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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晋阳城无宵禁,街市上花繁如昼,灯火映着新年的希望和团圆的期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自古才子佳人相遇大多是上元节赏花灯,闺阁女子踏出了房门,内心娇羞地期盼着遇见风流倜傥的才子,成就一段佳话。
年轻男子换上最华贵的衣服,轻摇折扇,风度翩翩,期望遇见最可心温婉的女子。
朱雀大街,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千门万户列华灯,十里然绛树,香风微度,箫鼓喧天。渐天如水,素月当午。
烟花骤起,如放花千树,似吹落星辰如雨,宝马香车,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夜如白昼,鱼龙夜舞。
晋阳满城喧哗,热闹非凡。
朱雀大街正北有一座如龙盘虎踞的巍峨府邸,正是晋王府。
此夜,晋王府与民同乐,闹元宵,其乐融融。
王府深处有一座僻静竹苑,一名身着紫衣容貌绝美的温婉女子轻轻抱着一袭青衫男孩,眼角隐隐有泪光。
青衫少年一脸迷糊问道:“娘,你抱得太重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紫衣女子悄然擦拭眼角的一抹晶莹,双手轻轻抚摸青衫少年的脸颊,柔声道:“还没娶媳妇儿就不让娘抱了,娘可伤心了。”
青衫少年轻轻抱住娘亲的脖子,俏皮道:“我不娶媳妇儿,这辈子就和娘一起过。”
紫衣女子凄美笑道:“现在说的都算不得真,等长大了娶了媳妇儿了自然就忘了娘了。”
青衫少年站了起来,凝视娘亲的绝美双眸,“我已经长大了,都可以保护娘了。爹说我有成为大阵师的潜质,等我成了大阵师,娘,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紫衣女子由衷一笑,“娘知道,天然最乖了。”
青衫少年自豪地挺直了胸膛,眼神明亮,老气横秋道:“娘,年后我就要跟爹去军中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紫衣女子满怀爱意轻抚他的小脑袋,嬉笑道:“屁大点儿人,装什么大人,少年郎就该有少年郎的模样,娘自然会照顾好自己,你要答应娘,无论将来遇见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活着。”
青衫少年一脸天真看着娘亲,使劲点点头,他感觉现在自己长大了像个男子汉一样,一口吐沫一个钉,说话算话。
紫衣女子眼神黯淡,心事重重。
青衫少年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烟花绚烂,爆竹声不绝于耳,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急切问道:“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去看花灯,我还想猜灯谜,去年我就猜出了好多灯谜,很多姐姐都夸我聪明。”
紫衣女子一时失神,骤然清醒过来,温婉道:“好的,咱们这就出去。”
紫衣女子从衣橱里拿出一顶黑色帷帽,遮住了自己绝美的容颜,随身带了些金银首饰,大手拉小手,一起出门赏灯去。
青衫少年不知道为何娘要戴帷帽,往年娘出去也不见她戴帷帽,不过一丝疑虑转瞬即逝,对于一名八岁少年而言,再大的事都比不过出去玩来得重要。
紫衣女子坐上了马车,帷帽之下无人见到她美眸黯然,一见销魂。
华灯通明,映照得天空只剩下一轮满月孤悬,抬头看不见黯淡星辰。满城的欢喜和天空的孤寂刹那间化为乌有,梦境纷乱,如同天色变幻,晴朗夜空转瞬乌云滚滚。
梦境流转,视角从地上飞起,直入云霄,俯瞰而下晋阳城高池深,东西延绵十五里,南北宽十里,不愧是中原北方第一大城池。
晋阳城凤台门外,是闻名天下晋国禁卫铁骑驻地,一名外表不过三十岁模样黑甲将军疾驰入军营,军营外印有黑犬旗帜迎风飘荡。
军帐内,诸将皆立,黑甲将军脸色阴沉,严厉道:“黑犬营听令,缉捕两名南唐谍子,一旦发现行踪,就地正法。”
黑甲将军是晋王世子李天勖。
徐有功是李天勖心腹大将,带头朗声道:“末将领命。”
黑犬营虽是李天勖嫡系军队,但是军队调动需要虎符,若无虎符视为叛乱,帐内诸将各有疑虑。
李天勖冷哼了一声,从袖中摸出一枚虎符,诸将顿时疑虑尽消,纷纷领命,顿时,黑犬营铁骑尽出,尘土飞扬。谍子画像,是紫衣绝美妇人和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牵着娘亲的手,一同下了马车,婢女春桃侍奉左右,马夫虽是仆人装扮,但是步伐平稳,呼吸悠长,一看就是身手不俗的练武之人。
紫衣女子领着青衫少年走进了人流之中,婢女春桃想要搀扶她,被紫衣女子婉拒了,只能默默跟随在身后。
青衫少年惊奇地看着走马灯,兴奋道:“娘,去年没有这种样式的转鹭灯,是新的样式,真漂亮。”
青衫少年看着远处凤凰湖上人头攒动,依稀可闻年轻男子在吃力解谜的声音,但凡有一个极难灯谜被解开都会收获许多妙龄少女们的赞许。青衫少年拉扯娘亲的衣角,乐呵呵道:“娘,凤凰湖好热闹,我们也一起过去吧,去年我就在那边猜出了很多灯谜。”
紫衣女子默然,蹲下身来,将眼神里是花灯的少年搂在怀里,悄声道:“天然,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认真听,不要紧张,不要惊慌。”
少年被娘亲突如其来的话给震慑住了,刚要转过头来,被娘按住了脑袋,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天然,不要转头,我们要逃命了,等下娘重重拉你的手,你就要紧紧跟着娘,不要出声,也不要东张西望,跟着娘一直跑。天然听明白了吗?明白了就点点头。”
少年一脸茫然,但是他听明白了,轻轻点点头。
紫衣女子缓缓站起身来,恍若无事一般继续牵着儿子的手看着花灯猜灯谜。少年的心境却然崩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娘要带着自己逃命,虽然在晋王府娘并不受待见,但是也无性命之忧,何况自己马上就能进入军中,一旦成了大阵师,立下了赫赫战功,那就可以单独开府,将娘亲接过来,让她享福了。
少年感受到手上传来了娘亲的暗号,柔弱的娘亲竟然也有如此巨大的力道,他感觉很疼。娘亲回眸一笑,少年眨眨眼,紫衣女子手心被汗水浸湿了,她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生怕他稚嫩的小手在自己手里滑落。她本柔弱,可是为了儿子能活下去她不得不坚强,不得不铤而走险。
忽然,紫衣女子加快了脚步,一大一小两人窜入拥挤的人群,婢女春桃被花灯吸引了注意力稍微一失神,猛然发觉主子不见了,害怕主子万一遇见了危险,大声呼喊也得不到回应,急得泪水顿时如雨下。
主子对自己很好,一直以来都从未责骂过自己,这份恩情她一直铭记于心。她慌慌张张奔入人流之中,不知所措。
紫衣女子紧咬着嘴唇,穿过了人海拐入不知名的小巷,她知道能否有一线生机就看自己此刻能否逃脱王府扈从的眼睛。怕黑的她再也不怕黑了,恨不得小巷更黑一些,柔弱的她再也不柔弱,抱起了筋疲力尽的儿子,在小巷穿梭。
霎时,小巷拐角有一个黑影闪过,一抹剑光突现,长剑抵住了她的咽喉。
紫衣女子泫然欲泣,拼尽了力终究逃脱不了王府的牢笼,她瘫倒在地上,抱着青衫少年痛哭垂泪。
黑影是车夫,这些年一直是他护卫母子二人,他言语清冷,无一丝情绪道:“主子,为何要带公子逃跑?”
紫衣女子紧紧抱着儿子,楚楚可怜道:“罢了,反正都是死,咱们娘俩路上也有个伴,不孤单。”
车夫长剑归鞘,疑惑道:“何人要害夫人?”
紫衣女子摇摇头,重重叹息,“说了又有何用,我不过是贱民罢了,是王后眼里随手可以抹去生命的蚍蜉。”
车夫恭恭敬敬抱拳道:“我为王府效力二十年,唯有侍奉主子这八年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于王府而言我不过是一名卑微的二品死士,死便死了,定然不会有人多记挂我一分。不过这八年来,只有主子待我如亲人一般,公子待我如长辈,我虽不善言语,却早已暗暗发誓为了主子和公子,纵然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紫衣女子轻轻抚摸儿子的柔顺长发,悲戚道:“王后偷了虎符,世子殿下正在调兵过来抓捕两名谍子,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天然,罪名和证据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杀了我们,把罪证往我们身上一扔,我们不过是凡人,王爷回来最多也只过问一句,像死了两只宠物伤感几天,并不会多言。你可知其中凶险,我如何能信你?”
青衫少年眼眸微红,喃喃道:“大娘和大哥为什么要杀我们?明明我不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了,我能成为阵师,能为王府出力了,娘,这到底是为什么?”
紫衣女子眼神温柔,清澈如水,“天然乖,不要哭,是他们要杀娘亲,和天然没关系。”
车夫单膝下跪,诚恳道:“在下不过孑然一身,死便死了。请夫人相信在下定会竭尽力护夫人和公子安。”
紫衣绝美女子美眸微动,犹豫不决。
青衫少年从娘亲怀抱挣扎着起身,对车夫深深一揖,“铁叔大恩,天然此生难忘。”
少年眼神睿智,望着天空孤独的满月,轻声道:“娘,我相信铁叔。”
绝美妇人点点头,她不知道为何儿子从小就能知晓人心的善意和恶意,或许是在王府勾心斗角之中养成了谨小慎微、察言观色的能力,她并不多想,善知人心也不是坏事。
车夫姓铁,名良山。
车夫抱起了青衫少年,在黑夜的掩护下,在晋阳城的小巷之中寻找落脚之地。
铁良山将母子二人安顿在陋巷破屋,独自出门采买食物,借着买干粮的时机顺便察看了城门关防,远远便瞧见了夫人和公子的通缉令,看来短时间出城是不可能了。夫人聪慧,昨夜推演一番,夫人知道唯一的生路就是等王爷巡边归来,当面向王爷说明缘由才有一线生机,不过王后至多被王爷训斥一顿,而夫人和公子就真成了王后和世子殿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铁良山长叹一声,为夫人怜惜。
于铁良山不知处,晋国“黄雀”已经悄然盯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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