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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短短二十手后,老吴就扭转了颓势,白棋已经杀出重围,更是一记神仙手插进黑子腹地,令黑子进退维谷。
南宫牧神知晓自己这局已经输了,趁老吴不注意,手腕一抖,茶杯不小心落在棋盘上,南宫牧神立即拿着手帕擦拭棋盘,黑白棋子被打乱,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想来平时必然是没少干。
南宫牧神怀着歉意道:“吴前辈,这局难分高下,算和棋。”
老吴这一千年来何曾输过一局,不过明知南宫牧神耍无赖,却也不太爱计较了,微微一笑道:“小牧神,还是这么鸡贼,客随主便,听你安排便是。”
老吴的年岁比起南宫牧神不知大了几千岁,自然敢称呼南宫牧神一句小牧神,而南宫牧神在吴清源面前也是恪守晚辈礼节,让吴清源无可挑剔。
只是,越是如此,老吴自然要稍稍吃点亏,这局就勉强算和棋吧,也让小牧神高兴些。
南宫牧神平静道:“前辈,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一千年未离开青山镇,此番必不是为了与我这个臭棋篓子手谈一局才来的吧。”
老吴眯着眼,笑道:“自然。不过,所谋为何,你心里也有数吧。”
南宫牧神点点头。
徐天然妖族之行仿佛一个巨大的陷阱,而徐天然还愣是往里头钻,一场围绕着徐天然和南宫千白的阴谋悄然袭来,而深入妖族的一行人并未知晓。
或许,南宫牧神也一叶障目了,他更多是站在千白的角度上谋划,而疏漏了徐天然面临的困境。
天下就是一局棋,徐天然是一颗重要的棋子,落子何处,每一步都有深远的谋划,老吴推演过妖界的无数种结局,一旦在妖界发生危险,由于妖界的法则所限,便是南宫牧神想要出手相救也鞭长莫及。
在天道法则之下,如今能对徐天然一行人产生威胁之人不多了,便是武评十大宗师,徐天然联手吴清风胜之不易,逃命有余。
妖界是无影的地盘,妖界的法则和天道天下法则不同,在妖族,人类陆地神仙境以上不得出手,而妖族可没有同等限制,这才是这一千年来人妖二族相安无事的缘由。
人类大修士也不敢轻易涉足妖界,毕竟被捆住了手脚的陆地神仙境还不如飞升境大修士,而谁也不敢保证进入妖界的那一刻,无影会不会盯上自己。
修士境界越高,身上所背负的气运越多,一入飞升境,一旦灵力流转,在飞升境修士或妖王眼中宛如夜空中的星辰一般,踪迹一览无遗。
徐天然和吴清风虽未跻身飞升境,但是二人的灵力之浑厚皆不逊色寻常飞升境,而两人都是背负大气运之人,在漆黑的横断山脉一旦灵力流转宛如两道亮光,格外耀眼。
吴清风自以为是的随心剑小世界,在两万熊族步卒跟前确实能隐匿身形,但是一旦灵力流转,在妖帝无影的眼里立即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老吴手里握着几个黑白棋子,在棋盘之上一一落子,横断山脉种族众多,但是真正强大的唯有龙族和凤族、凰族,凤族和凰族本是凤凰一族,奈何凤凰一族分裂,从此凤凰一族男女隔江而居,互不来往,便是年轻凤族、凰族子弟延绵子嗣才会算准了日子在彩雀桥上同居一晚,之后便不会再相见。
怀孕之后,待生下子嗣,男的便送入对岸凤族,女的便留在凰族,谁也不知为何原本最是恩爱的凤凰一族相恨至此。
正因如此,凤凰一族千年来迅速衰弱,大片地盘被龙天行吃下,如今只能紧守怒江八百里山谷,麾下妖族部落已经大部分分崩离析。
老吴以纵横十九道棋盘为横断山脉,将两颗白子落在怒江两岸,将数颗黑子落在龙都,代表龙族的势力。
南宫牧神平静道:“若龙族是敌非友,龙天行此番犯边岂不是白白来送人头?”
“我看未必,龙天行城府颇深,若无把握怎敢亲率十万妖军来袭,他早就有了后路,想来咱们到时候就是想将他留下也难。”
老吴一颗棋子落在天元之处,南宫牧神立即心领神会,这代表的是妖帝无影。
南宫牧神皱眉道:“若是无影对他们出手,恐怕我们相救不及,或是说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妖界,你我皆被捆缚了手脚,便是去了又有何用。”
老吴平静道:“倒也不至于,无影心中必有所图谋,不会是简简单单要了他们性命。不过,若是半月以前,这棋局尽在无影掌控之中,谁能想到炼狱跻身妖帝,如今妖族乃两大妖帝并存,这也让我们有了转圜的余地。”
一山不容二虎,妖族若只有无影,自然是说一不二的局面,如今炼狱横空出世,无影的地位就收到了威胁,譬如混沌、穷奇两大妖王直接投降了炼狱。
妖族面临重新洗牌的局面,究竟是两大妖帝共存,还是两大妖帝相互厮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也预料不到。
只是,妖族都知道,炼狱的出现宛如狮群来了一只年轻健壮的雄狮,已经威胁到狮王的地位,二者必有相争。
南宫牧神震惊道:“炼狱跻身陆地神仙,这消息连天机阁都未曾知晓,你如何得知?”
老吴笑道:“你们过于相信自己的情报网络,讲究眼见为实,但是许多大势不在于眼睛可见之处。”
南宫牧神恭恭敬敬听老吴训话,老吴紧接着说道:“天下之事无非气运、人心、机缘,气运之所向,江湖大势了然于胸,人心之向背,庙堂大势一清二楚,机缘之巧合,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推演,如此天下之事还有何看不请辨不明。”
南宫牧神缓缓起身,朝老吴深深一揖,“前辈,晚辈受教了。”
老吴继续说道:“无影心中有所求,不会立即就对他们一行人出手,他知道这一行人在找他,这也是他刻意营造的局面,不然他主动上门反而会引起他们一行人的戒心,这才是他们面临最凶险之处。”
“我已经告诫徐小子无影绝不可信。”
“你大概也猜到了无影的目的吧,上代白眸,白发魔头被封印在苍山,无影与白发的情谊之深厚,他在等下一代白眸足足等了一千年,他绝对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而苍山之下究竟藏着什么阴谋,我们未可知,只是在无影谋划未达成之前,他们都是安的。
按照你原先安排的线路,他们先去怒江,先入凤凰一族领地,若能得凤凰一族相助,于他们而言也是多了一大臂助。
而最为关键之处,单单凤凰一族的实力不足以成为他们的保护伞,如今妖族像一潭浑水,既然如此,咱们就横插一脚,让这浑水更混,徐小子就擅长浑水摸鱼,这也能多增加几分胜算。”
“如何浑水摸鱼?”
老吴从手里取出一把白子,摊开手掌,尽数掉落棋盘之上。
南宫牧神立即茅塞顿开,“前辈,你要我们追杀龙天行,人族的兵力堂而皇之进入妖界,让妖界各方势力愈加复杂。”
老吴点点头。
南宫牧神担忧道:“但是,纵然十万人族大军进入妖界,也不是无影的对手,到时候引来妖族反抗,十万大军葬身横断,将会引得天下大乱。”
老吴笑道:“正是如此,无影才不会让这十万大军在妖界覆没,他何尝不怕人妖一族战事再起。”
南宫牧神对老吴佩服得五体投地,抱拳道:“前辈谋划滴水不漏,晚辈佩服。”
拍马屁,谁不喜欢?
老吴自然也是喜欢,一袭儒衫看着棋局,喃喃道:“至于结局如何,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南宫牧神看着一袭儒衫的老吴,想起一事,问道:“前辈,可曾想过再见徐小子一面?”
老吴神情淡然,“见与不见又有何意义?”
南宫牧神悻悻然,不再言语,老吴双手笼袖,看着棋盘,怔怔出神,仿佛在说,先生只能做到这了,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南宫牧神回头一看,儒衫老者已经消失不见,连一丝灵力涟漪也不曾出现。
南宫飞羽推门而入,朝父亲拱手道:“阁主,大梁、晋国援军到。”
“好的,开仪们相迎。”
朱子柒一袭白袍,身上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柔媚,大有巾帼英雄之气概。晋国领军之人是老相识了,郡马爷陈敬塘,而李诗雨出任监军,一袭紫袍,同陈敬塘同上天机阁。
梁晋大军皆驻军山脚,相隔不到十里。
南宫飞羽于珠穆山脚相迎,朱子柒同断水、转魄一同上山,碰见了陈敬塘、李诗雨。如今梁晋战事不断,两国交恶,更是连大梁皇帝都为晋国所重伤,伤势至今未愈。
朱子柒倒也大气,与陈敬塘相遇,只以私人关系相交,陈敬塘乃徐天然二哥,朱子柒抱拳,英姿飒爽道:“二哥,二嫂。”
一句话就简单明了道破了彼此的身份,在珠穆不以梁晋军国大事相交,只论私谊。
陈敬塘一听朱子柒喊一声二哥,俨然以弟妹身份自居,立即笑颜逐开,不过和女子打交道自己不擅长,就在一旁傻笑,李诗雨自然熟络地牵着朱子柒的手,看着他一袭白色铠甲,夸赞道:“哟呵,大梁花木兰呀。”
李诗雨虽着紫袍,却不穿铠甲,自然没有朱子柒那股英武的气概,女子之间便不再是高谈阔论家国大事,俩人心有灵犀,刻意落在了后头,断水和转魄都是成了精的人物,自然而然就和花主殿下保持了距离,陈敬塘也与媳妇儿拉开了十数丈远。
结果,陈敬塘就和断水、转魄走近了,陈敬塘略显局促,面对断水、转魄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他心里都有些发毛。
陈敬塘这三年境界攀升算不得快,现如今不过金丹巅峰,这还是耗费了枯荣宗大半的资源才砸出的境界。与徐天然、吴清风一众妖孽般的天才而言,陈敬塘的天资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在枯荣宗这般中等宗门而言,陈敬塘已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
陈敬塘如今是晋王乘龙快婿,在军中威望日益高涨,将士们的心里都有一面镜子,他们知道,这名盯着郡马爷身份的江湖游侠,平日里寡言少语,但他是真心对弟兄们好。
战场厮杀,他不抢功劳,将砍下的人头都记在了阵亡的兄弟们身上,他不爱钱财,却能为了弟兄们的一两抚恤纹银和朝廷的官员大吵,不惜闹到晋王大殿之上。
有一句话在晋军之中广为流传,一向不善言辞的陈敬塘在大殿之上,动情道:“一两纹银算不得什么,但是少一两纹银就让烈士亲属遗孀心寒一分,千千万万的阵亡将士都少一两纹银,就让千家万户的烈士亲属遗孀都心寒了一分,这份寒心汇聚在一起,军心可就要动摇了。”
晋王从未见女婿这般健谈,或许在陈敬塘眼里,士卒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晋王最后下令彻查贪污抚恤银之事,结果牵一发动身,一两银子剥开了贪腐大案,其中克扣粮饷、卖官鬻爵皆被牵引出来,晋王一怒之下将贪墨的官员部问斩,其中正三品武将就有两名,兵部、户部文官更是牵连甚广。
晋国朝堂为之震动,晋国百姓皆在传颂晋王的美德,但是黑锅是陈敬塘背了。
陈敬塘此举算是将满朝文武都得罪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桩稀松平常的小事,当官哪里有不贪墨了,武将哪里有不克扣粮饷的,晋国军中已经算是干净了,至少没有将领胆敢吃空饷。
曾经燕国进攻晋国,号称十万大军,结果燕王阵前点兵,眼睛差点掉地上了,原本一支一万人的部队,结果才两三千老弱病残,原本五万大军,实际上除去最精锐自己的两万御林军没有吃空饷,剩余三万人只剩下两三成兵力。
燕王大军还没走到晋国边境心里就没底,撤退了,这也成了天下的笑柄。
没了外人,朱子柒和李诗雨两人说话愈加热络,也愈加肆无忌惮了,朱子柒笑问道:“诗雨姐,何时生个大胖小子?”
李诗雨满脸娇羞,“已经有了,俩月了。”
朱子柒开心道:“那我得好好备一份大礼给小侄儿。”
其实,李诗雨的孩子这辈分不好算,若以徐天然和李诗雨亲生姐弟的关系,那就是外甥,若以徐天然和陈敬塘结义兄弟的辈分来算,那就是侄儿。朱子柒说是小侄儿,还是按照徐天然和陈敬塘的关系来论,确实也比较妥当。
老李家的家室一团乱麻,不比自己家来的简单了。
“诗雨姐,那你还亲自赶往珠穆,不在家好好安胎。”
“没事,我自小习武,这点奔波算不得什么事,只是不放心敬塘一人在外,他的脾性太耿直,容易得罪人,我盯着会好些。”
“诗雨姐,倒是越来越贤妻良母了。”
“等你成亲了就知道了,自然而然就为夫君而烦忧,操劳着就成了贤妻良母了。”
朱子柒脸颊微红,笑道:“我可不是寻常女子,要当花木兰,要做巾帼英雄。”
朱子柒和李诗雨并肩而行,因朱子柒一身铠甲,两人无法亲昵地手挽手,不过,能在珠穆遇见李诗雨,朱子柒心底很是高兴,两人似乎心有灵犀皆闭口不提徐天然,那小子许久都没了踪迹,而重出江湖又做了不少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这些事两人都知晓,自是没有提及的必要。
再者,天机阁人多眼杂,有些秘密不太适合提及,彼此心里有数就行。
一袭华服黑衣公子,骑着骏马,在风雪中前行,身后跟着一名抱剑戴帷帽的女子,两人骑马一前一后在苍茫雪原上奔走。
华服贵公子伸了个懒腰,笑道:“冷清姐姐,一路上你就一个笑脸也没给人瞧见了,这都快到珠穆山脚了,你就给本公子笑一个,若是姐姐笑得甜美,我就写下遗书,就算死在了妖界,爹娘也不会问罪与你。”
换来的却是帷帽女子的冷哼一声。
华服贵公子心满意足道:“总算有一星半点反应了,本公子这就写遗书,只为博美人一笑。”
旋即,一道剑气袭来,若非黑衣公子纵身跃起,差点就将黑衣公子屁股刺穿。
一跃三丈的贵公子稳稳落在马上,却半点也不生气,双手抱住后脑勺,在骏马上悠闲地自言自语道:“难得出趟原本,不知道能不能遇见喜欢的姑娘,我也是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天天看爹娘腻歪在一起吃一大把狗粮,还不如我也撒一把狗粮还给他们。”
帷帽女子似乎根本没听见黑衣公子的话似的。
黑衣公子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心,而且双腿筋肉虬结,做好了逃命的准备似的,“冷清姐姐,你可有心上人,若是没有咱们这趟出门就一同物色一个。”
话还没说完,沐冷清数十道剑气袭来,这可把黑衣公子吓得够呛,哪里敢把话说完,立即就飞身闪躲,奈何剑气太多,怎么躲也没躲过去,裤裆被剑气划过,差点就断子绝孙了。
黑衣公子怒道:“冷清姐姐,你太过分了,不知道我是三代单传吗?刚才那一剑就差了不足一寸,如果我断子绝孙了,就让爹娘把你赐给我,让你守活寡。”
沐冷清冷冷道:“你太聒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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