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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江来得很快。

来的时候嘴中还塞着烧饼,一边跑一边掉着渣儿。他的右脚上满是泥污,隔得大老远的都飘着一股子臭水沟的腥臭味儿。

这厮却是满不在乎,瞧见在院门口等着的二人,兴奋地挥了挥手,那眼睛亮得像是终于等到了主人的狗。

顾甚微瞧着他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他尚未靠近,已经开始头皮发麻。

“顾大人哟!我的顾大人!日后您就是我的亲人!”

果不其然,吴江近前来,张嘴就开唱。

“昨儿个我是翻来覆去一宿没睡。我已经想好了,若是这案子我十天半个月都破不了,不等官家治罪,我直接把项上人头割了,摆在关大人灵前当猪头供。”

顾甚微的烦闷一扫而空,脑袋里只剩吴江说话的嗡嗡声。

大可不必!

顾甚微往后退了几步,屏住了呼吸。

吴江像是看出了她的嫌恶,哈哈一笑,“方才我正在买烧饼,听闻人来报说是杀死关大人的凶手抓到了。这不一激动脚一滑,掉进臭水沟里了。”

他说着,又看向了好兄弟韩时宴,一瞬间收敛了笑容,面露悲恸。

“时宴兄,是江之错,可我实在是没憋住,我的案子破了啊!关大人一生清廉,正好我给自己预备的棺木用不上了,这就给老大人家运过去,算是赔罪。”

韩时宴一时无言以对。

他同顾甚微查案的时候像是在办差,吴江办差的时候像是在唱戏……还是独角戏。

吴江说着,侧出了一個身位,让出了一条路来让老仵作同差役们进去。

“日后我们三人一起查案,这开封府哪里还有破不了的案子啊!”

顾甚微实在是没有忍住,打断了吴江的白日梦,她怕这样下去,这人连日后三人死后同穴下葬都给安排上了。

“皇城司听皇命监察百官,不管破案之事。”

她说着,往巷子深处走了几步,吴江见状,拽上韩时宴快步的追了上去。

“此案事关御史台和皇城司,吴推官乃是主查官员,务必证据确凿才是。”

吴江瞬间笑不出来了,案子都不是他查的,他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凶手就找到了,怎么罪证确凿?

他想着,求救似的看向了韩时宴,韩时宴面无表情的将这案子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并且连带着那张带有张春庭印鉴的信,也一并拿了出来。

“丁杨还有张延,是随我一起从沧浪山回来的。他一回到汴京,便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此事并非一时起意,而是早有谋划。”

顾甚微说着,瞥了一眼韩时宴。

“朱成手中拿着的那封信,是不是我们现在手中的同一封?”

“苏州城的春灵姑娘,也就是绿翊的亲姐姐时隔多年偶然遇到了故人,得到了一封可以证明当年她父亲所犯之错,乃是被皇城使张春庭逼迫而为的证据……”

“当年真的有这么一封来自皇城司的信吗?还是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有人杜撰了这么一封信,故意让朱成送来汴京交给关御史,然后想要借着御史台的手扳倒张春庭?”

这样的话,不但可以污蔑张春庭,激怒御史台。

还能够干扰他们追踪宋雨,隐瞒沧浪山那个足以让朝廷动荡的秘密。

“还是说,有这么一封信,但是指使的那人并非是张春庭,而是另有其人?”

“那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逼迫丁杨杀死关御史,并且将信给掉包了。既能够撇清自己,又可以陷害张春庭,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顾甚微说到这里,顿了顿。

她垂眸看向了自己腰间的长剑,“甚至有第三种可能,张春庭自己在陷害自己。”

她没有展开来说,相信韩时宴一下子就能够想明白。

张春庭如今乃是皇城使,看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凛凛。可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仰仗于帝王的信任。

他做事手段激烈,关御史视他为朝廷的心腹大患,三天两头参奏。

假使他才是下棋人,故意设了这个局呢?一来铲掉眼中钉关御史,二来故意示弱。

关御史三天两头说他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如今看来,随随便便都能够有人陷害于他,他根本就没有御史台嘴中的那般强势,还需要官家同御史台来解救。

三来,他还有了清洗皇城司,铲除异己的借口。

韩时宴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旁边的吴江这会儿已经彻底笑不出了,他晕乎乎的看了看顾甚微,又看了看韩时宴。

“请问,咱们猜的是字谜还是打一物?”

他嘴上飘着,心中却是叫苦连天,天杀的他以为开封府只需要查案子,哪里想到这分明就是要到泥浆里泅水,管你动弹不动弹,那都是一身黑啊!

顾甚微瞧了吴江一眼,“都不是,猜谁是阎王罢了。”

吴江虽然有些发懵,但依稀明白了这其中有那争权夺利之事,忍不住叹了口气,“人人只生得一个脑袋,吃吃喝喝乐呵呵的不好么?非要费那个劲。”

“不管怎么说,杀死关大人还有朱成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也算是对死者有了一个交代。”

顾甚微轻轻地嗯了一声,向着吴江抱了抱拳,然后朝着自己的枣红马走去。

旁边的韩时宴见状,冲着吴江点了点头,快步的跟了上去。

他扭过头去,看了看身边的顾甚微,眼神中满是复杂。

“如果是第三种的话,你也是张春庭棋局里的一环吗?”

韩时宴说着,见顾甚微面不改色,又继续说道,“我师父死了,沧浪山宋雨如果真有什么重要证据,接下来一定会来寻我,所以你一直跟着我,就像你之前跟着我师父一样吗?”

“如果沧浪山宋雨本身是一个谎言,那你帮助我,又提点吴江,就是为了帮助张春庭将事态不停的朝着他有利的方向去修正,对吗?”

顾甚微一愣,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她摆了摆手,看着面黑如锅底的韩时宴。

“御史台同皇城司本来就是死对头!我骗你那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我若不骗伱,那你该送我一块匾,夸赞我是汴京城第一大善人才是!”

韩时宴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像吴江一样跳脚。

他正调整着气息,又听顾甚微说道,“韩御史啊,这世道已经不同了,你已经不是汴京城里的香饽饽了……”

“我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敢同你并肩而行,那真是拿族性命在搏啊!”

顾甚微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了韩时宴,“你真的能够克倒妻族吗?难怪张春庭说你是一把宝剑,只是没有遇到会用的人!”

她要是同韩时宴定亲,整垮顾家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张春庭这是在点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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