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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寂静无声。
耶律大石看着黯然销魂的徐天然,无奈摇摇头。吕小布想过去安慰天然哥,被耶律大石拦住,此时让他一人独处更好一些。
吕小布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耶律大石认真打量黑脸壮汉,看似膀大腰圆但是出事显得极其稚嫩,不禁多加打探了一番,吕小布古井不波的身体瞧不出一丁点蹊跷,却又觉得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耶律大石不愿多加猜测,既然他是徐天然最信任的小兄弟,那也是自己的小兄弟,有时候耶律大石最欣赏徐天然的并不是他如何聪明、厉害,而是他极为珍惜身边人。不论是傻乎乎的吕小布,或是刀奴千寻,哪怕是一匹骑乘了一天的骏马,他都无比怜惜。徐天然心中的善意像一道光照亮了周围人的心灵,也照亮了耶律大石原本阴森的内心。
徐天然一人独坐河滩高石,举起破旧的葫芦,喝着闷酒。河水滚滚西来,咆哮万里,波涛惊天。
千寻不远不近守着主人,悄无声息,自顾自打坐修行。
噬魂、夺魄两名铁骨铮铮的金丹境修士更不敢在主人身前晃荡,深怕触了霉头遭受无妄之灾,早就躲得远远的,俗称守夜。
睡眠奇佳的吕小布一夜无眠,不知为何,断水一席话像剑仙一剑扎了他的心,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我是累赘吗?我能做什么?
耶律大石隐隐约约察觉到吕小布身体似乎有一些难以描述的变化,或许渐渐有些开窍了,毕竟长期以往,若吕小布依然如此百无一用终有一天会和他的天然哥渐行渐远,就像山上修士和人间凡人并不是一开始就变得如此疏远,只是随着光阴长河浪里淘沙,修士悠长的岁月和凡人白驹过隙的一生终究难以契合。就好比,一名修士娶了凡人为妻,且不说凡人日益老去而修士青春常驻,只说修士破镜闭关往往一闭数年、数十年、甚至百年,而出关归来妻子何在?
同道之人,必是同一层级之人,达官显贵自然不可能和乞丐为伍,落差太大,彼此都不舒坦。
徐天然放下了酒壶,默默运转《将进酒》,直觉运转虽然极为畅快,但其中剑意和自身并不契合,仿佛御剑之法先天排斥自己。
徐天然默念白孔雀的御剑口诀,一句一句斟酌,想刨根问底,寻找究竟是何原因,徐天然喃喃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徐天然面向黄河,感叹黄河源远流长,落差极大,如从天而降,一泻千里,东走大海,波澜壮阔。不临其境,不明其中境界,如今身临其境,才知白孔雀诗意境之高前无古人,估摸亦后无来者。
徐天然继续默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徐天然层层剥丝抽茧,只觉世人所言非虚,太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何人能如此豪放不羁,千金于白孔雀而言如粪土一般,徐天然想来白孔雀肯定极有钱,自己万万不敢有万分之一如此想法。徐天然虽身在晋王府,但是身份显赫从来于己无缘,哪怕是偶然得了一两件宝贝也是偷偷摸摸藏着,生怕被坏透的宫人发现,一股脑当作破烂丢了,回头还在娘亲那里告自己一状,说公子又捡垃圾了。到了青山镇和老白的日子虽然谈不上清苦,但是吃几口肉也是在老白和先生两人之间虎口夺肉,自小如此渐渐养成了徐天然惜物念旧的习惯,哪里有白孔雀那般大气磅礴。
徐天然摇摇头,看来依自己这般性子看来极难将这门御剑法门与自己大道契合。不过,如今徐天然并无合适的御剑法门,只能勤加修行,争取早一日问剑剑宗,到白孔雀那里再翻箱倒柜一番,得一门契合大道的御剑法门。
徐天然默默念道:“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徐天然又摇摇头,果然和自己菜要一碟乎,两碟乎,酒要一壶乎,两壶乎的个性极不相容。
徐天然一口气将口诀默念完毕:“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徐天然想起白孔雀曾在自己面前自夸自卖道:“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凌沧洲。”想来果然名不虚传,白孔雀诗篇《将进酒》五音繁会,气象不凡,大起大落,非如椽巨笔不办。徐天然猛然发觉,自己或许穷尽一生皆不过能读懂其中皮毛,虽然每一句读来令人热血沸腾、感慨万千,但是白孔雀的意境像极山上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徐天然不过是从山脚缓步往上攀爬的攀登者,约莫只有身在山巅的豪阀世家才能如此底蕴,领会白孔雀诗篇精髓一二。
大唐千年,诗篇璀璨若星云,大气磅礴万古音。极近巅峰难跨越,推陈未必可出新。而璀璨星云之中,唯有太白是夜空中最明亮那颗星,可仰望而不可得。纵然璀璨星光洒落江河大海,亦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近在眼前却难以触摸。
徐天然虽参透了《将进酒》与自己大道难以契合,不过现如今自己不过是区区二品境小宗师修士,有何大道可言,能得如此高深御剑法门已经是极为幸运。一旦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徐天然内心畅快无比,按照白孔雀教的运气手段运转灵力,顿时,身灵气与天地契合,意念微动万物皆尽在掌握一般。
徐天然神识化鲲而起,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方圆数百里灵力纷纷涌入徐天然体内,灵气充裕到灵脉鼓胀,极为坚韧的灵脉竟然隐隐胀痛,甚至有一些灵气已然液化成灵力潮汐,在极为宽阔的主灵脉河床上有一股小小的灵力潮汐在愉悦地流动。
若是寻常修士眼见此景会惊得合不拢嘴,不过是区区二品小宗师灵脉之内的灵力潮汐已然犹如一湾溪涧潺潺而流,而许多金丹修士所蕴含的灵力也不过是一条小溪,甚至徐天然此时的灵力已经远超普通金丹修士。
徐天然腰间葫芦嗡嗡作响,忽然八把飞刀祭出,飞刀过黄河,转瞬数百里,如八抹飞虹冲天而起,如八道流星划过天际。心念所至,飞刀便至,真正杀人于无形。
徐天然心念微动,铁锤、银粟两把飞刀悬于身前,徐天然左脚踏上铁锤,右脚踏上银粟,晃晃悠悠御刀飞行。初次御刀,徐天然深吸一口气,顿时铁锤、银粟疾飞,想要跨越滚滚黄河水,只是身形不稳,一不下心,脚下一滑,从半空之中跌倒,像一颗石头落入河中,噗通一声,溅起水花无数。
千寻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美眸如杏。
吕小布翻身起床,狂奔到岸边,哭喊道:“天然哥,不要想不通自寻短见,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没有朱子柒,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呢?”
原本徐天然专心练御刀术,顿时被吕小布气炸了,从河里一跃而起,来不及运转灵力将衣服烘干,一个板栗打赏下去,却看着吕小布哭得如此真诚,又不忍心重重打,轻轻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吕小布一把抱住天然哥,“天然哥,从现在开始,我就一直在你身边,绝不能让你一人独处。”
千寻瞥了一眼香艳的情景,不禁莞尔。
徐天然黑着脸,挣脱大黑炭的怀抱,郁闷道:“我只是在练习御刀飞行,一不小心落入水中,哪里是自寻短见了?”
吕小布诚挚道:“真的?”
徐天然一边运转灵力烘干衣服,一团团白气蒸腾,数十息衣衫便已干透,一边说道:“大黑炭,你再胡思乱想,我真把你赶回青山镇了。”
吕小布哭丧着脸,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委屈道:“天然哥,我想了一夜睡不着,黑眼圈都出来了,我真的是累赘吗?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回去吧。”
徐天然定睛看了看,天色本就黑,吕小布又黑,哪里能看见黑眼圈,不过瞧他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一软,温和道:“不是累赘,至少你给我们带来了欢乐。如果没有银钱了,卖艺的时候你可以扮演恶人,那可真是惟妙惟肖。”
吕小布脸更委屈了,徐天然憋了半天确实也只能想到这些了,徐天然摸摸他的脑袋,微微一笑道:“世间万物并不是有用才有意义,若是仅凭有用无用断定价值,那便势力了。有你在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心,仿佛即便远游万里却离着青山镇不远。”
吕小布委委屈屈道:“真的吗?你没骗我吧?”
徐天然笑呵呵道:“真不骗你。”
吕小布拍了拍胸脯,一脸认真道:“我会好好努力,总得多有点用处,技多不压身,天然哥多教教我呗。”
徐天然点点头,打发大黑炭去睡觉了。
徐天然又运转御剑法门,重新踏上飞刀,勤能补拙,不行就多练,徐天然浑然不知为何一品境高手才能御物飞行,因为一品以下灵气不足以支撑御物飞行的消耗,而御剑对敌亦是因一品以下神识不够强大。而徐天然竟然未入一品便能御刀,更能御刀飞行,耶律大石看着摇摇晃晃的徐天然内心满是惊艳,四弟果然是难得一见天才。
东方鱼肚白。
徐天然御刀过黄河,俯瞰黄河壮阔,心中汹涌澎湃。虽然受灵气限制只能短短飞行数十里,但是徐天然已经心满意足,一夜练刀,御刀之法已然大成,而御刀飞行,却刚刚摸到入门之法。
徐天然远远眺望天际,喃喃道:“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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