来的时候,于连来到了M俱乐部。

这里提供餐饮舞会服务,定期举办茶会,出入的客人大部分都是闲得发慌的贵妇人。

也有一部分女青年会来这里组织文化沙龙,或是互相讨论理想,或是讨论知名文学家的文章诗歌。

于连和埃里克拿着扫把和抹布,做营业前的准备。

“嘿,你看我这样子,值多少钱?”埃里克很臭美地问道。

他的脸嘛,其实也就比于连差了那么两三个等级,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他那脸皮的厚度是于连的几倍,面对他的问题,于连摇头奚落:“遍地都是的便宜货。”

“你这是在嫉妒我!”埃里克用指尖顶着抹布旋转。

“埃里克,真的,说是便宜货已经是尊重你了。就你这张脸,真像是去年卖不出去,今年砸在手里的赔钱货。”

“你还真会骂人呀。”

“你负责卖笑,我负责骂,挺好的。”

“于连!埃里克!别在这里带薪聊天,赶快换衣服准备营业!”

吧台里面,穿着一袭宽松长裙的卡特琳娜转头,朝这两个小年轻吼了一嗓子。

“黄蜂女王发怒了……”埃里克很害怕似的躲到于连的背后。

于连用抹布擦擦手,望向吧台:“老板,我和埃里克正在商量新的曲目。”

“对对对!”埃里克赶紧点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于连的拍档,我们要一起组建乐队。”

卡特琳娜眼神明亮地望着他们,和善中略带戏谑的神采:“于连,快去换衣服,趁还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至于你,埃里克先生,把所有的餐桌都擦拭一遍。要是我看到有一处污渍,一天薪资起扣。”

“……”

英国乐坛的一颗明日之星,就这么被双标老板无情地扼杀在了摇篮中。

于连换上了演出服,从手提包里取出小提琴,来到餐厅中间的舞台上。

“哎呀,小于连,昨晚没来的事就算了。不过,我可得警告你一件事!”卡特琳娜端着一杯咖啡,在离舞台最近的餐桌坐下,双眸幽幽地望着他,“麻烦您表演的时候,不要随便露出笑容。最近因您而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了,我可不想这里变成那些无聊女人争夺您的战场。”

“老板,您多虑了。”于连看向台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在伦敦贵妇们把这里变成战场之前,那些因为您慕名而来的年轻雄狮们,会先把这里变成混乱的非洲大草原。”

卡特琳娜的笑容越发好看了。

咖啡送到唇边却不喝,她眼神玩味地盯着于连:“莫非巴黎真的盛产花花公子?”

“我不是巴黎人,不清楚这个。”于连将琴放在左侧锁骨上,下巴左侧抵着琴的腮托上,“我是诺曼底人。诺曼底的特产是不是花花公子我不知道,但我的确算得上是诺曼底产出的花花公子。”

他说这话时,有种光明磊落的气势!

“哈哈~”

卡特琳娜笑得花枝乱颤。

这个法国年轻人真有意思,总是能一本正经地逗她笑出来。

你这个卑鄙的外乡人……不远处,埃里克满脸羡慕地望着深受老板宠爱的同事。

天色已经黑了,客人陆陆续续进店。

于连把注意力收回来,轻轻拉动琴弦。

缱绻的乐声响起,卡特琳娜喝下了咖啡,惬意地半眯着眼欣赏。

她有着一张颇为精致美丽的面孔,棕色的眼瞳与栗色的头发搭配得非常协调,看上去是一位人畜无害的传统的娇贵妇人。

然而她细直挺立的眉毛,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刚强精明的本质来。

能被叫“黄蜂女王”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简单。

连于连这个打工仔都知道,老板是个消息极其灵通的人,无论是政商界还是别的方面,她都能知道一些常人接触不到的内幕。

煤油灯朦胧的光亮,照亮着宽阔豪华的大厅,壁炉里的火也已经生着了。

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窥探到安静里透着热闹的营业画面。

有风韵成熟的阔太太,微笑着与同伴小声交谈八卦,不时品尝一口精致的糕点;

有眼神温柔的女青年,坐在最安静的角落,静静享受一杯不被人打搅的红茶;

有年轻活泼的少女,叽叽喳喳地和同伴们讨论舞台上的同龄异性。

形形色色女人们,或多或少都将几分目光投向舞台。

然后她们就变成色色的女人了。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优雅地拉动琴弦。

恰到好处的微笑,清澈见底的眼眸,俊美的脸庞……这就是最美的王子!

“Ionbsp;hadagirl……”

“OrshouldIsaysheonbsp;had……”

歌声温柔低沉,带着特殊的磁力。

这是一种只消听过一次便不易忘记的声音,就像他的笑容,深邃的眼睛和挺秀的鼻梁一样,令人难以忘怀。

侧耳倾听的卡特琳娜,不禁眉开眼笑。

自从于连来店里打工后,许多平常一个月都难见一回的太太,几乎每晚都准时在这儿候着他来。那些有钱的老女人一听到他唱歌,就好像脑浆都要融化了那样,食物只挑贵的点。

赚钱开心之余,卡特琳娜也感到非常好奇:那些奇怪的歌都是小家伙自己写的吗?

晚上九点,俱乐部打烊。

干完清洁整理的工作,埃里克迫不及待地去赚钱了。

于连没有副业,拎起自己的手提包回家。

卡特琳娜锁了门,和他并肩走了一段路。

街道隔一段很远的路才有一盏粗陋的街灯,用绳子和滑轮吊着,繁华的伦敦正在逐渐睡去。

行人不多,只是偶尔有喝醉了的男人勾肩搭背地走过,摇摇晃晃。

有些实在走不动了的,便直接在路边一躺。

天为被,地为床,日出做闹钟,倒也自在。

伦敦街头不缺醉鬼。

冬天的伦敦街头,不缺冻死的醉鬼。

但伦敦不会怜悯不会悲伤。

对于伦敦而言,人,就是每天都需要消耗掉一部分的耗材。

年轻貌美的女老板似乎被什么触动了,点着香烟深吸了一口,往空中缓缓吐出烟圈,颇有些文艺女青年的伤感范。

“于连,你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工作?”

“钱。”

于连挥手驱散烟雾。

“庸俗的说法。”卡特琳娜把烟丢到地面踩灭。

她先是皱眉以示不满,然后双手在于连面前比划:“要是为了钱,你就和埃里克一样当男宠去了。你肯定有着更崇高和伟大的目标!我说得对吗?”

哦……

于连恍然大悟。

老板这是独居生活过久了,出现了‘间歇性人生哲学感慨’的症状,这种时候的她是需要人来安慰的。

看在她尊重自己把烟掐了的份上,于连认真地回答道:“现在不卖是为了以后能卖更高的价格。”

“……”

老板狠狠地锤了他肩膀一下,随后拦了辆出租马车扬长而去。

“你这家伙得亏长得帅,不然我真怕你单身一辈子……”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于连站在原地,吹着料峭春寒的晚风。

伦敦的夜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街边滋滋作响的煤气灯陪伴着他。

“今天攒到了12先令6便士,开心……”

出于对苏格兰场的尊重,接下来的一周里,于连过着非常平静的生活。

上学,放学,打工挣钱。

顺带偷偷记录弗雷德的行踪。

还有踩点!

终于,在4月底的一个阴雨连绵的傍晚,他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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