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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室古刹内主建筑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对四门的中轴线上,以铜殿为寺院的中心,规模完整划一。
除铜殿外,所有建筑均以三彩琉璃瓦覆盖,色泽如新,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蓝色最为耀眼,可以想见它在阳光照射下的辉灿景象。
铜殿前有一广阔达百丈,以白石砌成,围以白石雕栏的平台广场。
白石广场正中处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萨骑金狮的铜像,龕旁还有药师、释迦和弥陀等三世佛。
彩塑金饰,颇有气魄。
在白石平台四方边沿处,除了四个石阶出入口外,平均分布著五百罗汉,均以金铜铸制,个个神情栩栩如生,几与活人无异。
而眼下则更有十八面羯皮石鼓排插诸位罗汉之间。
在白石广场文殊佛龛前则安置着一个大香炉,炉内燃烧的檀木正送出大量香气,弥漫于整个空间。
无动肃杀的氛围凛然蔓延,白绮、留羽、牛胜、马衔四位武佐凝神伺敌,抓准风起瞬间,拳掌兵刃齐出。
极端的杀意激起最为深刻的反击。
原本杂乱无章的皮鼓顷刻挪位移形,直迎四射气劲,竟是以其作棰振荡鼓面。
蓦地鼓声大作,如雷贯耳。
鼓声动,鼓阵开,剑光炽,掌风寒。
圣顶上,但见优钵昙摩,凝沙布阵,指生为死,信手挥弹间,座前目下所摆的一十八颗浑圆石子随心而动。
“十八归界,净六根,清六尘,情尘七往·空色无欲!”
情尘七往·空色无欲,洗涤六识法界,鼓移声催魂欲离。
回弹纵横的掌戈兵锋交错间杂起伏鼓声接连迸响,按着若有似无的节律应和晨钟长鸣,强势制衡地门梵音。
意识错乱,修行告破,嗜血冲动陡然涌上心头,白绮、留羽霎时朦胧失神。
杀意昂扬的他们竟是倒戈相向兀自屠戮身后地门信众。
琅琊居
眼看变生肘腋同室操戈,念荼罗本来古井不波的心中就像是突然间落下了一块小小的石头。
虽然细小,但已足够产生波纹,并且迅速扩散开去。
最后反映于一双看似浑浊偏又透彻世情的智慧法眼中。
在大智慧对面,不问自明的单夸心下有数,眼前人必是默运神通调兵遣将去了……
一阵苍凉辽阔的箫声便于焉传入少室古刹。
奇特韵律加成梵音威能,无所披靡,鼓阵瞬间被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又闻黄钟大吕的一声发出。
这一声更是如同霹雳一般,生生阻断层起梵音。
接着场中一面羯鼓的周围尘沙飞扬,是红莲地狱以重手法硬撼羯鼓稳住阵脚。
然而此举无疑也暴露了优钵昙摩的所在……
探得大敌方位,一道头戴竹篓和服佩甲的虚无僧影穿林越众,伴着喑哑话音漂浮飞升——“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诗号声止,衣袂破空。
飘然履足圣顶的寂景观空感觉就像进入了一个铜造的大罩子中,又或到了一个覆盖的铜钟内。
山壁四维密密麻麻安放了数百尊铜铸的小佛像,无一不铸造精巧。
精巧佛像衬托在嶙峋山穴孔洼之间,造成丰富的肌理,更经营出一种富丽堂皇,金芒闪闪的神圣气氛。
原本该在这里的天门众僧却是无一而存,均为外调对上其他支路奇兵。
唯留一夫当关独对十法殊胜、十八禅那、三十二具相、乃至八关武佐其中之四,以及同样出身天门的法忘。
眼前人看似形单影只,但却带来难言的压力,令人几欲窒息。
这错觉一半是因为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与晨钟异力的影响,但更多的是来自于对面的和尚的威胁。
一方蒲团,一位僧者。
红莲地狱静得就如同一方历经千百年风霜的磐石,眼眸微闭,手中佛珠轮转不停……
即便为人欺至眼前,他的神态依然没有半分的变化,单单一人已予旁者一种渊亭岳峙的感觉。
“优钵昙摩……”寂景观空喃喃低语道。
因缘际会失陷地门的法忘虽说出身天门,但对眼前人仍感陌生。
他之所以能认出僧者身份,全赖背后念荼罗指引。
换言之,是大智慧在透过寂景观空之眼观望全局。
不同于后来因心网铺张出现神通盲点,以至必要时力有未逮,此时的大智慧对掌控地门全盘仍有相当把握。
鲁家所造晨钟固然神妙,但仍是死物,少人役使却是无法对地门产生威胁。
而红莲地狱恰恰就是这样一个能将暮鼓晨钟之效发挥之极限的人。
何况他本身便是不亚于萨埵三尊的修者。
晦暗的夜色映照下,把优钵昙摩的影子拉长,刚好投射在一口悬挂于摩天巨岩处的浮雕法钟上。
佛珠轮转交替所发出的吱吱响声忽然间渐渐落了下去,优钵昙摩缓缓睁开了眼睛……
崖下衣袂破空,惨呼撕斗声不断响起,但寂景观空早已无暇分神相顾。
因为他深知,不能突破眼前难题,便全无彻底解放地门同修的余地。
同样戒备的还有优钵昙摩,只见他一挥衣袖,整齐完备的佛会礼具便即化现。
左垂悬鼓右置铜磬中安团鱼,又有铙钹钟板之属环拱。
“情尘七往——”双掌分持木棰引磬的红莲地狱落座中央喟然一叹,“俢悟离僧!”
刹那间,有无边炽盛莲光泛生,衍化丈六金身迅速成形,那是一尊地藏菩萨的形象,奇冠璎珞手托宝珠。
伴随地藏法相嘴唇微动,僧者左右开弓木振金铎。
蓦地,梵声呗器回响夜空,传达强制超渡的意念,重重叠叠不绝如缕。
不仅法忘在观察着优钵昙摩,红莲地狱也在端详着寂景观空。
头戴深编笠,斜襟袈裟肩佩臂甲的法忘手里握着根一尺八寸长的短棍。
短棍是漆黑的,暗无光华,也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棍身正面与背面分别开了四个与一个按孔,棍尾呈外切半月形,隐约可以看出它是中通无底的。
偶尔山风掠境带起的竹箫巧韵也确然证明了这一点。
那是一条尺八。
琅琊居
“相传中原盛朝禅宗有一高僧行走市井游方传法,手振一铎,口中诵偈,时人称奇。”
见此情景的单夸对僧人来历已有五分把握。
“想来这位大师也是倾慕前贤风范的信众之一。”
其时,河南府有张伯者,因倾慕普化之风范,遂以竹管仿铎音,称之为‘虚铎’。其后又有张金、张范、张雄、张参等人传承其风……
眼看对方三言两语揭破法忘跟脚,心下震动的大智慧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不动声色地揭破采参客来历:
“不想先生对中原之学亦是广博。”
手握尺八的寂景观空便是天门曾于魔世破封期间外派驰援的僧侣之一。
欲觅归途不得的他最终成为地门一员。
现今,优钵昙摩有意引领迷航归向正途,殊料反而激起身陷魔障者激烈反扑。
历历情尘版刻模糊过往。
心神狂乱的法忘抖腕震动尺八演化剑势,竟是凭空幻出无数道漆黑虚影,将红莲地狱上半身的要害尽都笼罩其中。
险关当面,端坐稳若泰山的优钵昙摩袍袖一拂,袈裟挥动,直袭而去,正是袈裟伏魔神通。
这面红莲地狱轻描淡写化去尺八剑锋,双手打击鼓乐的动作不见丝毫停滞晦涩。
那厢寂景观空却是大惊失色。
正面迎上密宗袈裟的他只觉自己所有的剑式后招都在弥天袈裟笼罩之下,简直便似主动缴械将成名兵器送到对方手中。
法忘大惊之下急忙撤身收招谋求后变,不意优钵昙摩手臂回收袖袍再卷,受力收紧的袈裟内屈凹陷,向着他隔空遥取便似长鲸吸水。
擒龙奇功诱导寂景观空身形倾危。
进退失据的他仓促之下急将手中尺八一震,三点寒星从竹管中射出,分袭红莲地狱的双目与咽喉。
随即那尺八又演化判官笔的招数,笔走龙蛇方寸不离优钵昙摩胸颈间七处要穴。
红莲地狱不慌不忙,右腕一抖磬首仰钵似的小碗便将三枚钢钉收纳入腹。
余劲未散的钢钉落入磬口,便如掷骰进盅,叮咚作响煞是好听。
其时优钵昙摩已抬左袖封挡,密布真气的袈裟护住前胸肩颈,便若渔夫张网静待鱼儿入毂,又似太保引弓将发。
挺直拇指伸出袖口的红莲地狱横切一捺,一股凌厉的指力射将过去。
面色大变的法忘左手指诀变幻,取叶作刀的他凌空遥击企图截下无形指力,跟着整个人突然向后移开了方丈。
无声粉碎的翠叶碾作齑粉宣告来招霸道,但此举总归将其阻上一阻。
优钵昙摩连捺三记,寂景观空移开了数丈,这才站定。
这几下交锋说来漫长实则不过眨眼,眨眼功夫法忘身形在原地一闪竟凭空消失。
再定睛,他赫然出现在数丈外的圣顶一角。
近乎邪术的奇诡轻功照眼,红莲地狱暗自赞叹不提。
然而寂景观空心下叹服更胜他十倍,知他这三捺看似平凡无奇,其中所蕴蓄的功力实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地,正是摩诃指的正宗招数,叫做“三入地狱”。
以此为名,是说修习这三捺时用功之苦,每捺一下,便似入了一次地狱一般。
情知强取胜算渺茫的法忘念头一转,决心曲线救国,当下把手中的尺八送到唇边,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
虚无吹断!
箫音曲折,妙籁天成,但其中却似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
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
又若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
曲中深意却是恰合僧者际遇。
因理念不合为旁人视作异端落拓江湖的他心本就满怀抑郁不平,否则又怎会以反佛为业,视魔考为法。
此时箫音入耳,优钵昙摩只觉鲜血奔腾,脑海更似情仇翻涌。
貌似不能自已的红莲地狱敲击动作一滞,旋即张臂一展,扫袖甩磬挥出三串金光。
“当!当!当!”禅钟连响。
三粒佛珠撞响了铜钟后,其中一粒反弹落地投入百丈凌峭,佛珠晶莹剔透,隐隐间有宝相珠光露出。
观者不禁色变。
简简单单一粒铜珠,竟是敲出令整座少室古刹都为之震动的巨响。
如此禅功怎能不令人心惊?
何况优钵昙摩非但令巨钟令整座少室古刹震动,更是使三粒佛珠不分先后的奏响。
这三声钟响,就恍乎是佛音梵唱,又如是一堵巨大的高墙。
任凭寂景观空尺八韵调变幻无方,依旧牢牢地被控制在墙外,而墙里面却是波澜不惊。
狂风怒号,海浪滔天的力量虽然厉害,但这声音却似一方历经千百年敲打的磐石,仍波浪奔涌,怡然不动。
耳鼓中清净无我的梵音忽然消敛。
崖下原本受大智慧把控操弄的心神渐渐回归的地门信众又陷红尘扰扰,纷演众生百态……
琅琊居
“何苦执着,”双掌合十目露悲悯的念荼罗深叹众生执迷,“纵使红莲全力,亦不过多拖延正面战场一个时辰而已。”
九界航路,仍归智慧引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单夸闻言赫然动容,大智慧的语气听似平淡,宛若只是简单描述,但他却能明白这当中的分量。
作为进攻主体的地门僧众对标的大抵是拱卫禅院的天门武僧,单一拎出在念荼罗或者单夸眼中都不过是三流角色而已。
然则毕竟人数太多。
如若在处于守势的情况下自然是无所顾忌,但倘若要以一己之力去缠住这近乎千百武功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和尚一个时辰的光景,一身修为已可算是登峰造极。
纵使单夸在全盛时期,也未敢夸口轻易可为。
此外,单夸还敏锐地注意到了大智慧之用词——
正面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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