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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白深邃的白眸像一把刺刀狠狠刺在众人的心口上,千年前几乎让天机阁灭亡的白眸令天机阁后辈望而生畏,天机阁位高权重的五堂长老皆神色铁青。
尤其宗堂长老南宫尚民尤甚,立即坐不住,起身,拄着龙头拐杖使劲敲着地板,严厉道:“阁主,如何能让这妖孽活到二十岁,难道你忘了千年前的几乎灭门的灾祸了吗?”
宗堂执掌天机阁人事调度,素有第一堂主美誉,南宫尚民更是尚字辈,乃南宫牧神叔父,执掌宗堂五十载,位高权重、辈分又高,纵然是面对阁主他也是毫不遮掩自己的责怪之意。
南宫飞羽起身,朝南宫尚民深深一揖,心平气和道:“宗老,白儿虽是白眸,但他天性善良,未曾做过一件损害天机阁利益之事,二十年来白儿都深居简出,便是戴上眼罩,当成一个瞎子养,他也无任何怨言。我相信白儿绝对不会成为白发魔头为祸人间。”
天机阁因其特性,从不收外姓弟子,彼此之间的称谓就变得与众不同,譬如身居高位的堂主们,晚辈子弟就以堂名冠以老字予以尊称,譬如宗堂长老成为宗老,礼堂长老成为礼老,不然满世界都是姓南宫,这个是南宫堂主,那个也是南宫堂主就乱了套了。
南宫尚民喜拄着龙头拐杖,并不是他已然老得走不动了,只是希望用龙头拐杖彰显自己的地位尊贵。
南宫牧神十分慵懒,众多事宜都交给南宫飞羽打理,而南宫尚民作为飞羽爷爷辈的人物也就养尊处优了,当起了甩手掌柜,将宗堂的事物移交给自己的长子了。
宗主如此,倚老卖老的南宫尚民不过是有样学样,谁人敢职责他?
确实二十余年来,随着南宫尚民长子南宫牧轩羽翼渐渐丰满,俨然有了几分和少阁主分庭抗礼之势。如今,南宫飞羽之子天生白瞳,犯了天机阁禁忌,若是自己推波助澜,也许能够将南宫飞羽踢下少阁主之位,而牧轩也就有了登上阁主之位的机会。
人都是善忘的,天机阁灭门之灾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众人初见千白的一双白瞳,本能的警惕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真要撕破脸面跟南宫牧神对着干的,恐怕也没几个。
南宫尚民一开口,南宫牧轩就知道父亲的意图了,不过现在是堂主议事,哪里轮到自己开口。
宗堂可是执掌人事调动,在南宫牧轩的苦心经营下,宗堂可谓是铁桶一块,令南宫飞羽都无法插手其中,而南宫牧轩趁机将自己亲信安插在天机阁各个堂口,一时间南宫牧轩成了足以和少阁主分庭抗礼的存在。
南宫飞羽是谦谦君子,同而不党,南宫牧轩,则相反,党而不同。
南宫尚民父子都敏锐捕捉到了千载难逢机会,真是天助自己,不然以南宫牧神的威望和南宫飞羽的贤明,南宫牧轩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刻意为难恶心南宫飞羽一把,根本难以成事。
南宫尚民斥责道:“你道他不会为祸人间他就不会为祸人间吗?千年前天机阁不也是心存善念留白眸一命,可谁知他后来不仅祸乱妖族,更是倾妖族之力攻伐天机阁,那一战若非剑宗援军及时赶到,世上可就再无天机阁了。祖宗用鲜血换来的一句话,白瞳现,天将变,阁主,当引以为戒,切不可重蹈覆辙呀。”
南宫牧神不急不躁,就静静听着,也不回答,让该说的人把心里话都说了。
礼堂长老南宫牧野,原本极力让飞羽夫妇尽早再生一胎,他原以为千百不过是天生失明,不适合担任天机阁的接班人,极力的劝谏并无私心,完是为天机阁的传承所考虑。
而今,南宫牧野得知了千白白眸的真相,他反而心软了,他自小跟阁主一同长大,若是千白真是目盲,他仍旧会反对将阁主之位传给千白,一定要飞羽赶紧再要个孩子。不论男女,只要天资上佳,就能成为天机阁未来接班人。
南宫牧野低着透露,看似两眼无神,实则脑袋在飞快转动。
白眸,祸乱人间,白瞳现,天将变。
一席言语化为文字在南宫牧野脑海里不停浮现。
徐天然不知天机阁的白瞳秘辛,不过从言语之中就知晓,白瞳于天机阁而言不是吉利的征兆,可以算是不祥征兆。
徐天然和吴清风对视一眼,彼此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站起来说,却有如鲠在喉,都知道这是天机阁祖师堂议事,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插嘴。
千百看着台下众人,各色的眼神,仿佛一瞬间看穿了人间所有的人心一般。
台下之人,屁股坐在哪里,就有着自己的立场,便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当然对于南宫尚民一脉来说这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逼死了千白,飞羽必然也会伤心过度,甚至一发狠就脱离了天机阁,成了山泽野修,就可以兵不血刃拿下阁主接班人之位。
若是南宫飞羽拼死也要护犊子,那就别怪天机阁的祖宗之法不客气了,将南宫飞羽一家人逐出天机阁,少阁主之位空出来,饶是南宫牧神再强悍,独子独孙被放逐,必然心如死灰,无心天机阁事务,那么少阁主之位唾手可得。
徐天然隐隐看透了南宫牧轩的如意算盘,果然天底下最纷乱的便是人心,只要有利益必有争斗,看似南宫尚民义正言辞的指责,背地里却是关乎自身利益的谋划。
南宫飞羽紧紧攥着拳头,看着台上的白儿,清澈的眼眸干净得无一丝杂质,初次看见这世界便是瞧见了满满的恶意,他很想走到白儿跟前,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可是,南宫飞羽猛然发觉了白儿和从前不同了,似乎走过了一趟诗香雅境,白儿变得坚强许多,白儿的眼眸里一丝落寞的神色也没有,他究竟在诗香雅境经历了什么,让本来柔弱的白儿变得坚强了。
千白清澈的目光看着一袭青衫和一袭白衣,只要有那两个身影在,便是从今往后千白被天机阁放逐了,他心里也不会觉得孤寂,他们之间的情谊是过命的交情,大不了离开这是非之地,一同闯江湖。
徐天然眼光柔和,眼角微微带着笑意,似乎在鼓励千白要坚强,不要管那些老王八蛋在胡言乱语。
千白回以俏皮的眼神,似乎告诉徐天然,他知道了。
徐天然嘴唇轻轻动弹,千白看了之后,竟然喜极而泣。
原来,徐天然以唇语告诉千白,净土还活着。
良久,南宫牧野终于想明白了,踏出一步,平静道:“宗老所言有失偏颇,当年的秘辛我等皆知晓,上代白瞳在天机阁可曾感受过善意,从一出生就被人称为怪物,阁主随手卜了一卦就说白瞳现,天将变,若是白瞳得到了善待,他可会背叛天机阁。他最后一次现身天机阁,一击重伤当代阁主,可是始终未痛下杀手,而是将娘亲的名字刻在了珠穆之巅,那三个字被我们视为耻辱,何尝又不是时时在警醒我们,若白瞳娘亲尚在,他何至于此?若说白瞳无情无义,缘何心中一直惦念娘亲?为何在无影走投无路之际,献祭自己,为无影争得一线生机?”
南宫牧野的话令飞羽十分感激,因为飞羽说得再多再好大家都不会信,因为他是千白的父亲,父亲爱子心切,便是千白真是大魔头他也会极力维护,所以他的话,苍白无力。
工堂长老南宫牧书与南宫牧轩交好,一听南宫牧野之言,知晓南宫牧野要为白瞳开脱,立即反驳道:“白瞳天性本恶,不论如何,天机阁都是生养了他,于他有恩,纵然有些亏待了他,也不至于引妖族来攻,差点毁灭了天机阁不说,更是引起了人族妖族大战,多少修士埋骨他乡?祖先之言,白瞳现,天将变,不可谓不英明,不论千白他是否会为祸人间,哪怕他有百分之一的机会导致天机阁覆灭,那就要彻底将威胁消灭于萌芽之中,尽早……”
说到此处,饶是南宫牧书也说不下去了,难道他敢当着阁主的面说尽早处决了阁主疼爱的亲孙子。
南宫飞羽彻底忍不住了,怒道:“牧书,你什么意思?”
南宫飞羽直呼南宫牧书的名字,已经彻底动怒了,南宫牧书阴阳怪气道:“少阁主好大的威风,我什么意思还听不明白吗?”
飞羽径直走到大殿前,背向千白,面向众人,轻声道:“想要伤害白儿,从我尸体上踏过。”
南宫牧轩冷笑道:“少阁主,今日祖师堂议事,本就共同商议处置之策,你这番言语可是要威胁我等,想要分裂天机阁吗?”
南宫尚民指责道:“飞羽,你究竟是何居心?”
纵然千夫所指,南宫飞羽浑然不动,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已跻身飞升境。”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一旦跻身飞升境,少阁主便有了继承阁主之位的资格,便是此刻南宫牧神将阁主之位传于南宫飞羽众人也不敢有异议。
天机阁的祖制,少阁主一旦是同辈之中第一个跻身飞升境,就独占同辈气运,其余人再也无机会跻身飞升境,若无飞升境就绝无机会继承阁主之位。
而千年之中,唯一一次例外是飞升境少阁主意外身亡,才得以让旁人得了这一份气运,后来已经调查,才发现害死少阁主之人竟然是族兄,从此,一旦跻身飞升境的少阁主都会得到天机阁无微不至的庇护,天机阁之内谁也不能对飞升境少阁主出手,一旦违反律令,举族皆灭。
南宫飞羽一股醇厚的灵气散出,令南宫牧轩身形微微摇晃,差点摔倒在地。
杀伐最重的刑堂长老南宫牧清一向中立,在此刻僵局,他站了出来,朝南宫牧神微微颔首,冷静道:“阁主今日祖师堂议事必不愿看到天机阁分裂,必然想要妥善处理千白公子之事,既然如此,应当各抒己见,而最终结果需要大家共同商议,结果一出,大家一并遵守,绝不可私自动怒,大家朝南方望去,横断山脉的妖族不出十日就要抵达珠穆山脚,大敌当前,天机阁更要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南宫牧清神态清冷,与少阁主一脉疏远,与南宫牧轩一脉也疏远,这倒成了执掌刑堂最佳人选,刑堂掌控天机阁最顶尖战力,此次抵御妖族的南宫氏修士,八成出自刑堂。
南宫牧神终于动了,他眼神温柔地看着千白,让他坐在自己身旁,站起身来,沉声道:“白儿初生之时,我差点就下手杀死他,现在想来幸好当初没有犯糊涂,去他娘的白瞳现,天将变,这些老掉牙的预言有毛用,咱们出身天机阁,难道还信命?天下皆以为天机阁可以未卜先知,各位心里就没有数吗?
咱们的未卜先知从何而来?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未卜先知,不过是必然的结果罢了,别人看不到的结果咱们预见了而已。就算是上代阁主,他就能一言断定他人的命运吗?谁能告诉我,这句预言究竟有何凭据可以证实?”
南宫尚民听不下去了,南宫牧神的言语显然就要护犊子护到底了,反问道:“阁主又有何凭据证明这句预言不可以证实呢?何况血的教训在前,谁敢冒险一试呢?天机阁的千秋基业和千白一人比起,孰轻孰重,大家心中有数吧。”
话音未落,众人议论纷纷,诚然千白一人与天机阁万年基业相比,算得了什么,死一人而已,天机阁的基业不能断送了。这种想法在大家脑海里酝酿,却敢想不敢说。
徐天然禁闭神识,他不想被这些污浊的想法污了识海。
南宫牧神平静道:“这般争论不休,也无任何结果,就说诸位觉得要如何处置白儿。最后我只补充一句,与白儿相处二十载,他内心纯净,不染一丝邪恶,未做一件坏事。”
南宫尚民颤抖着身体道:“此时不做坏事不代表将来不做坏事,天机阁基业为重,还望阁主三思。我也真心疼爱白儿,但是念及天机阁先祖创下的万年基业不能在咱们手上毁了,只能忍痛割爱,恳请阁主早下决断,处决了白儿,以绝后患。”
南宫飞羽死死盯着南宫尚民,老家伙明明是一己之私偏要处处提及以天机阁基业为重,但是他知道此时他不能开口,再到开口之时便是出剑之时。
徐天然再也忍不住了,去他娘的祖师堂议事,猛然站起身道:“狗日的,什么时候偌大的天机阁基业的担子落在了一个从未走出过房门的弱冠少年头上了,天机阁这般不顶用了吗?这位劳什子长老,张口闭口为天机阁千秋大业,开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也没见你多么高尚。不巧,我也精通几分卜算之术,刚刚掐指一算,算了一卦,近日天机阁有血光之灾……”
千白又见一袭青衫装神弄鬼在大厅之中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谁也听不明白这是什么咒语,像佛似道又有儒,难不成一袭青衫已经融合三教,练成了新术法神通。
徐天然癫狂地在大厅之中跳大神一般跳来跳去,旋即高高跃起,又盘腿而坐,口吐白沫,浑身颤抖,翻着白眼,仿佛恶鬼上身一般。
天机阁众人有几分惊奇,这厮难不成还会通神术法?
只见,徐天然身一震,终于稳住身体,沉声道:“灾祸降临,灾在东方。”
然后,只见一袭青衫盘腿旋转,像一个陀螺一样,然后双臂伸直并拢,直指前方。徐天然越转越快,转到众人眼睛都跟不上他的转速,情不自禁摇起头来,终于转陀螺慢慢停下,只见一袭青衫双手直指南宫牧轩,朗声道:“就是你,祸乱宗门,该杀。”
徐天然这么一闹,似乎把局面搅乱了,但是南宫牧神知道,这小子把局势翻过来了。
南宫尚民皱眉,责骂道:“混账,天机阁祖师堂议事,哪里轮得到你这外姓人在此指指点点。”
徐天然斜眼看着南宫尚民道:“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就不知痛,你说祖传预言白瞳现,天将变,就以宗门千秋基业为由要杀千白,那你儿子呢?我也算出来他祸乱宗门,是不是为了宗门千秋基业,也一并杀了。以后,天机阁谁想杀人,就到祖师堂算一卦,或者说祖师托梦了,那还要刑堂长老作甚,反正想杀谁杀谁,天机阁的律令不就成了狗屁不通的白纸一张了。”
南宫尚民脸色大变,从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只是不等自己一口顺过气来,就见一袭青衫走到大殿中央,沉声道:“刑堂长老,敢问千白违反哪条天机阁律令要处决他?”
南宫牧清平静道:“没有。”
徐天然又问道:“白瞳现,天将变,你们好歹是有学问之人,这只说了天将变,变好还是变坏未可知,难道你们就不怕天上掉下了个大机缘被这些个蠢货搞没了。”
众人听闻此言,微微一笑,心领神会。
南宫尚民听后,勃然大怒,转瞬,浑浊的双眼老泪纵横,朝着祖师堂的历代先祖画像缓缓跪下,“先祖们,你们睁开眼看看吧,祖宗创下的基业就要被这外姓人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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