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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柒军务在身,没空闲儿女情长,跟断水嘱咐了几句,便翻上坐骑,就要离去。
徐天然拿出一张符箓,咬破手指,画了一道血符,交给朱子柒,柔声道:“若有事,将符箓撕碎,我转眼便至。”
朱子柒只当姓徐的关心自己,将符箓握在手中,策马疾驰而去。
徐天然厚着脸皮凑到断水身边,轻声道:“师父,秦王将令我琢磨着有古怪。”
断水神情冷峻,心想徐小子还真不害臊,一声师父就这么轻易喊出口了,没好脸色道:“都在大梁军营,能有何古怪,秦王更是花主殿下兄长,还能加害她不成?”
徐天然悻悻然望着朱子柒离去的背影,总是隐隐不安。
中军大帐,秦王帐下第一谋士茶白端坐,一手翻书,一手紧握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秦王来回踱步,神情紧张,“茶白,这样做,父皇知道了会不会将罪于我?”
“殿下,事到如今不得不放手一搏了,陛下龙体如何殿下心里没数吗?如今殿下私藏圣旨,原想成就一番功业,奈何殿下至今寸功未进,若是再无法建功,笼络军心,殿下可真要与皇位失之交臂了。”
茶白的劝谏,朱孟明内心坚定了几分。
朱子柒是横在自己面前的拦路石,虽是兄妹,但朱子柒风头太盛,已然抢走太多军功,若说珠穆关一战完全是自己怯战,根本不敢在茫茫妖族大军之中斩头颅、立军功,如今兵临般若城下,妖族大军已经危如累卵,摧枯拉朽就能建立功业,朱孟明哪里会放弃这等绝佳机会。
内侍禀报,“花主殿下觐见。”
朱孟明轻轻抹去掌心的汗水,平静道:“宣。”
内侍尖锐的嗓音响起,“宣--”
朱子柒披甲而来,原本柔美的五官在白色铠甲映照之下愈加英气勃发。
“二哥,有何急事?”朱子柒直截了当问道。
朱孟明双手负后,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半晌,朱孟明故作镇定道:“子柒,一路上你辛苦了,如今战事临近尾声,你就卸甲休息一番,不要再上前线了。”
朱子柒满脸疑惑,“二哥何意,龙天行尚有十万大军,加之般若城魔宗举起未定,谈何战事将休?”
“二哥也是怜惜你,你看你一个女孩子整天舞枪弄棒像什么话,剩下的事让二哥来,咱们老朱家马上得天下,你上得战场,二哥就上不得战场吗?”
“二哥,当下大梁士气正盛,非子柒贪恋军权,先锋营真少不了我,若我不冲锋陷阵,谁愿意冒死冲锋,若我临阵脱逃,军心可就要散了大半了。”
茶白轻轻放下茶盏,阴阳怪气道:“花主殿下,秦王殿下体谅你,你就受着,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副将,秦王殿下才是主帅。”
朱子柒见朱孟明眼神闪过,自然就猜出几分,摇头道:“原来二哥早有图谋,今日给我摆了一场鸿门宴。”
“子柒,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哪里分彼此,只是你也知道,父皇沉疴难愈,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二哥也想染指皇位?”
“子柒,若是你全心全意支持你二哥登上皇位,莫说这主帅之位给你,便是大梁半数边军我都愿意交到你手上。”
“二哥,如今父皇重伤,朝堂不稳,强敌压境,你不思退敌之策只图谋一己之私,你对得起父皇吗?”
朱孟明猛然爆发,怒指朱子柒,“你别跟我提父皇,我哪里比朱孟渝差了,为何父皇就立了他为太子,我心不甘。”
“二哥,如今不是内耗之时,大梁上下当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相信纵然大哥登上皇位也不会亏待你的。”
朱孟明讥笑道:“他登上皇位第一个收拾之人便是我,我岂能束手待毙,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挑明了吧,我和朱孟渝你究竟与谁站在一起?”
朱子柒平静道:“我与父皇、与大梁站在一起。”
“子柒,你莫要冥顽不灵?”
朱子柒平静道:“朱家儿女当以死报国。”
茶白缓缓起身,斜眸瞥了眼朱子柒,冷笑道:“花主殿下,您手腕上的红绳格外鲜艳,就不知另外一根可否安然无恙?”
朱子柒怒气大盛,灵力流转,青丝飞扬,“你胆敢威胁我?”
茶白笑道:“小人不过区区随军修士哪里敢威胁花主殿下,但是,他自般若城而来,是妖族奸细,已经被秦王殿下派兵拿下了。”
朱子柒冷笑一声,“就凭你们?”
朱子柒前脚刚走,潜伏在先锋营的奸细就将徐天然的消息禀报朱孟明,朱孟明立即遣人将徐天然引出先锋营,在半道上,十余名随军修士和两千大梁骑军在校尉一声拿下叛徒的命令下,向徐天然拔刀相向。
茶白轻轻吹一口滚烫的茶水,一阵雾气蒸腾,“当年在晋阳,他不过金丹修为,满打满算至今他至多金丹巅峰,秦王殿下派遣十余名金丹修士,更有一名化神境修士加上两千铁骑,还拿不下区区一名金丹?”
朱子柒美眸宛如鲜花绽放,轻轻揉碎手中的鲜血符箓,“区区,快来。”
符箓如同飞剑一闪而逝,径直飞往大帐之外。
朱孟明眼见与朱子柒彻底撕破脸了,为今之计只能先将她拿下,以朱子柒的性命胁迫断水和转魄为自己卖命,等拿下了般若城,分得了战利品,笼络了军心,就能和朱孟渝分庭抗礼了。
朱子柒轻轻摇头,长叹一声,“二哥,你以为军心就是用金子银子笼络的吗?”
“不然呢?”
“二哥,我说你太不懂军人了。”
朱子柒霜华出鞘,转瞬,大帐之内剑光闪耀。
茶白双手紧握茶盏,浑厚灵力自茶盏奔涌而出,朱子柒一击不成,在空中翻滚一周安稳落地,“原来茶先生是飞升境,失敬失敬。”
茶白冷冷道:“既然知道了还不束手就擒。”
忽然,一道青光乍现,如同一颗陨石从天空降落,中军大帐被一道身影轰然碎裂。
中军数万大梁甲兵的目光皆落在中军大帐之中,一袭青衫浑身浴血,嘴角浮现一抹平淡的笑容,“我的女人,谁敢动?”
朱孟明不可思议道:“你怎么来了?”
徐天然笑道:“御刀来的。”
朱孟明显然有些惊慌失措,“那可是十余名随军修士和两千骑军。”
徐天然温柔地看着朱子柒,笑道:“修士我杀了,两千骑军大半都昏睡不醒了。毕竟是你的士卒,我没舍得杀。”
朱子柒柔声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原先朱子柒还是有些担忧,生怕徐天然被伏击来不及准备就被生擒,若是徐天然被俘虏了,自己怎能见死不救,若是自己也被朱孟明控制住,断水和转魄也成了朱孟明的提线木偶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茶白心生一计,大喊道:“花主朱子柒勾结妖族,妄图谋害秦王殿下,快快拿下。”
将士们看着一袭白袍的花主殿下,无一人出手擒拿花主殿下。
在将士们心里,那个绝美的花主殿下,不仅仅是大梁的公主殿下,更是将士们的主心骨,冲锋,她冲在最前面,撤退她在最后面,夜间巡营,她关心每一名受伤士卒的伤势。每一名牺牲的士卒,她都要在阵前喊出阵亡士卒的姓名、籍贯,并把他的抚恤银子一一传回大梁。
在将士们心里,花主殿下怎么可能会勾结妖族,若是说秦王殿下勾结妖族他们还会信。
朱孟明看着全然不为所动的士卒,他猛然知晓,原来这就是军心,一人在军中的威望真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子柒是对的,自己错了。
朱孟明平静道:“茶白,罢手吧,我们错了,这大梁皇位我跟朱孟渝都不配,可惜子柒是女子之身,不然二哥断然不会与你争这皇位。”
朱子柒平静道:“二哥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今日之事,权且当作没发生过。”
朱孟明向朱子柒抱拳道:“让子柒见笑了。”
茶白见奸计未能得逞,旋即祭出本命物茶盏,茶盏之中茶水如瀑,悉数落在朱子柒头上。
朱孟明震惊道:“茶白,你作甚?”
茶白狡辩道:“秦王殿下,事到如今没有回头路了,不容妇人之仁。”
茶白的本命物品秩不低,茶盏之中滚烫的茶水似剑气落下,朱子柒祭出霜华,一脸数十剑也无法彻底斩断茶水剑气。
徐天然纵身一跃,在朱子柒身前,长平祭出,以正十七之法抵御如瀑坠下的剑气茶水。
茶白冷哼一声,“区区化神境,还敢在我面前造次。”
徐天然与朱子柒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进攻。
朱子柒身形一闪,霜华自苍穹落下,徐天然焚杀决运转,八柄飞刀祭出,八道刀光闪耀,茶白内心一惊,区区两化神境怎会有如此惊人的攻势,不得不取回茶盏,拦在身前,以防备徐天然的偷袭。
徐天然八柄飞刀气势如虹,一直以来徐天然都未能将御剑法门修炼至炉火纯青,八柄飞刀自从跟随自己以来从未独当一面,然而今夜,徐天然兵车祭出,虚空凝滞制住茶白身影一瞬间,徐天然长平一刀落下,斩落茶盏的庇护。
茶白不过飞升初境的修为,且在飞升境中也算不上坚韧的身躯,在徐天然八柄飞刀突袭之下,只见一抹鲜血飞溅,尸山,首生、凤凰、白衣,杨柳、黉舍、铁锤、银粟八柄飞刀分别刺中茶白要害窍穴之处。
徐天然看了眼朱子柒,笑道:“正是区区化神境小修士在你眼前造次。”
朱子柒翩然落在朱孟明身前,朱孟明颓然坐下,“真不是我的意思,我不过想要夺下兵权,取得攻城之功,笼络军心。”
朱子柒平静道:“我知道的,二哥。”
徐天然轻轻一抖衣衫,斑驳的鲜血被灵力蒸腾,一阵猩红血雾蒸腾而起,血腥味令朱孟明几度作呕。
朱子柒威严道:“传令诸将,帐前议事。”
整座偌大军营,旋即迅速运转起来。
亲卫更是迅速将残破不堪的大帐重新升起。
朱孟明瘫坐在椅子上,朱子柒简明扼要道:“茶白乃妄图偷袭我和秦王殿下,已经被我诛杀。”
诸位将校神色诧异,茶白不正是秦王殿下的首席谋士,为何就谋害秦王和花主了呢,莫非他是妖族奸细?
朱孟明见状,只能附和道:“花主殿下所言属实,茶白确是妄图谋害我和花主殿下。”
满座哗然。
一名校尉策马归来,在中军帐,见秦王殿下,跪倒在地上,“秦王殿下,末将办事不利,罪该万死。但是,那青衫刀客修为着实恐怖,短短数息时间就将随军修士斩杀殆尽,更是散发出令人惊恐的杀意,二千骑军三分之二都被杀意浸染昏迷不醒,请殿下……”
校尉未说出口,就见一袭青衫立于营帐角落,而秦王殿下更是厉声道:“一派胡言,差遣你杀人的茶白已经身死,至于他为何谋害本王和花主殿下尚在调查,你听信茶白蛊惑,视如同犯,来人,给我拖下去。”
转眼,军帐两侧,刀斧手将惊魂未定的校尉押走。
众将士察觉到营帐之中站着一名青衫刀客,徐天然也觉得尴尬,朝朱子柒和朱孟明拱拱手,便退出了军帐。
朱孟明长叹一声,命左右将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木匣子。
朱孟明沉声道:“圣旨。”
众将士悉数跪下,朱子柒一袭戎装,也是单膝跪地。
徐天然走到帐外,看着天际星辰浩瀚如海,双手负后,内心却有些小得意。
徐天然在心里告诉自己还要更强一点,不然哪里有脸面跟花主殿下提亲,不说梁帝答不答应,花主麾下的将士们若不答应,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自己淹没了。
良久,朱子柒走出军帐,见一袭青衫在来回踱步,一会儿摘下腰间的葫芦小小饮一口酒,似乎怕被自己发现,皆浅尝辄止。
朱子柒娇声道:“帮我卸甲。”
徐天然立即来到朱子柒身前,帮她将铠甲一一摘下,心疼道:“辛苦了。”
朱子柒将如瀑长发放下,微风袭过,三千青丝如黑色绸缎随风飞扬,“不辛苦,习惯了。”
“会不会怨我不在你身边帮你?”
“哪里话,咱们说好了各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比起朝朝暮暮,不如仰望星空,共同追逐自己的梦想。”
“如果真的觉得苦就说出来,有时候心里的苦说出来了或许就没那么苦了。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上忙,但是,我还能静静聆听,当你的知心人。”
徐天然将一袭洁白铠甲悬挂在朱子柒坐骑之上,一手牵着白马,一同走在如水月色之下。
朱子柒有些动容,“苦的从来不是身体有多苦有多累,只是,眼见为了皇位,兄长相争,全然不顾父皇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反倒是巴不得父皇早些驾崩……”
朱子柒隐隐脸上有泪痕,以柔弱的肩膀撑起了大梁的半边天,朱子柒以行动告诉徐天然,当初所说的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她要让天下人知道女子岂会不如男。
徐天然静静听着,他所能做的唯有如此,堂堂花主殿下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小女人姿态,徐天然内心有些心疼她,或许早就知道她不是平凡的女子,却实在不忍她背负如此艰辛的重担。
断水、转魄身形一闪而逝,断水喃喃道:“花主殿下已经有人守护了,就无须咱俩过分操心了。”
转魄深以为然。
徐天然终于长舒一口气,窥探的目光消失了,当下双手就不老实起来,将朱子柒一把揽入怀中,嗅着她秀发的芬芳,如痴如醉。
朱子柒依偎在徐天然宽厚的胸膛,一入妖界辗转奔袭千里,朱子柒并未觉得辛苦,但是今夜朱子柒身心俱疲。
但愿下辈子不再生于帝王家。
朱子柒轻声问道:“江湖好吗?”
“好,也不好。”
“先说好。”
“遇见很多臭味相投的人,经历很多好玩的事,美好的一面宛如百花齐放,人来人往,繁花似锦。”
“不好的呢?”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人心算计、恩怨情仇,说不清、道不尽,不知何时已入江湖,不知何时,再也离不开江湖。”
“真想有一日可以与你一同御剑江湖载酒行,快意恩仇。”
“如你所言,等大梁不需要你了,我就来接你。”
“我等你。”
“我也得抓紧攒老婆本,等有那一天,总不能让你陪我在江湖游荡,总让你有个落脚之处。”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徐天然仰望天幕,“你可以这么说,我不能这么做,堂堂花主殿下所嫁之人,必是名震天下的英豪,我不能委屈了你。”
朱子柒微微笑道:“江湖多情空余恨,才子佳人,恩怨纷纷,唯情为真,真情在,家徒四壁也是快乐,无情,金屋藏娇也是痛楚。”
徐天然忽然豪气纵横,“子柒,你要江山,我为你打下一座江山,你要江湖,我为你建一座江湖,你便是要天上明月,我也九天揽月,为你建一座广寒宫。”
朱子柒撇撇嘴,男人果然都是这般,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吹牛毫不害臊,但是朱子柒很开心,轻笑道:“我都要。”
这下轮到徐天然尴尬不已,半晌才幽幽说了句,“要的太多了,那我再努力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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