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 大道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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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百丈七彩琉璃塔崩裂，若是坍塌，二品境以上修士可以凭借自身的修为得以生存，而身在底层的万余士卒将被瓦砾掩埋。

徐天然的灵脉彻底枯竭，连同窍穴之中也挤不出一滴灵力潮汐，一箭过后，整个人浑身一软，几近动弹不得。

徐徐一手扶住徐天然，一手扶着琉璃宝塔，苦苦支撑，父子之间，心有默契，自不用言说。

若是赢了萧然，结果却是生灵涂炭，这不是徐天然愿意看到的景象，但是，想要以徐徐一人之力扶住即将倾倒的百尺高楼无异于痴人说梦。

尤其随着萧然身死道消，七彩琉璃宝塔的小天地破碎，法则不在，而天道法则四面八方侵入摇摇欲坠的七彩琉璃塔，徐徐尚且能以半仙修为以一人之力勉强扶之，一旦天道法则彻底占据了这座小天地，那么徐徐只能以飞升境大圆满境界将无力支撑这座高塔。

徐天然身形摇晃，轻轻挣脱了徐徐嫩如白葱的小手，接过从天坠地的人间剑，此时徐天然再无一丝灵力得以御剑，人间剑闪烁着微光。

一袭青衫孤寂的背影紧紧握住长剑，靠着人间剑的本命神通，勾连整座七彩琉璃塔之中所有人的心声，大厦将倾，你我共扶之，不论修士或是凡人，凡是想要活着走出这座宝塔，将你们的力量交给我。

此时的一袭青衫在所有人的心里宛如神明一般神圣，不论是琉璃宗的修士和最底层的士卒，他们纷纷将自己仅剩的力量交给了徐天然。

徐天然对徐徐微微点头，徐徐心领神会，放开了覆着琉璃宝塔的手。

转瞬，百丈高塔缓缓崩塌，裴嘉木立即率领麾下士卒后撤数里，面对这座高耸的宝塔坍塌，裴嘉木无能为力。

鸡笼港的百姓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高塔平地起，又眼睁睁看着高塔坍塌了。

宁珂眼眸里满是关切的神色，在心里喃喃道：“你答应过我，要带我飞到九天之上，可不能食言。”

小怜在宁珂身后，看着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样，在心里忧虑，看来姑娘真是看上了那个小相公。

不过，小怜也知道了，那小相公可不是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可是能将萧然打败的大英雄，与咱姑娘那真是绝配，看来，还是姑娘眼光好，以后自己还是要听姑娘的话。

汐云悄然出现在宁珂身后，清冷道：“他和你不是一路人。”

小怜一见汐云便如受了惊的野猫一般，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瞬间就要露出锋利从爪牙，狠狠羞辱汐云一番。

不曾想宁珂还不等小怜开口，就一个板栗落下，弄得小怜很没面子，可怜兮兮看着宁珂，委屈道：“姑娘，你最近胳膊肘老是往外拐，你偏袒那小相徐公子就算了，怎么还偏袒起她了，你忘了她以前怎么欺负咱了吗？”

小怜一句小相公差点就说出口，好在小怜嘴快，愣是改口改过来了。

宁珂只是平淡道：“从前我说过不许你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你忘了吗？”

小怜委屈地低头，轻声道：“知道了。”

宁珂凝眸远眺，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汐云笑道：“倒是我自己多心了。”

宁珂笑道：“人有时候总是会聪明过头，就会做画蛇添足的蠢事，我本就天资鲁钝，就不会有这方面的烦恼。”

汐云知道宁珂这是拐着弯说自己，不过，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汐云只是强颜欢笑，“看来我往后得跟你多学学，难得糊涂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处世之道。”

旋即，二人各自沉默。

归根结底，宁珂和汐云都是尘世里不起眼的一株艳丽的花朵，她们的命运从来不是自己说了算，正是因为艳丽，所以万众瞩目，也是因为艳丽，却愈加不能独善其身。

一抹夕阳洒落在璀璨的琉璃宝塔之上，七彩的光芒被反射到天空洁白的云彩之上，洁白如雪的云朵也被镀上了一层七彩的光芒，这是这座雄伟壮阔的七彩琉璃宝塔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抹光芒。

齐荣轩、蒋言、蒋理、沈擎苍、卢希伦和吴明哲六人与士卒们在一起，他们肩并肩，高昂着头颅，他们将自己的命悉数交给了那位高居宝塔之巅的一袭青衫。

鸡笼港的百姓们内心则是忐忑不安，旧的主子已然倒台了，而新来的主子又如何呢？

尤其是那些南来北往的客商，宗门争斗见多了，不论打着多么高尚的旗号，背地里皆是权力之争，新人换了旧人，就能改头换面，让夷州迎来新的篇章？

大多数客商心里都不抱这等虚无缥缈的希望，琉球宗虽然残暴，但是好歹已经开宗立派三百余年，行事皆有规矩可循，如今这些客商又要重新适应一番，内心皆是惆怅不已。

百姓们更是冷漠，反正旧的主子没了，又来了新主子，自己该交皇粮交皇粮，该缴供奉钱缴供奉钱，这都是神仙打架，只要自己不遭殃就万事大吉了。

裴嘉木、宫羽共同率领二万士卒守在红河谷，他们注视着琉璃宝塔的一举一动，裴嘉木来时已经将三大水师的五具灭神弩都推上来，如若一袭青衫不过是顾着自己逃命，而枉顾凡人死活，今日他不介意与他在一决胜负。

这也谈不上裴嘉木是小人之心，实在是对高高在上的仙人早已没了一丝期待。

当然，如若一袭青衫倾尽全力拯救凡人，最终凡人也无法逃脱，裴嘉木仍旧准备侍奉一袭青衫为新主子。

而一袭青衫若是能将所有凡人全部解救出来，裴嘉木将会当着麾下众将士的面，对一袭青衫行跪拜之礼。

裴嘉木侍奉琉球宗二十余载，至多只是单膝下跪行礼，他期待着从宝塔废墟走出来的一袭青衫会让自己真心臣服，而不是仍旧只顾自身利益的高高在上的仙人。

换了人间，是你说过要换了人间，如果连一万多凡人都带不出这座高塔，谈何换了人间？

七彩琉璃宝塔主梁断裂，整座百丈高塔彻底坍塌，尘土飞扬。

鸡笼港的百姓们皆是神情冷漠看着那座宝塔，其中不乏许多人家的父亲、儿子、兄弟在那座宝塔里，他们担心他们的安危，只是在夷州见多了生死别离，人们的内心也变得冷酷。

毕竟，在夷州、在鸡笼港，总有人会莫名其妙就因冲撞仙师而殒命，谁也不知厄运会何时降临，看着每一日朝阳升起，却不知自己能不能看见夕阳落下。

朝不保夕，或许便是如此。

裴嘉木的手心冒出汗珠，五具灭神弩箭矢已经放入矢道，只要裴嘉木一声令下，弩箭就能五弩齐射，那些刚经历苦战的修士如何能与灭神弩相抗衡？

此时裴嘉木难道就没想过将琉璃宝塔内的修士全部斩杀，自己就能登上高位，从而掌控夷州大权？

裴嘉木确实没想过，只因裴嘉木知道夷州终究是一处仙家福地，而非一个世俗王朝，如若琉球宗覆灭，而执掌夷州的不是修士，而是凡人，恐怕会引来天下宗门的声讨，毕竟山上宗门有着不成文的规矩。

宗门可以为宗门所覆灭，决不能为世俗王朝所灭，何况裴嘉木领衔的夷州水师连世俗王朝都算不上。

烟尘冲天而起，仿佛整座红河谷都被迷了双眼，不知琉璃宝塔之中的动静。

良久，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夜幕降临。

裴嘉木和宫羽的大军点起了火盆，黑夜如昼。

桃园六仙拱卫在裴嘉木身边，徐天然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裴嘉木不得有任何闪失，桃园六仙自然像护着祖宗一样把裴嘉木保护起来，而裴嘉木若是想向徐天然动手，自然也难逃被桃园六仙杀死的结局。

正是如此，裴嘉木竖起灭神弩的那一刻格外悲壮，那些得了裴嘉木命令的属下更是眼眸含泪，如若一袭青衫非所托之人，裴嘉木不惜以自己的命还徐天然一命，但是，为了夷州百姓，徐天然的命也要留在这里。

烟尘散尽，映入裴嘉木眼帘的是立于非虚之上密密麻麻的万余人，裴嘉木热泪盈眶，攥紧的双手终于得以松开，狂奔上前，朝着站在最前面的一袭青衫双膝下跪，高声道：“末将裴嘉木见过圣主。”

徐天然严重透着了身体，正被余钱扶着，那些劫后余生的士卒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山呼万岁。

一袭青衫，一战封神。

唯有徐天然知道，自己当下有多么惨淡，强行破开了长平第八重封印，此时长平俨然成了一袭青衫的烧火棍，根本使不得。

而徐天然的灵脉窍穴更是被小黑灵气倒灌折腾够呛，看似并无外伤，但是，浑身的隐患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此战与萧然之战，徐天然能赢纯属侥幸，两者实力差距太大，若是萧然不至于如此不得民心，也不会阴沟里翻船，最终死在了一袭青衫的人间剑手上。

徐天然最为大胆的做法便是强行破开长平第八重封印，以飞升初境手执大长生者神兵祭出的陆仙一击，竟然只是一招掩人耳目的佯攻。

由此可见，败给一袭青衫，萧然输得不冤。

随着裴嘉木一跪，宫羽亦是双膝下跪，叩见新主。

转瞬，红河谷三万士卒悉数朝着一袭青衫身影跪下，尤其是那些被徐天然救出的士卒，他们内心对一袭青衫的信仰更是坚定不移。

刘家奎、周子学躲到了南雨筱身后，此时他们终于明白了，能救自己一命的唯有南雨筱，他们俩人着实佩服这娘们改换门庭的本事，当年萧然崛起，她对站对了队伍，如今又被她选对了队伍，若是再委身于那年轻的小子，南雨筱在夷州的地位将不减当年。

南雨筱在山呼万岁之中，只觉得头疼欲裂，她害怕一袭青衫在此丧失了初心，又沦落成被一己私欲所吞噬的自私仙人。她相信此时一袭青衫的内心也在激烈挣扎，是继续做那为人间鸣不平的游侠，还是成为万人敬仰的仙人？

刘家奎和周子学欲言又止，南雨筱自然知道二人的意思，只是平静道：“若是有法子，我会尽力保全你们二人的性命。”

刘家奎和周子学立即对南雨筱千恩万谢。

所有人的信仰之力渐渐在一袭青衫身上汇聚，这一股力量让徐天然的神识发生悄然的变化，一袭青衫仿佛在迷雾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大道。

徐天然压抑心中的雀跃，让自己冷静下来，信仰来之不易，自己当好好珍惜，却也不敢轻易将这股信仰之力为自己所用，转瞬将这股信仰之力化作甘霖，落在红河谷之中。

本就灵气充裕的红河谷，又上了一层楼，随着时间推移，将会成为让一流宗门都艳羡不已的仙家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