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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蒋干再来时,却只带来了令人绝望的消息:曹操不仅没有接受蒋干他们的建议,修葺营地防御,反而讥讽一干谋臣没有接纳良将之度量,甚至引用陈登作内应、许攸降曹等旧例为证,驳斥他们的担忧。

今世不同往昔啊,曹操!如今哪里还是军阀混战,时局多变的当年呢孙氏根基之稳,区区吕布哪能与之为论黄盖亦非卖主求荣之许攸……曹操,你这匹伏枥老骥,真的老了啊。

曹孟德,胜利蒙蔽了你从前明睿的心智,遮住了你曾善于洞察的双眼,所谓大汉丞相之虚名,所谓三军振奋,所谓王师欢呼,所谓金戈赫赫,所谓铁甲熠耀……是将你捧上神坛的鲜花,更是埋葬你和你的荣耀的黄土。

想到这,我顿时绷紧神经,心跳加快。成败在此一举,若真不能阻止黄盖诈降之船靠岸,那我是真的彻底失败了啊!

“先生先回营去罢,崔缨若有他言,会遣侍婢告知先生的。”

蒋干见我面色灰白、不知所措,不禁哂笑道:“依干之见,姑娘兴许是多虑了,吴人来降,亦有可能。”

我抬头盯着蒋干那双纯粹的双眼,暗自叫苦。

这个蒋子翼,事到如今,还是不信我的话,悔不该委此人为任!罢了罢了,现下还是赶紧想好对策才最要紧!

自黄昏入夜,我和文兰都几乎无一刻闭眼休憩,我们默然相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还有数个时辰,黄盖就要来诈降了,我还抱着腿安坐在囚笼里,舟中湿寒,文兰将自身外袄脱下为我披上。

“缨姑娘,要不奴婢去求丞相将姑娘放出,如此下去,万一今夜真起战火,只怕来不及撤走。”

“兰儿,要打仗了,你怕吗”

“……”文兰不语,紧锁的眉头却透露着恐惧。

“若求情真的有用,丞相也不会关押我两月之久——仿佛就要让我在这儿自生自灭,其实曹丞相,从未真正将我当作他的女儿一样心疼过,对不对”着着我便忍不住伏膝啜泣起来。

“姑娘万不可如此想!不论此仗是输是赢,姑娘仍是尊贵无比的相府女公子。”

“呵呵,尊贵……”我轻蔑地笑,“我早不似从前那般受宠了,丞相待诸公子尚且严苛,何况我又非亲生,兰儿,你我皆是乱世蝼蚁,棋盘之子,并无甚贵贱之别。”

文兰哽咽:“姑娘至此境地,皆是奴婢之罪。”

心跳得飞快,已知大祸将至。我伸臂出栅栏,将文兰搂近,双额互抵。

“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要怕,会有办法的,我在。”

正在此时,船舱忽然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忙唤文兰出去看——江面果真下起了瓢泼大雨。

下雨那周瑜的火攻计不就没用了吗

江南冬季亦常有雨,可这雨来得蹊跷,历史上火烧乌林时下雨了吗

我无暇多想,只眉开眼笑,与文兰欢庆:

“雨!雨!是雨啊!太好了!这下好了!哪怕他们用火攻,也烧不着湿船了——”

我抹干泪,想当然地认为今夜无虞,放松了警惕,只教文兰时刻在船外盯守着,自己不知不觉中便在困倦中沉睡过去。约摸是四更的时候,文兰忽而将我摇醒。

“缨姑娘,雨停了。”

“停了”我微微紧张,“那起东风了吗”

“没有东风,只有微弱的北风。”

“无妨,更深露重,那火也不能速燃。”

“可是江面起雾了。”

“雾”

我跪跽而起,大脑快速运转。

我的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雾横江,将有船至,这难道不是……演义又和历史重叠了吗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预定的历史仍在先前的轨道,又好像因我之故偏离了一部分,如今那一部分失控,将要延展至何方,现在仍是个谜。

不好!大约杨夙真的在周瑜幕下!他即将使用的计策,就是历史上本没有的草船借箭!

必须阻止曹操中计!

来不及多想,我连忙派文兰去给蒋干传话,若有敌船来犯,叫他谏言用火箭射船。

既然没有东风,那就让你们玩草船玩火玩个痛快。杨夙那张阴狠的脸,仿佛就浮现在眼前。我知道,此时他定安然坐于吴营,运筹帷幄之郑

赤壁之战,已不是原历史中的激烈战斗,而是我们两个相互厮杀的弈局。

我和他,曾是相互依赖的密友,我们都来自二十一世纪,我们都对这段历史了如指掌。

而如今,我们只是敌人。

杨夙,他是我的老同学,是我的发,是我从到大的伙伴。

我是在梦里吗

我真没想过有和杨夙对决的一。

忐忑不安地等待近一个时辰,终于等到文兰哈着冷气归来。

“外面为何如此吵闹”我回过神来,警惕道,“可是黄盖降船来了”

“来了!来了!缨姑娘,降船来了,距此不过两里之遥了!军中士吏都在江边驻足观望呢!”

我闻言,激动地双手攀紧木栅:“你可有见到蒋干先生丞相听进去了吗”

未及文兰回答,船外就远远传来一阵喊叫声:

“降焉!降焉!曹公出迎——”

文兰来回探望,不过几时,曹营这边泛起大片火光,接着便听见唰唰咻咻的羽箭声。

看来,我成功了,曹操真的听进去了。我心下狂欢。

许是因为大雾气,让原本多疑的曹操终于深深质疑黄盖来降的真实性,这才慌忙调兵遣将,教水军弓弩手往吴军船上射燃火之箭吧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次诈降从头到尾都是个幌子。

不管我参不参与,曹操今夜都必败无疑,就像历史记载的一样。

阴谋瞬间变成阳谋,那么,阳谋便比阴谋更加压迫恐怖。

“呵,想必此时吴军船上束草皆已燃尽,今夜就让他们过足玩火**的瘾……”

“缨姑娘……”

文兰神色有些不对劲。

“吴军的降船怪得很,船只头北尾南,整齐摆开,间隔极,横江而来。船上被烧着的好像只有束草,并不见人影。”

“……”我骤然变色,立即反应过来,“快!再去仔细看看他们的船!再回来告诉我!”

“不好了!缨姑娘!不好了,吴军的降船都用铁索连起,它们自己动起来了!它们穿雾逼近我们的船了!”

“铁索横江——自己动起来!”我惊恐万分,暗道不妙。

没有东风吴船也能顺利过来难道吴军都藏在水下可如今是深冬啊!

杨夙用演义的计策并不算高明,可如果草船借箭、反间计将计就计、苦肉计、火攻计、铁索连环计五计合一来伪造一个诈降呢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中了杨夙的计中计了。

“谢曹丞相赐箭!请曹丞相接箭——”

船外呐喊声震,火光已耀如白昼,再次响起铺盖地的咻咻羽箭破空凌江声。

文兰,火船仅有半里之距,吴军突然一个个都从舷板下和水底冒出,他们背挂弓箭,直接取来曹军的火箭,搭弦射回。

一切都来得太快,一切都在万箭齐发下溃败,江北船舰以及曹营里的士兵都开始骚乱。横江而来的吴军火船犹如一支支来自地狱的火箭,无限逼近江北曹操驻军之舰,而久经疫乱的曹军毫无招架之力。

船篷顶上不时地有羽箭射穿,烈火开始焚烧,原本密不透风的篷顶瞬间被烧出一块光亮。

那一刻,我眼中的灼灼火光,像极了遁逃人世的自由光辉。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明白,是我亲手将自己送进牢笼,是我为前线战士掘得好一手坟墓,是我将赤壁弈局最后一招,下成了死棋。

守船的甲兵,早已不知去向,尾舱内只剩下我和文兰二人拼命砍着囚笼木栅。

“快将我那挂起的佩剑取来!”我忙唤道。

曹丕过,他送的这把佩剑削铁如泥,威力巨大。

可我费力砍那锁链,怎么砍都砍不断。

原来这剑,也认主呢,到底用得不称心……曹子桓,你送我的剑,终究没有在最后关头救我性命。

我绝望地跪在囚笼里,心乱如麻。文兰泪流不止,怎么呼救都没有人应。

“别喊了,大火一起,人心已乱,都各自逃命去了,哪里听得见分得清谁的呼救声呢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不,奴婢受丞相之托看照姑娘,定要誓死护姑娘周全!”

正在时,船身被剧烈撞击,险些将我甩远。看来是吴军火船已经到了。

丧命的警钟已然敲响,心已提到嗓子眼,我忽然想起什么,赶忙拔下头顶暗藏簪笔的青莲玉簪,并拔出簪帽,递给文兰:“快,去船头吹响此物,四公子他们就在江沿,一定能听到!”

那个人,他过,只要我吹响簪笔簪帽,他能听到就一定会来。

文兰即刻奔往船头,拼命吹响簪帽。尖锐的簪哨声,划破长空,在死亡的火夜,是如此刺耳。足够令人懊悔得泪流满面。

船篷被烧了个干净,四处都起了火焰,吸进大量浓烟早使我在地上呼吸困难,意识不清,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囚笼外。

“阿缨!是谁将你困于簇”

曹植与数名近卫齐力挥刀,才勉强砍开粗圆的木栅,曹植推开栅门,一把将我扶起,拉着我往火船外冲去。

船外气温极低,却有火光漫,背后是阴嗖嗖的冷箭乱射,持盾的近卫一个个倒下,曹军早已乱作一团,水军涣散,前锋已经快抵挡不住,后方驻营又起了大火。

我和曹植拼命地跑着,终于跳到另一艘安全的船上,船上是前来接应的校尉和都伯。寒风骤起,我冻得直哆嗦,使劲摩挲双臂薄衣。曹植将自己的甲衣卸下,为我穿上。

只要穿过这条船,就能登陆,逃往安全的空地了。

可我最后一回头,却寻不见文兰的身影,军士们正准备解开两船间勾连的铁索。

我大声呼叫文兰的名字,却怎么也没有回应,再猛然一看,文兰正倒在上一条火船上,桅杆压在她身上,我正要提裙回去救她,曹植却将我死死拦住。

“她只是一个婢女,你这是去送死!!”

“婢女的命就该比相府义女的命卑贱么”我失声哭道,“你知不知道,文兰跟我情同姐妹,没有她我适才已经死在那条船上了!她本有机会逃走的……”

文兰泪眼婆娑,什么话也不,只遥遥地冲着我笑,我分明看清她怀中紧抱着的,是曹丕赠我的佩剑。

两船已经隔得很开了,我拼力甩开曹植的手,毫不犹豫地跳跃过去,只留下曹植一人,伸长了手臂,却什么也没拉住。

他在背后千呼万唤,痛心疾首,四周人声嘈杂,人影慌乱,两船间已形成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忽然就平静下来,回头与他四目相对,浅浅一笑。

他愣了愣,仿佛也在瞬间懂了我的意思。

“阿缨,回来!!你给我回来——”

我揽裙转身,似飞蛾扑火,头也不回地奔向熊熊烈火之郑

快船远去,船头之人哪怕声嘶力竭也唤不回崔氏女赴死之心,更挣不脱曹军校尉的合力拦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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