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兵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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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横秋忽然打断了他。
“你魂魄离体难道是没有时间限制的么”他看着梁兴扬,眼底是一种复杂到叫梁兴扬甚至有些看不懂的光芒。
梁兴扬沉默了片刻,道:“我既然肯与你讲,便是没有的。”
说着他自嘲一笑,又问剑横秋:“你我是对手,为何要如此问我”
剑横秋脸上依旧是那种复杂的神色。他看着梁兴扬,从魂魄有些虚无的脸上看见自己当年的影子,也似乎就能看见师父遇见梁兴扬时的情形。
半晌,他才缓缓道:“因为我想听完那个故事,但绝不会撤了我的布置。我依旧想叫你知道,做圣人是很难的一件事。”
“称圣固然很难,不过我毕竟永远也做不成圣人。”梁兴扬的神色却是一派轻松。“因为我是妖。”
剑横秋没有回应他这句俏皮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梁兴扬,似乎在等他说出真相来。
梁兴扬沉吟着,一时间千头万绪竟也不知道从哪说起。
剑横秋没有催,现下魂魄离体的是梁兴扬,梁兴扬才是时间更紧迫的那一个,他看不出梁兴扬此刻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是以也不必急于一时。
在他知道师父已经死了的时候,他便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
当初他是为了激怒梁兴扬才说出那样的话,实际上在他心中师父是不该死的,这天下的人都死了师父也不应该死,师父是愚蠢,可是那天真纯澈的愚蠢不就是世人所追寻的东西么若是让她死了,便足以证明世人心中的愿景只是奢望,她的则更是。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弟是长成这般模样,如果知道——如果知道,他也什么都做不了,但他或许会悄悄跟在师父的身边,会来得及救下师父。
剑横秋端着茶杯,但也仅仅是出神地握着茶杯。
他没有喝茶,茶水是渐渐地冷了,冷了色泽便更沉沉,像是盏中正盛着一杯血。
梁兴扬叹了口气,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我不敢忘,若是连我都忘了,师父才是真的白死了吧其实很多年来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师父在我面前死去,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再也不能为幻境所动。”
一遍又一遍地看他最不愿意看的事情,便如有一刀有一刀割在他的身上,可是无论多少刀过去他都无法麻木。
梁兴扬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跟着有些颤抖,然而剑横秋竟是一反常态的沉默了下去,甚至没有发出任何讥嘲的声音,也没有催促梁兴扬说最要紧的事情。
只是时间毕竟有限,梁兴扬很清楚自己不能这样一直迁延下去。既然答应了要与剑横秋说他,他总还是要面对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再慢一秒就会不堪压力而把真相再度隐瞒下去一般,道:“我们寻一块石头时中了陷阱,那是一个绝地,在悬崖之上,而那时的我其实还很弱小,师父如果放任我不管的话或许能活,但她没有,所以她死了。”
剑横秋眼里出现了一点冷光。
“恨我吗你应该为这个恨我的,其实我自己很多年也不能原谅自己,师父死后很多年我都漫无目的地在世上游荡,很是辜负了她的嘱托,好在后来我终于清醒过来。”梁兴扬叹道。
时光是能冲淡很多东西,比如遇见玄灵的时候,他就没有注意到那地方与师父殒命的地方很近,所以那块琥珀就是坠入了巧娘所在的深谷之中。
梁兴扬忽然怔了一下,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他脑海中闪过,是关于玄灵与师父之间是否有一点联系的,然而还没有等他想明白,便听见剑横秋的声音。
这打断了他的思绪。
剑横秋问道:“是谁杀了师父”
梁兴扬看着剑横秋的神情,一时间竟有些想笑。
他们之间是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竟也能为了师父的死而同仇敌忾起来么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说了如果当年没有他的话师父或许能活下来,剑横秋竟然没有要迁怒的意思。
很多时候,剑横秋的确冷静得可怕。
梁兴扬并没什么踌躇便说出了实话。
“师父的死与妖皇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下手的究竟是谁,也终于找出一点端倪来。”他很诚恳地看着剑横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说我是在祸水东引,可不是。”
剑横秋微微眯起眼睛。
梁兴扬先他一步把他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妖皇是什么样高高在上的存在,怎么会注意到师父师父是那样不起眼,她做的事情也是秘密进行着的,她死后世上恐怕只有他和梁兴扬两个知道那究竟是一件什么事情,他没有说出去过,梁兴扬一定也没有。
既然没有,妖皇又凭什么会对师父动手就算是妖皇知道了一切才要对师父动手,又为什么会容许梁兴扬带走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梁兴扬的袖袍之上。那里现在是空荡荡的,但是剑横秋很清楚洞窟外梁兴扬的身上还带着什么东西。
梁兴扬察觉到了剑横秋的目光,他抖了抖自己的手腕,并没听见那已经叫他习以为常的珠玉琳琅之声。
他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肯信,可当初那些妖族就是为了师父的命而来的,他们不知道师父身上有什么东西也不关心,出现在那里只是因为我们找那一块石头找了太久,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得太明显。”
“我只问,当初是谁。”剑横秋冷冷道。
“已经不重要了。”梁兴扬摇了摇头。“当初动手的都已经死了,是我一个个杀过去的。”
剑横秋诧异地看着梁兴扬。
梁兴扬不甘示弱地回看过去,他们两个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剑横秋的笑声打破了沉默。
“原来你真不是个圣人。”
“我从没说过我是。”
是的,梁兴扬很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圣人,甚至也不能说是纯然的善,他做这些只是因为他不想再看见这样一个世道,只是因为他自己想这样做,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苍生大义,因为苍生同他的关系并不大。
“那你怎么肯定是妖皇”
“本来也不能肯定。”梁兴扬道。“但后来机缘巧合我找回了那块石头,在那里我又一次遇到了妖皇的力量。妖族一贯是看不起人族的,便是人族变成了妖族也一样会被看不起,可是妖皇的一部分力量出现在那里,是为了一个鬼妖。那是我第一次正面面对妖皇的力量,却觉得很熟悉——后来我想起来了,那些围攻师父的妖怪身上,也有那样的气息。”
“妖皇么”剑横秋喃喃道。
他又沉默了下去,这一次他周身都静止如同一尊塑像,只有茶杯里的茶水在泛起道道涟漪,那是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半晌,他道:“那么,你不该拦我。”
梁兴扬挑起了眉毛。
剑横秋终于显得有些激动,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甩,身子也向前倾着。
“妖皇几乎就是不可战胜的代名词,不是吗你对付不了妖皇,我现在也对付不了,所以我必得变强,只有变强了才能对抗妖皇!”
“用无相冥功”梁兴扬摇了摇头。“师父如果活着,一定会说——”
“她会说她宁愿我不去报仇也不要我修行这功法。”剑横秋打断了梁兴扬。“我比你更了解她,只是了解从来就不代表理解。”
“也许我没有你那么了解她。”梁兴扬叹息了一声。“可是我理解她,所以我不会容许你从玄明的尸体上逆推出那种功法来,那东西就应该归于尘土,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说服我。”
“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只要我活着,我就想。”梁兴扬与剑横秋针锋相对。“难道你不觉得她想要做的事情如果能够成功,才算得上是报仇一个妖皇死了或许还会有下一个,就像我们不知道这世上究竟有过多少个妖皇一样。”
“那是痴心妄想!”剑横秋厉喝道。“难道她痴心妄想,你也要跟着一起吗那不过是在发梦,妖族不会容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甚至人族之中也有!你不过是势单力薄独自一个,如何能与这许多力量抗衡”
“那又如何”梁兴扬的声音也是一样的凌厉,他现在分明只是一个虚幻的灵体,眼里却有真切的冷芒叫剑横秋觉得如芒刺在背。“无论有多少敌人,那才是最彻底的法子!师父把这条路走了许多年,我当然会继续走下去,走到我死!”
“这条路走到最尽头,你难道不是死吗”剑横秋简直是有些气急败坏了。
“那也要到了才知道。”梁兴扬手中已经凝聚起了剑芒。“师兄,话已至此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如果你不肯交出玄明的尸体,我便只有动手。”
“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没有也能与我抗衡”剑横秋怒极反笑,双手一错,四面便密密麻麻浮现出许多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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