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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他是我弟弟
临近年关,在谢大小姐的建议和府内大总管凝白姑娘的首肯下,王府的下人大都发了一笔银子回家过年,府内只留下必要的侍女家丁寥寥几人。
方未寒原先觉得王府冷清,但在几位少女的归来后,他现在却变了主意。
后院灌木郁葱,遍栽冬日不谢的冬青花。池水封冻半面,海棠旧枝残存几朵,偶有回巢的雀儿停在屋檐鸣叫。
谢令婉萧槿正拉着温折雪在一旁叙话,而在庭院正中的开阔广场,陶允姜和方未寒正久违地练着剑。
祈苍纤细而轻灵,剑光似水如云般飘摇。流明沉稳而刚正,带起剑风似金属破碎的声响。玫红色和暗金色的锐器画出或弯或直的曲线,碰撞交击,震散一院残雪。
方未寒擎剑上挑,左脚迈出一步,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挡住距他眼睛只有三寸的祈苍。
“你这剑法……”陶允姜皓腕振抖,轻巧卸掉架在剑锋上的长剑。
她收剑归鞘,高挑马尾的发尖在半空中划过一弯明丽的弧。
“怎么样,是不是很熟悉?”方未寒笑着问。
“感觉在梦里见过。”陶允姜点点头,双眸中略过沉思,似是在回味思索方才的剑意。
一旦进入这种类似顿悟的状态,小师傅就会格外地认真。
此乃习武中的“心无旁骛”,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契机,但对于陶允姜来说,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方未寒想到了陶琰对于她的评价:我那孙女,她天生就是为了登临明武绝巅而生的。
如今看起来,陶侍中这话并未说错。
“这是顾剑。”方未寒看着陶允姜皱眉思索的样子,不忍她如此辛苦,索性直接公布正确答案。
“顾剑?”陶允姜微怔,而后不由得疑问出声,“顾剑不是早就散佚失传了吗?乖徒弟你从哪来的顾剑心法?”
“还是说……你是拿我寻开心的?”少女咬着牙,裙下纤细的小腿微微抬起,看上去是打算踢他一脚。
方未寒大惊失色:“小师傅伱何出此言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哼,你骗我的次数多了……”
陶允姜轻哼一声,略有些自得地背过手。
“显然,师傅我慧眼如炬,这种小把戏一眼就能看穿啦。”
“可是这次是真的。”
“真个鬼,难不成你还见过我那剑圣先祖不成?”陶允姜用鞘顶住他的胸膛,挥了下小拳头。
方未寒配合地举起双手,说:“如果我说我见过,你信吗?”
“信啊。”少女收回剑鞘,一蹦一跳地绕到他的肩旁。
“我以前说不信的事情,你都做成了,不是吗?”陶允姜娇俏地歪过脑袋,柔顺发尾垂落在肩上,桃红色的裙子下是玲珑有致的娇躯。
除了某些地方有些残念之外,她完美得几乎没有一丝缺点。
虽然如此,但方未寒还是觉得她是看在自己面子上才相信的。
“我真见过你祖宗。”方未寒再度强调。
“嗯嗯。”
“我真没开玩笑。”
“我知道呀。”
陶允姜随口答应,而后眯起眼睛,以怀疑的目光看向方未寒。
“你为什么一直强调这件事情,该不会……”
她的脸蛋弥漫上一层诱人遐思的红,冬日冷阳映在瞳孔中,驱散眸中的琥珀色雾气。
陶允姜踮起脚尖,将脸蛋凑过来,唇齿间呼出的热气打在方未寒的脖颈旁,湿热而瘙痒。
“你想当我的……祖宗?”
方未寒的心跳速度猛然加快,他下意识地吞口唾沫。
“可以吗?”方未寒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不行,想什么呢你。”陶允姜挥起小拳头,敲敲他的胸膛。
少女做贼心虚地四下观察,发现远处的三人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方才松了口气。
“上次……上次的事情,不会有下次了。”少女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小声说。
“哪次啊?”方未寒明知故问。
“就是那次。”陶允姜咬着唇,低头扭捏。
“小师傅啊,你不说清楚哪次,让我很难办诶。”方未寒叹气。
陶允姜被他逼得急了,声音稍稍大:“就是我喊你爹爹的那次!”
话音刚落,那边原本交谈甚欢的三人齐刷刷地将视线投向这边。
陶允姜娇躯微僵,眸中蓄起一层雾水,悄然挪动几步,躲在方未寒的身后,好似害怕见光的可怜小兔。
她拽拽方未寒的指尖,示意他帮自己解决一下。
方未寒对着那边的三位少女礼貌点头,看着她们又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回,欢畅交谈如初。
所以她们根本就是什么都能听到吧?
“还学不学?”方未寒瞥她一眼。
“学,为什么不学!”陶允姜后退两步,将祈苍剑出鞘一寸,亮纹剑刃在太阳下闪着错落的光。
她社死都社死过了,现在再说不学,岂不是亏了大发?
“我要认真了哦。”陶允姜深吸口气,将气息提升到约莫四转的水准。
祈苍断破流风,血气化作片片花瓣。铺天花瓣相互叠落,霎时间在庭院内造就出一片剑气组成的花海。
【玄冥落日术发动。】
【检测到武技:???】
【当前武技看破失败。】
方未寒:“……”
不是,这三个问号是什么东西?
“哈呼……”云纾打了个哈欠,在他身旁显出身形。
“玄冥落日术也不是万能的,它只能记录某些比较……嗯……常见的武技,像是陶允姜这种明显自创的招式,显然不在记录范围之内。”
方未寒盯着眼前的漫天花海,有些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能够感受到,这一剑的剑势宏大又轻灵,飘逸但厚重,与回雁断山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剑名为飞花怀刃,是我前不久看秋风吹落桂花时有感而作。”陶允姜说。
祈苍再度归鞘,又至亮剑一寸之处的位置,好似从来没有拔出过一般。
“乖徒弟,能接吗?”
她微微一笑,腕上用力,将剑刃扣回鞘中。
“铛!”
霎时间,环绕在身周的狂舞花瓣宛如听到至高无上的号令,借着呼啸的北风呼啸着冲下,好似十里桂花的一场葬礼。
剑气呼呼作响,花瓣凛然已至,方未寒临危不乱,顾剑心决深刻在神魂,以不变应万变。他从未见过这一剑,但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他该如何破解。
流明四处斩落,剑气切割出数十道残影,暗金色的囚笼将飞花禁锢,血气碰撞的热量燃烧。来时一场花雨,去时跌入埃尘,却化作大火纷纷扬扬。
“居然真的接住了?”少女略有些不甘心。
这可是她花了好大工夫琢磨出的剑招,怎么就被他这般轻描淡写地给化解了呢?
难不成……他用的真是顾剑?
“飞花怀刃……”云纾欣赏般地点点头,“这招厉害,相较于回雁断山更加成熟,也更加深刻。”
“以我之见,陶允姜武道上的领悟已足够升至明武八转。所欠缺的只是些微时间与天命的积攒。”
方未寒叫苦不迭。
顾剑固然能够接下这一剑,但在相同境界下,他必须付出轻伤的代价。
那些花瓣中的每一瓣都蕴含着凛冽的剑意风暴,若是被它们不小心近身,方未寒的护身血铠瞬间便会被撕作碎片。
陶允姜用的确实是四转修为,至于他……不提也罢。
“乖徒弟,你用的真是顾剑?”陶允姜眨眨眼睛,好奇地问。
“真的,你看我连这一招都能挡下来。”方未寒默默地将修为水平从五转降下四转。
“教教我教教我,我要学!”陶允姜兴冲冲地说。
顾剑是个单方面挨打的剑招,方未寒只得暂时充当陶允姜的木人桩。
“你学快点。”方未寒说。
“哎呀放心,我是谁呀!”陶允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快来,再让我砍一刀!”
“小师傅你好狠的心……”
院子中的两人打得火热,而在水榭旁的桌案,谢令婉和温折雪相对而坐,萧槿则是坐在两人的中间,百无聊赖地托着雪腮。
“温御辰对当下的朝廷怎么看?”谢令婉问。
“天山避世,不语尘寰。”温折雪轻声回答,“恕我无法回答谢小姐这个问题。”
无法回答,那就是保持中立咯……谢令婉的脸上仍然巧笑嫣然,内心却飞速转过无数思绪。
“那么……温御辰对于我夫君怎么看?”
温折雪袍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僵。
谢令婉眼前的少女身着广袖流云长裙,如墨发丝简单地挽作鬟髻,自脑后垂落耳畔两侧,似墨做的欲飞蝴蝶。
她凝眸看去,只觉得温折雪那素来冰冷素雅如雪莲的脸上,似是有了些更明显些的情绪波动。
还未等谢令婉分析出这情绪波动是哪方面的,便听得萧槿突然插话:
“你这话问的,还能让温姐姐怎么说?说一句‘你夫君真棒’吗?”
谢令婉:“……”
今日的萧槿分外吵闹,简直像只阴魂不散的苍蝇,自己说一句话她就要挖苦一句。
谢令婉面无表情地看着萧槿。
她觉得,上次在荆州玩的目前犯小把戏应该再用一遍。
温折雪嘴角弯起,浅淡一笑。
“嗯?”谢令婉疑惑不已。
她笑什么?
“哇,温姐姐笑起来好好看!”萧槿像是发现什么珍宝一般,眸中几乎都要亮起小星星。
“小寒还未曾与你们说吗?”温折雪的语气不复方才清冷矜雅,而是换上一种亲近与温柔兼具的声音,好似长姐的叮咛。
“小寒?”萧槿和谢令婉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一丝别的意味。
“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温折雪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方未寒,星眸中的情愫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什么东西?”萧槿笑不出来了。
“温姐姐,难道你也是方家人?还是说……方哥哥她不是方氏皇族?”
谢令婉蹙起眉,清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温折雪。
“温御辰,还请解释一二。你方才的姐弟之论,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亦是前不久才获知这个消息,但小寒他还不知道。”温折雪说,“如果你们想知道,需先答应我不向他透露此事。”
“若此事不因他自身原因发现,而以外力告知,我和他都会身受因果反噬,后果极其严重。”
谢令婉略一思索,手中光芒闪过,眼前的桌角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对金铁。
“金石之律,断不能欺。签吧。”谢令婉说。
三人拿起金铁锭,发下铁律誓言。
谢令婉抬手布下隔音结界,看了眼一旁沉迷练剑无法自拔的陶允姜,说:
“温御辰请讲。”
“嗯。”
温折雪开始将她和方未寒的过去娓娓道来,但谢令婉只是刚听到第一句话便眉头皱起。
“等等,你是说……咸明五年?”
谢令婉和方未寒同岁,比他大几个月,两人均是瑞平十五年出生。
而萧槿要比两人小一岁半,是瑞平十六年生。
也就是说,在咸明五年的时候,她和方未寒应该是十岁。而石当流开办的私塾是在咸明七年,她十二岁的时候。
在咸明五年,她和方未寒并未相识。
“正是咸明五年。”温折雪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件事情?”谢令婉问。
“小寒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我的也是,你们的也是。”温折雪垂下睫羽,面色微微怆然。
温折雪继续讲述着。
“那时的小寒和他未来的性子一点都不一样,他谦逊而温和,坚强又懂事,天山上的大家都很喜欢他。”
“直到后来……”
温折雪略过自己和方未寒的相处部分,而是着重描述他身上的闪光点。
听着她的叙述,萧槿和谢令婉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临渊阁……抽掉了方哥哥三分之二的魂魄?”萧槿的声音都在发着抖。
“嗯。”温折雪难过地点点头。
“地魂的缺失会造成一系列后果,这或许也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性情和之前迥乎不同的原因。”温折雪轻声说。
“小寒的地魂……大概率已经回来了。”
谢令婉的眸光停在远处那道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上,心中无限酸涩。
原来……在那七年之前,夫君已经受到了这般多的苦难。
“夫君的天魂,在哪?”谢令婉问。
脑中识海发烫,冰凉又灼热。
“我不知道。”温折雪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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