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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夫人并未以醉酒罚我,反因蔡琰的溢美之词重视起了对我的教育。她听从了曹植的建议,撤走了我身边的傅母,也准允曹丕每日带我去北场学骑射。
于是我开始真正走进古代权贵之族的私塾学堂,与曹植前后桌,都挨着窗,读书临帖,阔论古今,辩论贤圣名臣烈士优劣之差。那时,有欢声笑语,有嬉笑怒骂,有冷战隔阂,亦有思想碰撞。在曹丕严格的习业任务下,我意外发现自己对汉魏名法起了莫大的兴趣,于是开始广泛此类书籍,接触这个时代的制度法律。
这日午膳后不久,我便急匆匆回到正院更衣。
“时不我待,听闻近日冀州各郡又献了不少良马,公子们都被二哥带去校场去试马啦!文兰,快快,将我前日找人定制的马服取来!”
“好好!缨姑娘,你慢点——”
那是一套束领收袖的骑射胡服,我在汉代胡服的基础上,加入了不少后世创意元素。站在铜色人身镜前,歪头歪脑,仔细打量起这身装扮:绫罗新衣,触感丝滑;渐变黄的色调,与祥云图饰相映生辉;束领修袖,配上一对玄色革靴,显得身形十分高挑;还有思蕙为我盘的垂云髻,碎发垂至肩头,委实飘逸。
红润的脸色比之两年前可谓判若两人,我腼腆地拍了拍自己的双颊,捂嘴笑出了声。
“其他的都好,就是这料子也太贵了,我都跟二哥说了别用绫罗绸缎,他都……哎哎,不说了,走,我们出发!”
校场在北场内央,北场东邻城北驻营,西与厩门养马场相接。与司空府的四方场不同,这是专为邺城军官提供的习练校场。当我和思蕙、文兰三人徒步奔来北场时,远远便听见曹真指挥操练骑兵的大嗓门。穿过辕门,站在坪场外圈,我伸手瞭望,好奇地观赏着他们的操练。
毒热的太阳下,黑压压一片,都泛着鳞甲光,大约有几十个骑兵,曳戈纵马,混战在一起,扬起漫天黄沙。
“虎豹骑陆战水平当世一流,曹子丹也是人中虎豹。”
我正琢磨着曹操军备力量,忽然瞥见正北面的点将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挥舞着长剑。
“缨姑娘你瞧——是二公子!”文兰掩袖为我挡着太阳光,笑道。
“走!”我笑着地绕了半个校场,往点将台奔去。
登阶上台后,方见植、冲、据、衮、上、彪等公子都在一旁,连并曹泰曹演曹冏曹震曹肇等曹氏族子,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邺城文武官二代,以及一个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而曹丕独在台中央。
只见他娴熟地使着长剑,眼神肃冷,时而缓步,时而突进,时而翻转,动作轻盈,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如龙腾鱼跃,十分漂亮。
我向曹冲耳语了几句,拉着他一道卖力鼓掌,激动地大声叫好,哪怕把诸公子目光都吸引过来都未掩饰分毫。
“崔姊姊,子桓哥哥习剑多年,在我们众兄弟中,可是一等一的高手呢!”小曹冲笑嘻嘻道。
我拧了拧他的小脸,抿嘴笑道:“是啊,是冲儿的子桓哥哥,也是我二哥呀!”
“崔姊姊,你这身胡服好别致啊,司空府中竟有如此妙手的裁缝吗”听了曹冲的话,曹据、曹上、曹衮等公子都将我簇拥起来,第一次与我逢面的官二代公子也纷纷揣测我的身份。
我笑得合不拢嘴,转圈给他们展示:“司空府中的裁缝自然是邺城第一手,但这衣领衣袖和裙摆的样式,却是我自个儿画的。”
曹丕练毕,将长剑扔给仆从,接过递来的汗巾,擦着脸,微笑着朝我走来。
“胡服好看是好看,只是今日有众多外客在此,你这模样要传出去,还不叫外人以为,咱府上又多了位公子”
我凑上前,得意洋洋地跟曹丕比划:“观今日场中,多有同族公子,那便是自家人。昔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今日我若不穿这身胡服来,怎能学好二哥这套漂亮剑法呢”
“剑法这可是独门秘籍,我何曾说过要传授给你呢”
“二哥!”
曹丕笑眯眯地领我来到那玄衣男子面前:“来,缨妹,见过史阿先生,这就是常与你提起的二哥的剑师。”
因那史阿相貌肃然,我并不敢与他直视,只恭敬地作了一揖:“崔缨见过先生。”
史阿点了点头,转身向曹丕行礼辞别道:“公子早有习武之基傍身,今日练剑,较上回颇有长进,假以时日,定可愈加精益。今日且练到此,老夫先退下了。”
“先生请,慢走。”曹丕作揖拜别。
史阿走远后,我只管冲着曹丕挤眉弄眼:“史先生剑术冠绝天下,日后我跟二哥学了剑法,他便是缨儿的师公了,对否”
曹丕莞尔:“然。”
一旁的曹植挑眉:“你当真要跟二哥学剑”
“那当然!君子六艺,为何我们女儿家学不得呢”
曹植微笑:“啧啧,可六艺……也不曾有剑一科吧”
“君子不器,应学尽学,习武强身,何乐不为”
曹丕笑着帮腔:“也好!只盼着将来朝廷能出个文武双全的女官呢!”
众人皆笑。
“哎哎——诸位兄弟,你们莫要小看人,我崔缨入府时间虽晚,多少还是有些力气在身上的,譬如开开弓啊,射射帐顶之鹰什么的呀。”
曹植努努嘴:“可笑,校场上练箭,能和战场上一样吗”
“你这是妒忌!”
“我”曹植以指自指,“妒忌你”
我忍俊不禁,偏要在众多帅气的公子面前争风头:“哼,我还会一项,是在座各位皆不会的。”
曹氏兄弟面面相觑,小曹冲眼睛闪亮闪亮:“是什么呀阿姊。”
我双手叉腰,神气地说道:“匕—首—操!”
“匕首你还会用匕首嚯!”曹丕看好戏似的,轻易从腰间抽出一把随身携带的七寸短匕,抛到我脚跟后——“来,那就让大家开开眼。”
我俯身拾起短匕,一面在台央站定,一面回忆起大一军训时学的匕首操动作。
神奇的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匕首操的动作要领,竟一个也不曾忘记。
自古及今,匕首都是近身格斗的利器,而现代匕首操训练,极其有利于提高自身防卫能力。
那短匕是曹丕贴身的宝刀,右手握住刀柄,褪去刀鞘,锋芒毕露。
我左手握拳,空喝一声,先来了个弓步上刺。
众公子似乎被我唬住了,我暗自得意,在胡服的助力下,我身躯收放自如,轻轻松松,便将马步侧刺、闪身反刺、上步斜刺、转身后刺、上防侧刺、换刀齐刺、踹膝侧刺、挡击前刺这八个动作一连贯做完。
演示毕,我利索转身,正满心欢喜准备迎接众人的捧喝。然而周遭却鸦雀无声,曹氏兄弟大眼瞪小眼,半晌后,竟然一个接一个开始捧腹大笑。小曹冲扭头过去捂嘴偷笑,连饮着水的曹植也忍不住一口喷出。
曹植是挠头笑得最欢的那个,他扶额道:“哎呀呀,真是令人笑到胃疼,缨妹妹,就你这三拳两脚,当真能拿稳短刃吗”
“你管这叫三拳两脚嚯!你倒是上前一步跟我比划试试喽!”
“我懒得理你!就你这花里胡哨的动作,怕是冲儿都能两招给你撂倒。”
我还想争辩挽回颜面,想起汉朝人尤其是汉末人无不从小习武傍身,便打消了念头,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曹丕。
在场之人,只有曹丕一人未笑,可他神情严肃,眉头紧皱,眼神闪忽。
我感到纳闷,却又不敢多言,便鼓起双腮,气呼呼地还要继续演练下去,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于是我嘴角清扬,后撤一步,左手成拳,护住腮部,使出最后匕首操一式——闪身挥刺。
不曾料想,曹丕反手一个擒拿,抓住我的右腕,侧转控臂,直把利刃抵近我的脖侧。
被胁迫的感觉压迫着我的敏感神经,而对上曹丕那双眼眸后,我吃了一惊,他此刻的眼神,冰冷得吓人,竟让我有几分害怕。只那一瞬间,我觉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并非我日常叫惯的“二哥”。
在场诸公子也是愣住,不解曹丕之意。
“这匕首操,你从何学来”
“我……二哥……我就看别人学来的呀……怎么了”
曹丕淡然一笑,声音温和:“缨妹,近身防术,还是三尺剑更适合你。以后二哥自会教你,那短匕,锋利难控,今后你莫要再碰它。”
说完,他便抽刃入鞘,要往台下走去。
诸公子都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我小心询问曹植,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恰巧此时,曹真练完虎豹骑归来,曹丕便吆喝着诸公子道:
“去岁之时,司空始定冀州,濊、貊以贡良弓,燕、代因献名马。曹子丹勇猛射虎,父亲故赐了一匹駃马与他,名曰‘惊帆’。今日聚众兄弟于此,更是欲以良马为注,一同比试比试,且看近月以来,大家的骑射之术可有长进。”
众公子欢腾一片,纷纷下台跟着曹丕走。曹植双手环抱,看了我一眼,亦笑着离去。跑下木台的曹冲见我一人还留在台上发愣,便又笑着跑上台,拽起我的手臂就要走。
“阿姊,快下来,看二哥他们赛马去!”
“赛马”
“嗯。”
走马场邻着兵演的沙坪,约有半个足球场大小。曹冲将我拉到曹植身侧,曹丕则领着其余健壮的公子,立于走马场外缘的木栅前。不一会儿,几个小兵便牵着十余匹毛色不均的马儿朝我们走来,它们种类繁多,或壮或瘦,我却一个名字也叫不上来。唯独认得曹丕常乘之马——即当初那载我飞离南皮,遁入曹营寻医之白马。
对哦,曹丕有白马,初见曹植时,他亦有白马。
“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曹丕跃上马背,拉起缰绳,指着东西面百米开外齐齐摆开的数十个靶桩道,“诸位,我等且在此南北场间驱驰,一个来回后辄近前,挽弓射的,中靶多者为胜。”
曹真乐呵呵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他接过士兵手中的马鞭,径直翻身上马,并将曹丕堵在前头。
“子桓,别急,你的对手是我!”
公子们兴高采烈,年长的已经各选了良马,跟着曹丕去场内比试,连曹冲也轻松跃上一匹小黑驹,在僮仆的陪从下绕场练习。我既不会骑马,便只能伏在栅栏上观戏。
“男儿勇猛,好刚强之术,于古时爱马,于今时爱车;古君子以佩剑为荣,犹今人重鞋品衣牌;而不论是古人还是今人,皆好以玉饰附体,可见人类本性相通,何分古今”
歪着头,蹬着腿,小声嘀咕,却被有心人听见,曹植随口笑问:“什么古今你我不都只活在当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怔怔地看向曹植。
曹植此时目光却聚焦在他哥哥曹丕身上,他环抱双臂,徐徐说道:
“建安之初,战事频仍,在父亲躬亲严教下,我们一众兄弟皆习武傍身,至于骑射之术,尤不敢懈。众兄弟中,三哥最善射御,膂力过人,故而得入行旅之间。次之武艺高强者,便为二哥……”
“那你呢你怎么不跟二哥他们一同比试去呢”我好奇地问道。
曹植笑:“方才不曾听见我说的吗二哥骑射,除三哥外,众兄弟皆不可比肩也。既已是定局,吾何必强争何况骑射并非我之所长,以己之短,争人之长,岂非愚者”
我点头称善:“也是,那二哥可真有意思,分明是他赢定的赌局,偏偏要找兄弟们见证。”
“不,你不了解二哥,他这是尽长兄教养之责,给众兄弟做榜样呢,这点我也得向二哥学习。”
“榜样”我闭住了口,只深深呼吸,静静观望走马场赛马。
比试很快便开始,一声令下,匹烈马在走马场内来回驰骋,扬起沙尘漫天,颇有沙场杀伐之气。本是曹真独占鳌头,骑得最猛最快,却被蓄力后发的曹丕赶超。一个来回后进入射靶阶段,只见曹丕单臂高举猎弓,单臂挽绳引着骏马奔腾在场中央,忽地一个右仰首满弓,飞射中左侧上端的“月支靶”;一个左俯身控弦,往右侧木靶射去一箭,正中下端“马蹄靶”。双矢接连中的,无一虚发!
回折而来的表演则更是精彩了!只见曹丕从远处勒马迎面而来,将其他公子远远甩开,微微俯躯,弓着左臂,紧拽马辔,宛若一匹孤傲狠戾的野狼。宝弓在他手中运掌自如,忽而一个仰手翻身,狡捷轻便,曹丕竟弯腰侧挂在鞍镫上,挽弓扯弦,两矢同时中的!他身后的曹真虽也箭无虚发,到底赛马力竭,不及曹丕之速。
气氛点燃,场下公子莫不大声喝彩。曹丕驭马盘桓,停驻于场中央,欣然自得,振臂长啸,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此刻这纵情享受兄弟环绕的少年郎,正风姿绰绰,雄风飒爽。
如果他能永远跟这些同姓异姓的兄弟们和睦相处,该有多好。
刚刚在台上,曹丕为什么看到匕首操那么震惊,还想逼问我什么。
扭头看向曹植时,他正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我,我大概猜出他在想什么,想辩解一番,却不知从何开口,只好无奈地笑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
曹植挑眉:“我想的哪样”
“……”
对上他质疑的眼睛,我反而羞怯,只好别过脸去。
于是曹植叹息,喃喃自语:“使骥不得伯乐,安得千里之足”
我笑问:“你是在说二哥还是你自己”
“随口感慨罢了……其实,我打小就羡慕二哥的骑射,十岁余他便能舞剑自守,哪像我,只学得武艺皮毛,不过能姑且卫身罢了。”
“邺城外初见时,仆侍被你甩得老远,你在马上跳跃得跟个峨眉山的猴子一样,你管这叫‘皮毛’”
“真真无礼!你管谁叫猴子”曹植敲了敲我的脑袋。
“‘狡捷过猴猿’,没毛病。”我小声笑道。
捂嘴偷笑了一阵,我又假假的咳嗽了几声,用胳膊肘去碰他:“哎,勿要杞人忧天啦。诚然,吉凶倚仗,幽微难明,未来变数虽多,但我崔缨相信,总有一天,你曹植也可如骐骥一般,驰骋千里。”
“当下之世,多少仁人志士,自谓手握灵蛇之珠,怀抱荆山之玉,毕生穷尽,却终见弃于庸主。阿缨如此笃信,莫非能预知我之伯乐”
我闪忽罢眼神,灿然笑道:“男儿挺立于世,当作千里良驹,汝之伯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噢”
我看着他的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微笑道:
“事不如意十有,人的一生多长啊,要等别人赏识给予机会,多难啊。子建,愿你成为一匹千里马,做自己的伯乐。那样就能永远快乐了。”
曹植竟也有不好意思地笑了的时候,他别过脸去,站直了身子,双手叉腰,继续往马场上看去。
走马场赛马很快结束了,公子们意犹未尽,下了马背,乐呵呵地往回走来。曹丕牵着他的马儿,兴致勃勃地上前问我:“缨妹,汝可识得此马”
“自然记得,二哥救命之恩,永世难忘。”
曹丕转身面向众人,他用手卷着缰绳绕了几圈,紧紧将它攥在手心,仿佛在拼命抓住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酝酿罢情绪,深情地向众人介绍道:
“各位兄弟,你们可知,我所乘此大宛马,正是建安二年大哥所让与父亲逃生之马啊……”
曹氏兄弟皆沉默。
对他们来说,建安二年,有些人尚未记事,有些人尚未出生。宛城之战与早亡的兄长,从来都是府中避讳,从来都与他们相隔甚远。他们都在奇怪,他们的二哥为何突然与他们说这些。
“年岁易逝,迄今竟已近十年。吾日日见此白马,时时忆及当年大哥临终重托。你们很多人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时时顾全了。只是,大哥若还在,今日守备邺城教导诸弟之责便不在我……”
曹丕眼睛泛红:“自大哥走后,我便明白一个道理:乱世非习武无以自保。藏身东阁,虽书案平稳,卷墨飘香,然武学亦不可废,此固强身健体之道也。天道酬勤,力耕不欺,古今凡欲成大事者,夙兴夜寐,弗敢懈也。万望诸位兄弟,自明日起,早起习练,勤于骑射,此非独大哥遗愿,更是父亲征前交托之任。”
应答之声此起彼伏,别姓公子也满是敬仰地望着曹丕。
我站在曹丕身后,一声不吭,我终于明白曹丕携众亲来北场之目的了。
众公子或骑马,或练箭,三三两两,四散开来。
“缨妹,时辰尚早,想不想骑二哥的白马练练”
我对点将台上的事还心有余悸,连忙摆了摆手:“谢了二哥……白马虽俊,性情实烈,缨儿从未学过马术,只怕驾驭不得,还是换匹罢……”
“也是,此马跟我数年,也晓得认主了,那我教下人去马厩牵一匹老马来,老马稳当,不会将人轻易摔下。”曹丕昂首,作沉思状。
回头瞟见先前牵马的小兵手里还有几匹,于是我恳请曹丕道:“老马年迈,亦非良骑,我虽是初学,也盼着有匹马儿能伴我同行。二哥,我看那匹青白杂色的小马驹就不错啊,何不赠与缨儿作贴身马儿呢”
“青白杂色那不是寻常的青骢马么”曹植笑道。
我冲着曹植歪头莞尔道:“芝兰玉树,尚有黄叶;青骢俊骑,小疵难免。这燕代之马,虽比不得大宛汗血宝马,然其温顺之性,犹有可取之处。青骢小马,不正与我们这般青葱年华相搭吗”
曹丕默许了,挥了挥手,随侍便将那青骢牵来。这个时代原已经有了马镫,我从曹丕手中接过马辔,轻轻松松便爬上了马背。不过,不得不承认,目前我这上马姿势,还十分滑稽。
这小马驹确实可亲可爱,额间还有几缕碎发。仿佛洞悉马主人之心性一般,它只安安静静地垂着脑袋。
“二哥,我跟它一见如故!以后叫它‘绿影’,成吗”
“你既然是它的主人了,自然你说了算。”
曹丕又道:“缨妹,缰绳递来,二哥亲自教你骑马去。”
我欲拒绝,却不知怎么开口。曹植看出我的难堪,便主动请缨道:“二哥,今日你赛马也累了,好好休息去吧,我来教她。”
曹丕点头,没做多想,只与曹真去北场别处闲步去。
我与曹植会心一笑,他却故作高傲地朝我走来,问:“这马不是千里马,我也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和伯乐呢!等下摔了可别说是我干的哈!”
我忍俊不禁,斩钉截铁地回道:“不,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是我的伯乐。”
曹子建,在2世纪,你真的是某个女大学生一生的救命恩人和伯乐啊。
曹植抿着嘴偷乐,头却朝向了别处,仍旧傲娇地高高伸出手掌,作索取状。
“嗯”
我将马缰递到他手中,捧哏打趣儿道:“‘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曹子建教我骑马,我放心得很!”
曹植嘴角弯弯,得意极了,走在前头,神采奕奕,高调地为我牵马,领我往北场四周转悠去。
那一天是四月初三,孟夏的太阳还不算太烈,刚刚好的温度,刚刚好的微风,还有刚刚好的交情。
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
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
又开始做绮丽旖旎的幻梦了,崔缨啊崔缨,你还是好好珍惜自己的羽毛,和胯下这匹千里良驹吧。只要你想,它一定能带你飞去想去的远方,白云深处,那是你的故乡。
曹植带着我在北场转了好大一圈,一路说说笑笑,或聊诗书,或聊秦汉史,难得融洽得没有争吵。正要返折走马场时,我在马背上忽然瞅见远处一铺砖平地,场面十分怪异,令我骤然变色。
只见胡杨林稀疏植列其周,围成一矩形,东西两侧各搭有一具木架,架顶横着木圈,平地上隐约可见规定界限之线条。场内约有武士二十几人,着黑白两色之服,居然在抢夺着一个弹性的球体,时而跳跃而起,投往木圈之中。
我想,这场面,任何一个人现代人都会联想到后世的篮球赛吧。
球类竞技在中国古代并不新鲜。譬如蹴鞠,我曾因《水浒》里高俅的情节了解过一二,它早在战国流行,及至汉代,成为兵家练兵之用,宋时更是又出现了蹴鞠组织与蹴鞠艺人,清代更有冰上蹴鞠。想来汉末也是有后世篮球的雏形吧
可眼下我所见到的“球”,弹性十足,竟不是流转于武士们的脚上,而是被他们玩转于手中!那球体材质,会是什么做的呢
“阿缨,你在想什么呢”曹植并未察觉到我失色。
“噢,没什么,我们……快些回去吧。”
我驱马上前,仍回首望了那个场地一眼,随即打消了疑虑。
篮球弹性之大,乃是皮革所制,古人未尝不懂以牛皮造球。至于用球之道,后人凭什么认为古人就只会用脚踢这一种呢古装影视里还有打马球的不是
哎,看来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还有很多是要我亲眼所见才能体会的啊。
未来的路,真的好长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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