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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第一时间脱离险境,并想到利用位置偏僻的应急电梯离开的人,脑子都不会太差。而聪明人的思考结果往往也相差无几,所以满满一电梯的人居然没对楼层按键再做改动,任由这个移动的箱子把他们往最高层的未知带去。
电梯再度悄无声息停顿,不久前饱受惊吓的某人踌躇良久,才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把手指从强制关门键上移开。微橙的自然光从扩大的门缝间瓢泼洒入,近门的几人探头探脑地伸出个脑袋足足张望了一分多钟,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声不吭地往外冲去。
这一层应急电梯的出口不再隐蔽,两步外就是行人履带电梯。履带不知因为故障亦或人为,是关着的,上方已经密密麻麻站着不少反应更快、先期从各个电梯钻出来的人,虽然大多面色不佳笑容不再,至少没看到类似下层“急病患者”的存在。
履带电梯两侧及顶部罩有透明的纳米玻璃墙,把履带右侧的空旷空间隔绝在外。透过贴有装饰图案的墙面,能在建筑千姿百态的顶部空隙间看到仍保持关闭状态呈出乳白色的保护罩扇形边角,不远处一杆代表联邦政府的黄底黑星旗在狂风中卷出各种姿态——这次不再是因为人为的鼓风机的缘故,每当保护罩关闭时段,最高的几层街面没了许多建筑的遮掩,总是会遇到这样的问题,自然风刮起来连人都站不住。
为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可用空间,战火后重建的新城市除了修建高层建筑外,更将纵向空间使用得淋漓尽致,每隔百米就修筑有道路将建筑间进行连接,从上至下看整个城市就像是一个烤得蓬松绵软、丝缕相连的千层蛋糕。
但这个设计在政府为节约能源,决定在外界指标达标的时段关闭保护罩后,立刻显露出弊端。因为梯度风剖面的原因,人们对于能把自己当风筝放的高层街道避之唯恐不及。联邦市政府也曾经考虑过在上三层街面面加装玻璃墙,最后却鉴于骇人的财政预算而无疾而终,只是在最常用的人行履带上方装了狭窄的一条,作为敷衍了事的回应。
在人流量引领下,高层的商铺大多倒闭,改为以早出晚归的酒店为主。从履带左侧看去,下午时分停留在酒店的人稀少,混乱程度相较下层而言当然也好得多。主要的人流汇聚在履带上,并且还有人源源不绝从各处的电梯里走出来,只是越是后来者情况越凄惨,许多人身上都带有大小不一的创口,每每在即将到来的平静水面上浇上一勺碎石。
狭窄的通道遭遇久违的人潮,理所应当地造就出拥堵。颜槿拉着李若饼干夹心似的挤在停滞不前的队伍里,不时不耐地踮脚看一眼前方。
下层局势是否得到控制还未可知,不过最高这层显然仍在正常运转当中。智控城行列车定时到来,在站台停稳,在固定的等待时间结束后,再出发把人送到各自想去的区域。
出站台是一个圆润的弯曲,从履带这边看过去,能清晰看到按时来去的列车上一如往昔的空空如也,与停滞的队伍形成鲜明对比。这让不耐与焦躁在人群中不断蔓延,尤其后方不断增加的来人,把退路都完堵死,简直是前行无路后退无门。
旁边低声咒骂夹在安慰的词语中,分外刺耳。站在颜槿母女身边的正是电梯里那个受伤的女人,女人靠在男伴的怀里,两眼微闭,满额汗珠,脸色与进电梯时相比惨淡许多。她的手臂被男人抬高过心脏,伤口的血流明显减缓了,但整个小臂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乌青色,鼓胀的血管树根似的盘旋在表皮下方,随着女人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拥有了独立的生命。
“老婆,再忍忍,我们马上去医院!”男人徒劳地擦着女人的额头汗滴,扭头看了眼依旧纹丝不动的前方,嘴里再度爆出一句低咒。
李若掏出纸巾递给男人。男人感激地道过谢,犹豫了两秒,轻声道:“那个,能麻烦你们帮忙看看前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想赶紧送我妻子到医院……”
颜槿的耐心同样告罄,闻言干脆地答应道:“我去看看。人太多了,妈你留在这,我一会就回来。”
李若:“好。”
颜槿张望了下,以通道里的人体分布密度来看,挤过去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她在转念间已经找好了垫脚的物品,侧向挤了两步,刚挨到履带边缘,就听到后方一个女声低喃道:“老公,我头晕,饿……”
颜槿动作突然一僵,脊背冒出一连串的小疙瘩,最后那个字让她想起不久前亟欲忘记却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转过头,女人依然靠在男人怀里,没有任何异常举动。男人温柔地回应着妻子:“嗯都下午了,午饭没吃当然饿。我们待会到了医院,我就给你买你喜欢的松露片。”
男人的回答缓解了颜槿的忧虑,另一个临近的男孩很乖巧地从口袋里掏出巧克力递给女人:“姐姐,饿了先吃巧克力吧,我这里还有哦。”
温馨的气氛让颜槿自嘲地摇头,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紧张了。她两手撑在扶手上,腰间用劲,在一声“抱歉”中,一脚点在半掌宽的扶手上,另一只脚借力越过扶手,踩上扶手外围大约五十厘米的装饰花台。
颜槿就保持着这样鹤立鸡群的动作顿在原地,换来一片惊呼与注目。颜槿对这些目光及议论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如她所想,巡逻机果然没有出现,可能考虑都高层原先人流稀少,都被紧急调到下层去了。
颜槿表情没多大变化,心里却是一松,毕竟她的行动与人们满脸的苦大仇深与叨念相比算是相当出格,挨上次电击也不为过。
既然确认没了管束,颜槿不再犹豫,花台上的脚尖用劲,左脚在拧腰同时横向踹在玻璃墙上,在一声脆响中凌空半步,单脚落上两米外的另一个花台。
花台只是普通的有机玻璃制造,本是市政府为美化环境用来放置鲜花的,同样因为人流稀少而闲置蒙尘。并非为承受人体重量设计的玻璃制品在颜槿的脚下发出喑哑的喘息,颜槿不等它喘完,又是一脚踢上玻璃墙,而后再前行两米,一分钟过后,只给众人留下个一个背影。
青蛙似的不间断跳出三百多米,体力好如颜槿,也禁不住开始喘粗气。她单脚站在花台上,休息的同时对远处的景象大皱眉头。
站得高,看得当然更远,大概两百米开外就是站台入口,一扇应该在这个时段关闭的液态玻璃门闪烁着微微白光,将空旷和拥挤隔绝开来。泛光的玻璃门后方紧趴着个人,门后密集的人群像是极为惧怕那个人,极力向后退着,在门与履带间留出一段长约五十米的真空地带。
两百米的距离不长不短,颜槿看不清玻璃门后那人的脸貌,但根据那人手臂不断在门上抓挠的动作判断,估计不会是好事。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队伍停滞不前的原因:一个倒霉的家伙居然恰好在站台入口处发病,而且没有被巡逻机逮到,在列车与履带间形成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真是。”颜槿郁闷地嘟囔一句,没想好要怎么处理。难道要一直等着巡逻机或者护卫队抽出空回来处理了才能离开吗?
想起不远处下层的混乱与林汐语,颜槿是一刻都不想等。她决定还是过去看看,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她或许能搞定。
只是那个家伙恐怕要吃点苦头了。
两百米的距离在跳跃中归零,颜槿在最后一跳后踩上终于在人潮中露出面目的扶手,单膝微屈缓去下冲的力道,重新落在履带上。
颜槿先侧头看了眼左侧,从临近酒店进入行人履带的通道也被封死了,通过透明唯有中间一道红色警示标志的玻璃门,能看到前台复古木质的迎宾柜上洒着一滩已成暗红的血迹,至于客服人员则是踪迹无。酒店进入履带的通道只能从酒店内部开启,这也断绝了颜槿最后的妄想。
面无表情的女孩认命地把头转回正前方,空无一人的短短五十米,足够她看清门边那人的一举一动。
——如果那个不断呲牙伸舌啃液态玻璃的家伙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那是一个矮胖的男性,颜槿在小女孩那见过的獠牙突出嘴唇约有两厘米,似乎没有再收回去的意愿,随着男人面目在玻璃门上的挤压滑动带起一丝丝水波状的涟漪。他的眼白彻底消失,瞳孔扩大占据了半个眼眶面积,余下的部分严重充血,变成一种骇人的暗红色。
与血色过于浓郁的眼球相反,男人的皮肤是一种异于常人的灰白,脱水似的起了轻微的褶皱,像是一张被揉过又展开的纸。
那张包裹着过多脂肪的纸,随着颜槿的靠近在液态玻璃上压出摇曳多姿的形状,被烟草熏得黑黄的牙齿在光滑的玻璃门上找不到使力点,只能一遍遍地开合刮擦。即便玻璃门的隔音效果良好,颜槿仿佛也能听到那不断萦绕在耳边的字。
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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