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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九年腊月最后三天,
礼部尚书冯琦上疏《皇太子婚礼仪注》,疏言——东宫纳妃之仪,按成化二十三年礼部尚书周洪谟等所定,自采纳以至谒庙一如其旧。惟皇上传制,旧御奉天殿,而今御文华殿……另,福王、瑞王、惠王、桂王诣东宫,行四拜礼,皆与旧仪稍别云云。
是冬,天下无雪,皇上又命顺天府祈祷。
还有两天便是新年,京城各衙门已挂印,只等来年再重启。
同月,蓟永开矿太监王虎进内库银三千一百两,金十两,户部亦奏进慈庆宫子粒银二万七千八十七两,乾清等宫子粒银二万四千五百两。
魏进忠这月新进内库银六万两,一并补齐之前花税剩余部分,又三万余两。
当朱翊钧听到文书官的会报,本就身体不适的他,难得还是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又想起当初那个梦境,只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多么奇妙,要是没有那场梦,哪有今天魏进忠这个人
一切仿佛是冥冥中就注定好了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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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的最后两天,身在山东的魏进忠依然紧张且忙碌。
在离开颜神镇的最后时刻,他终于见到了济南復成信王家真正的当家人,王如海,一个颇有些道家风骨的老男人。只是这王老爷看起来相当狼狈,蓬乱的花白须发,身上固然都穿绫罗绸缎,但皱巴巴、脏兮兮,仿佛有些日子没换了。而且一脸倦怠感,像总没睡醒的模样。
魏进忠眼里瞧着这人,脑海里却猛然想起了另一人,那个早已死掉的张打鹤。“奇怪,咋无缘无故想起那人”他心里奇怪,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出原因。
贾艾急匆匆地从外边赶回来,走到魏进忠跟前,简单行了礼,便埋下头与他耳语。半天,他才抬起头,然后看着魏进忠。
“原来这样啊,”魏进忠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原因。“小娘皮竟然拿乌金来控制这老乌龟……啧啧,也是一毒妇。”
怪道他会想起那个当了他一天师傅的张打鹤,就是他曾经交给他一方小盒,盒里就是一坨乌金,品质非一般的乌金可比,他知道那一盒的价值堪比千两黄金。
“对了,”魏进忠看着贾艾,“你兄弟把那小娘皮和龟儿子咋处理的”
贾艾举起手掌在脖子处划拉一下,再一点头,魏进忠看懂了。稍后,贾艾又道:“倒是又在那女的身上套出一些消息,原来王家还有一大笔的财富都在这颜神镇周围的山中藏着。但具体在哪,他却没来得及问出来。”
“嘶……果然!”魏进忠眼神一变,变得犀利起来,“你说过这小娘皮是闻香教主的义女,也就是说,其实那个教主王森是知道王家底细的”
贾艾点头:“卑职也这么想。”
“如今看来,你我还是把王家看简单了。想想也是,他们在济南经营了数代歇家,岂能没点积累要是没本事恐怕早被别人吃干抹净。就是没想到王家给自己留的后路,竟在这里……就有点不好办了。”
贾艾一想,便懂了他的意思:“魏爷是担心咱们一回去,这里没人看着”
魏进忠思索半天:“这样,虽然俺们今天返回金岭镇,但这里,你还是分出几个人留守在此地,等翻了年,俺把出兵剿匪的事搞定,再换人。”
“是,呃~不过,王家老爷该怎么处理”
魏进忠又思忖一会:“老乌龟带在身边,还有用处。”
“那分出来的弟兄就在那府上留守,至于原来府里的人……主要是不能让这镇上的人看出什么端倪。”
“嗯,原来府里的人,留不下全部,看着留,其余的嘛,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吧。”
“卑职明白了。”
“先这样吧,然后你把那老乌龟带这来,老子问他几句。”
魏进忠吩咐完,转身就上了马车,队伍已经整队待发。也就一盏茶,贾艾便将王如海带到了车厢之外。
魏进忠手搭在窗户边,整个头伸出窗外,饶有兴致的瞅这个跌坐在地上的老头子。他埋着头,并未抬眼看谁,仿佛周遭如空气一般。
魏进忠看在眼里,眼神愈发没有情绪。默然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哟,这不是王家大老爷吗怎么……”
地上的王如海好似无知无觉,依然埋着头,但身边看押他的锦衣卫却已一脸怒气,踹了一脚,力道不轻,他身子像柳絮一样歪了歪。
又过一会,这才缓慢抬起头,掩藏在乱发当中的那双眼睛,看向魏进忠。
四目一交,又立刻垂下眼帘,魏进忠瞅着瞅着,就笑了。那一眼他读懂了:“原来王老爷并非无所谓啊,还以为真看破红尘了呢。啧啧,也对哈,谁不是只有一条命,你这辈子活到这个份上,确实该惜命。”
王如海垂下眼依然不语,只是没过多久,浑身上下渐渐战栗起来,先还是不被察觉那种,只片刻,便越抖越厉害,以致呼气都变得粗重起来,仿佛在隐忍某种巨大的痛苦。
魏进忠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呵呵一笑,又看向一旁的贾艾。贾艾立刻会意,向他禀道:“从他身上搜到一些,只不多。”
“那就还给他吧,瞧他那可怜样,啧啧……”言语里的轻蔑,在场人都能听得出来。魏进忠也没了兴趣问话,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将头伸了回去,随即吩咐道:“不耽搁了,出发吧。”
哪怕对于周遭一群人的轻蔑,王如海依然毫无反应,只是从贾艾的手里一把抢过那坨玩意,抖抖索索的打开,还没吸上两口,就被人从地上一骨碌提溜起来放在马上。
魏进忠喊了出发之后,队伍很快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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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还是按原路返回,
队伍一路向北,在还离金岭镇十余里的地方停下了片刻,王如海被迫换了一身衣裳,看着很像一个郎中,然后塞进了魏进忠的马车。
这车厢颇大,塞两人依然显大,王如海在吸食了乌金之后,似乎精神好了很多,敢正眼打量魏进忠,态度虽也恭敬,但也明显让人觉察出一丝反抗之意。
魏进忠嘴角噙着笑,饶有兴致地睨他。两人这样相持了一会,还是王如海先开了口:“魏爷,您……这可真忙,眼看快过年了,也不在济南多留些时日,好让王掌柜他们多敬点孝心。”
“呵呵,等下次吧,下次去济南一定要好好麻烦王掌柜。”
“您也是,”王如海笑了一下,接着又絮叨起来,“哎,本打算带着内人和小儿一起回去呢,孩子也是头一年回本家,得见见族里长辈。只可惜啊……这裉节儿竟然病了,烧了一晚,到天亮好歹挺了过去,以为好了呢……”
魏进忠脸上露出惊讶:“嘶,俺听手下人讲,好像是有一个孩子……哦对了,怪道他们说离开府上的时候,听到有孩子的哭声,想必正是王老爷的小儿。”
王如海似乎倏了一口气:“是是,主要是小儿太小了,内人也怕有什么闪失。”
“哦,”魏进忠点点头,“王老爷无需担心吧,你府上那么多人,难道还照顾不过来”
魏进忠与他虚与委蛇半天,只是为了先稳住他。看王如海似乎放了心,但心里真是放了心还是故意演这么一出,他看不出来,不过此时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贾艾再次来禀,说车队快抵达驿站,魏进忠随后让他向王如海再交待几句,交待完了,队伍才有序进了驿站。
马车径直在驿站最大那间客房外停下,周遭围满了锦衣卫,阻挡了外人的靠近和窥视。一阵骚动之后,跟着人影闪动,齐刷刷的都往屋里移动,持续了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而驿站的馆夫长和兽医两人,其实他俩已翘首期盼了整整三天,此时远远望着这边,俩人都不约而同的倏了一口气。
“哎,终于回来了,”馆夫长叹了一声,仿佛三天来所有的担忧都随着他们的回来而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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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进忠一进入房间,就立刻开始更衣,重新盥洗,脸上再重新画上一层油彩,看似一副大病已经有所转机的模样。
先前留守在此的锦衣卫便趁这时向他禀报三天之内发生的一些事和来的人,魏进忠边听边更衣。重要事情并没几件,所以几句就说完了,而且来此的人基本也不出意外,只是魏进忠没想到的是,青州知府赵乔年依然在此地驿站等待。
“赵乔年还没走他有什么事吗”
锦衣卫回道:“想来赵知府是真担心魏爷吧,有事倒不见得。这三天他守在此地,时时都来门外问侯,再嘱咐卑职等要小心伺候,话不多,三两句说了就走,也不乱打听。”
“哦,他倒是有心了,”魏进忠一听不禁一笑。又想了想,“那这样吧,你们让他来,三天没露面了,俺正好也出去‘透透气’。”
“卑职这就去。”
魏进忠收拾妥当,便让手下搀扶着,出了这间东屋。‘三天没跨出东屋’的他,怎么也得做戏做全套。
很快,赵知府随锦衣卫一道,来到正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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