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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泡沫的破碎

“这个明月芦花太好玩啦!”

陶允姜率先没忍住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

“不好玩!先把你的名字改了!”

萧槿绷着小脸,幽幽说道。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这句话,陶允姜笑得更大声了。气得萧槿直接上手,和陶允姜打成了一团。

“我错啦小槿……我真的错啦,一会儿就改嘛!”

陶允姜笑得没了什么力气,连忙讨饶。

“哼……”

萧槿小小地哼了一声。

“以后有了这个东西,咱们就能够方便地联系了。”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心情也很是不错。

萧槿拉了拉方未寒的衣摆,询问道:

“方哥哥可不要把这东西给什么奇怪的人哦。”

奇怪的人?奇怪的人的定义是什么?

谢令婉算不算奇怪的人啊?

方未寒明智地略过了这个话题。

他们三人现在所在的位置算是在擎火书院的范围内,人烟稀少。

“我打算去一趟外城区,你们两个要跟我一起吗?”

“外城区?”

陶允姜晃了晃脑袋,停下笑声,有些疑惑地歪歪脑袋。

“去外城区干什么?”

方未寒没有说话。

他对着陶允姜晃了晃手中的老旧铜钱。

少女瞬间也沉默了。

“走吧。”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难过了下去。

直至今日,陶允姜依旧认为这件事情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

纪刚是个好人,他不应当死在这无妄之灾中,以一种如此可笑的方式。

如果她当时能够早一点晋阶登神,早一点挣脱开张玄的钳制,也许就能够救下纪刚。

心怀愧疚的少女自然要想办法弥补自己的过失。

“你去吗,小槿?”

“我不去了,玄重卫那边还有点事情。”

萧槿摇摇头。

“需要我帮忙吗?”陶允姜问。

“不需要,一点迫在眉睫的小事情而已,我自己可以的。”

兰陵萧氏的大小姐将芦花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微笑颔首。

方未寒和陶允姜离开后,萧槿依旧站在原地,嘴角的笑容也缓缓消失。

一柄墨色玉笛在少女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旋转着,声孔中流过空气,发出淡淡的气音。

在那天的外城区发生的事情,差一点让自己的方哥哥死在当场。

萧槿很记仇。

自她接手玄重卫事务以来,兰陵萧氏的大小姐便对于方未寒和陶允姜身边的人发动了一轮地毯式调查。

捕风捉影之下,陈年旧账全都浮出水面。

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大小姐,有何吩咐?”

几名玄重卫的便衣密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萧槿身后。

“去一趟清明驻地,把张玄带过来。”

萧槿冷冷地说道。

“是!”

密探听命退去。

少女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玉笛拢在手心之中,玉笛冰寒如亘古坚冰。

“恶人总是需要人去做的,泡沫总有被戳破的一天。只是我们都一直在逃避罢了。”

萧槿低低笑着,往往甜美的娇颜上此刻满是凉薄与讽刺。

“伱以为你变相地伤害了我的方哥哥,我就会忘记吗?你以为最后他没事,我就会放过你吗?”

“方哥哥估计不想你死,那我便不会杀你。但总有一些事情……是比死亡更痛苦的。”

“呵……”

少女吹奏一曲玉笛,笛声清亮而辽远,如青鸟衔风,在空旷的街区四面回响,惹得玉碎声声。

一曲吹毕,时辰已至。

萧槿面无表情地将笛子收起,取出芦花环,将神念探入其中。

萧槿:“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萧槿:“刚才玄重卫偶然接到消息,张玄找姜姜似乎有事情,我就让人带着他找你们去了。”

萧槿:“方哥哥,小槿是不是很能干啊?”

萧槿:“小瑾干事情,那方哥哥能不能干点别的呢?”

超大槿:“?”

超大槿:“差不多得了,我还在呢。”

陶允姜俏脸微红地退出了芦花环的神念空间,心想这个小槿真是不知羞。

此刻她正和方未寒此刻正走在外城区的一处偏僻墓园之中,寻找着纪刚的墓碑。

刚才他们去了外城区,从纪刚曾经的小弟刘林那里打听到了纪刚坟墓位置。

“殿下,我们几个人凑了点钱给纪哥操办了丧事,没有用殿下给我们的那笔钱。”

刘林当时这么说道。

“那笔钱是殿下用来让我们帮助街坊邻居们的,纪哥还在的时候都不怎么舍得花。如果我们用这笔钱给他操办丧事的话,纪哥一定会骂我们几个的。”

“殿下放心,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富人,但是凑一凑还是给纪哥办了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就在东边的那片墓地,最中间的位置就是纪哥的墓了。”

方未寒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那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比较新的墓碑,有些恍惚出神。

他缓缓蹲下,用手擦干净了墓碑上的一层薄薄灰尘,默然无语。

“纪刚,我来看你了。”

方未寒低声说道。

陶允姜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将方才买好的一坛酒撕开泥封,倒在纪刚墓碑的旁边。

“想说的话太多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我知道,你早就看淡了生死。那就从你死之后开始说吧。你别怪我,毕竟你也不能从坟堆里爬出来打我。”

方未寒苦笑一声。

“你死之后,我亲手杀掉了王仲光,用的是斩首的方式。他的死状比你要惨,也算是为你报仇了。”

“外城区的一切都在逐渐变好,你留下来的那帮兄弟们如今都能够独当一面,他们都是好人,十分珍视你留下来的摊子。”

“至于我……活得也就那样吧,不好不坏,每天都在明天与昨天之间挣扎,抬头只能看得到渺茫的未来。”

“有时候倒也挺羡慕你的,你小子能有个光荣战死的理由,可我没有,还要接着在这世界上熬着。”

酒液浸入泥土,清香四溢,可这香气注定只有活着的人才能闻到。

生与死之间,隔着一千次的轮回。

这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我们无能为力。

陶允姜走到了方未寒的身边,默默地拉住了他的手,依旧一言不发。

“我被朝廷授了个东宫卫率的官职,要是一切顺利,你就是我麾下的第一名得力干将了。”

“可惜……”

方未寒的手指轻轻拂过墓碑的顶端,哀伤而苦涩。

“可惜你死了。”

他轻声说。

陶允姜娇躯一颤,紧紧握住方未寒的手,瞬间便红了眼眶。

墓碑无言的矗立在那里,安静而无言,如同纪刚这个人一样。

小概率的事件不一定是幸运,也有可能是灾难。

只要一次与中彩票概率相同的灾难降临在一个人的头上,便足以摧毁他的整个人生。

人力终有竟时,方未寒在命运流星中闪转腾挪,极力避免,却难以保护身边的人。

他张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方未寒拿出那枚伪造的铜钱,放在了纪刚的墓碑前。

“嗤!”

火折子燃烧着,点燃眼前的黄纸,火光四散。

飞灰打着旋飞上天空,揉碎在夏日的风中。

方未寒沉默地看着黄纸一点点地燃尽,瞳孔中倒映着明灭的火光。

<div class="contentadv"> 陶允姜一直站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哪里都没去。

少女看着方未寒的侧脸,心疼的感觉撕扯着她的胸腔。

悔恨没有意义,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确保这样的事情在将来不会再次发生。

祈苍剑剑鸣低沉,似是也在哀悼这位死去的故人。

“小槿刚才联系我们,说是张玄找我有点事情,她已经派人带着张玄来找我们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方未寒顿了片刻之后说道。

“应该是这个意思。”

陶允姜轻轻颔首。

方未寒:“……”

黄纸已经悄然燃尽,化作一地飞灰。

他看了眼纪刚的墓碑后突然问道:“张叔……也就是张玄,他在加入清明之前是干什么的?”

纪刚曾经跟自己讲过这件事情,说他是个长垣铁卫,为了征召令而抛妻弃子。

但他还是想向陶允姜求证。

“长垣铁卫。”陶允姜回答,“张玄他原本在长垣铁卫之中已经做到了中郎将的级别,算是一镇长官下的最高官位。再加上他五转巅峰的修为,未来继续高升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在长垣铁卫的职位,反倒违反军法孤身跑回长安加入了清明,成为一名清明刀卫。”

方未寒缓缓蹲下,将坟前的杂草拔起。

“那他可曾成家?有妻子儿女吗?”

“妻子儿女?”

陶允姜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思索着。

“似乎有?但好像一直没听他说过……”

陶允姜的这句话彻底坐实了方未寒的怀疑。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张玄又做什么别的事情了?”

少女皱眉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可悲罢了。”

方未寒站起身来,有些讽刺地笑出声。

这真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陶允姜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笑。

“允姜,你知道吗?”

方未寒平静说道。

“纪刚曾经跟我说过,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便抛弃了他和他的母亲,独自一人离开了。半年前他的母亲去世,我帮助纪刚摆平了麻烦,这也是他后来愿意为我效力的原因。”

“可这……跟张玄又有什么……”

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缓缓睁大了眼睛,眸光剧烈动荡,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玄重卫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到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更不可能顺道带人来找你。”

“小槿她……是很记仇的。”

方未寒又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那枚伪造的铜钱。

“我猜这枚铜钱,应该是纪刚父亲留给他的吧。”

“可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

少女愣愣地看向了方未寒,声调颤抖着。

“那岂不是相当于……相当于……”

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后半句话:

相当于张玄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吗?

方未寒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握着陶允姜的手。

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有几人正朝他们走来。

“姜姜,你找我?”

张叔,也就是张玄用沙哑的嗓音出声询问。

陶允姜张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在自己刚刚加入清明的时候,张叔帮了自己很多。他教给自己如何完成出色的伪装,如何在有限时间内高效地完成任务,如何在清明之中获取更大的话语权。

同时,他也向陶允姜传递着他的价值观。

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牺牲的,在清明的利益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在方未寒救了自己的命之后,她曾经问过张叔能否告知他清明组织的存在,张叔断然拒绝了自己。

在自己误伤了方未寒,他却又以德报怨第二次救了自己的命之后,她问出了和上次一样的问题,张叔是怎么回答的呢?

“如果你觉得方未寒可以信任,想要将我们的事情告诉他,那便让他做出能让我对他的印象彻底改观的事来。”

“否则,就算是他救了你十次百次千次,他做了再多的诗词,他在我这依旧是个大周藩王,依旧是那个皇帝的走狗!”

张叔冷硬的话语犹自回荡在耳边,少女愣愣地恍然失神。

方未寒杀了王仲光,他的确做到了。

但代价却……

尽管陶允姜对于张玄上次的行为耿耿于怀,但她在知道真相之后,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张叔,所有的事情都能牺牲吗?

包括……自己的儿子?

陶允姜很想用最冷漠的语气当面质问他这句话。

张玄皱紧了眉头。

从今天被玄重卫找上门来开始,张玄的心中便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坏事将要发生。

但玄重卫的意志无法改变,他还是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如约见到了陶允姜。

这里似乎是一个墓园,他们把自己带到这里干什么?

陶允姜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些别样的情感……似乎是怜悯?

张玄心底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他想要转身离开这个地方,脚底却像是钉死在地面上一样一动不动。

他在恐惧,他也在期待,好像要亲眼见证末日的信徒。

“张玄。”

方未寒淡淡说道。

“广陵王殿下,不知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殿下叫我过来的吗?”

张玄压制住自己心头的不安后恭敬问道。

“不是我,是它。”

方未寒抛出一枚铜钱。

铜钱沿着地面咕噜噜地滚动,最终撞上他的鞋底后停下。

“你认识这枚铜钱吗?”

“这……”

从这枚铜钱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的那一瞬间,张玄的目光便死死地锁定在了它上面。

他立刻蹲下将它捡起,颤颤巍巍地用袖子擦干净铜钱上沾染的泥土。

当看清楚了这枚铜钱的全貌后,他的瞳孔骤然缩小。

没错,就是它!就是自己苦苦找寻二十多年的那枚铜钱!

自己二十六年前将它亲手挂在自己妻子的脖子上,

“殿下,这枚铜钱……是哪来的?”

张玄艰涩问道,声音如风中残烛一般摇曳。

这里是……墓园。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苍老的身体颤抖如筛糠。

“这是纪刚的墓。”

“他被王仲光杀死的时候,手中死死地握着这枚铜钱。”

方未寒平静说道。

“纪……刚?”

张玄知道他,他是那天被王仲光杀死的那个青年人,是方未寒的手下。

但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张玄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张玄的妻子就姓纪。

当年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杀,他迫不得已丢下妻子和年幼的儿子逃跑。

他的儿子也叫作“刚”,张刚。

铜钱、名字、玄重卫,还有陶允姜的悲伤怜悯神情。

一个巧合或许是幸运,两个巧合或许是偶然,但三个巧合呢?四个巧合呢?

他远远瞥见过的纪刚的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与记忆中自己年幼儿子的那张脸缓缓交叠,最终融合为一。

“扑通。”

张玄颤抖地跪倒在墓碑前。

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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