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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铁犁广泛使用以前的漫长岁月,耒耜(音垒饲)一直是农业生产的主要耕具。
点种棒是由挖掘棒演变而来,而在这种尖头木棒的下部安上一根供踏脚的横木,以便手推足蹬,刺土起土,就成为最初的翻土农具——木耒。
耜则是在耒的基础上,加上石、骨、蚌质的扁平刃片而成的铲形农具。
林郁对原始农具的形制十分了解,张天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木工,两人一个出主意,一個出技术,很快便将点种棒和耒耜捣鼓出来。
耒耜相传是由神农氏创制,神农氏“斫木为耜,揉木为耒”。
于是在教族人制作耒耜时,张天宣称:“这是我们的祖先神农传下来的知识,在耕种时使用这些农具,可以种出更多谷物!”
有谷部落的众人尤为惊讶,苗和葵将这些名为农具的东西翻来覆去地查看,愣是没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族人们也是一头雾水,暂时还不清楚它们的作用,事实上,他们现在连何为耕种都弄不明白,但他们没有多问,按照天空祭司和巫师大人的指示做,总不会错。
耕地、整地、播种、灌溉、收获、加工……这是种植粮食的必由之路,每个步骤都需要相应的农具,以提高生产效率。
耕地和整地用的耒耜,播种用的点种棒,收获用的石刀、石镰和加工用的石磨盘、石磨棒,制作起来都相对容易。
比较麻烦的是灌溉。
纵观世界古老文明中的原始农业,无一不是得到灌溉之利而发展起来的。
我国的良渚文化兴建的水坝水利系统代表了当时大型堆筑水利结构的最高水平;古埃及人修建截引尼罗河洪水的淤灌工程是最早有文字记载的水利灌溉工程;古巴比伦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河谷建造了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灌溉渠道……
最初的浇灌工具是瓮、缶、罐之类的陶质器具,后来逐渐发展出许多种灌溉农具,诸如戽斗、桔槔、轱辘、水车、筒车等。
戽斗是最古老的灌溉农具之一,通常用竹篾、藤条紧密编织而成,形似斗,两侧各系两根长绳,需要由两个人配合使用。
灌溉农具的制作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水源。
张天特意选取了地势较高的一块土地作为营地基址,以防汛期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弊端是最近的蓄有水的堰塘、水沟远在一两公里之外,取水没那么方便。
平时的生活用水因为量不大,远点就远点,倒没什么要紧,等以后灌溉大面积的农田,用水量激增时,这个问题便会日益凸显。
要发展水利,就得先调节地区水情,改善农田水分状况。
常用的方法有两种:打井和挖渠。前者适用于较干旱且地下水丰富的地区,后者适用于地表水资源充足的地区。
他们所处的这块c形盆地,河湖环绕,水系充沛,无疑属于后一种情况。
并非多大的工程,而且他们要种植的农作物以生长在北方旱作区的粟和黍为主,主打一个耐旱耐瘠薄,远没有南方的水稻那么娇气。
但仍需要好好规划一番,等开春后再破土动工。
除了农具和水利,栽培技术也是影响农作物产量的重要因素之一,包括病虫防治、耕作制度、培肥施肥、选种育种等等。
林郁不希望族人过分依赖五色石的力量,因此不打算直接使用青石提升农作物的产量。
但这不代表青石没有用武之地——她开辟了一块试验田,一亩地左右,利用青石的力量进行选种育种的研究。
有谷部落种植谷物的时间不长,粟的驯化程度很低。
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我国北方最重要的粮食作物,号称五谷之首。
粟文化更是贯穿于中华民族历史发展的始终,不仅在宗庙祭祀中地位尊崇,还延伸出来各种寓意,既有喻微小之物的“沧海一粟”,也有“夫粟……可比于君子之德”的隐喻,在一些地区的婚丧嫁娶中,粟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林郁博士期间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植物与农业考古,对粟的起源、文化和栽培自然知之甚多。
关于粟的演化问题已在学术界达成一致:粟是由野生的狗尾草驯化而来。
其驯化程度可以根据种子的形态进行判断,现代的粟种长宽比约为106比1,几乎是个球体,而有谷部落的这批粟种,林郁目测了下,长宽比少说也有15,远不够饱满圆润。
“你知道古人花了多少时间才将野生狗尾草高度驯化成近似现代的粟吗?”
张天看着她,没吭声。
“两千年。”林郁公布答案,“植物的驯化是个漫长的过程,尤其是在生产力和技术都很落后的原始社会,每一种高产的作物,都经过了数百上千年的沉淀,每一颗小小的种子里都蕴含着无数人的心血。”
听她一席话,张天感觉手中的种子仿佛也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试验田里,男人们正在按照巫师大人的指导翻土。
冷天并非耕种的好时节,但青石的力量可以无视这些不利的条件,顶多多耗费一些精力。
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男人们实践一番,熟悉农具和耕作方法。
张天笑道:“你有青石,原本一年一熟,你可以给它干到一天一熟,两千年的驯化时间直接缩短到两千天,也就是说,六年后,我们就可以吃上现代粟米了。”
“想多了。”林郁不以为然,“青石可以提高植物对能量的吸收利用效率,从而加速植物的生长,提高产量。这个过程仍然会消耗土壤的肥力,耕种、收获、土壤肥力的恢复都需要时间,因此不可能一天一熟,一个月能一熟就很不错了。”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这辈子都吃不上现代粟米了?”
“也不一定,选种育种本质上是在选择基因。基因的事,得看运气。运气好,说不定过几天就培育出优良品种了。不管怎样,咱得先弄点肥料,不然我这试验田种几次就荒了。”
“行,正好粪坑也快满了,是时候掏一掏了。”
想在此地长久定居,使土壤保持长久不衰的肥力和高产出率至关重要。
这也是一直困扰着有谷部落的问题,他们曾经多次尝试在同一片土地上连续种植谷物,往往第二年的产量就暴跌,青石都救不活。
他们比谁都清楚,只要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以后就不必每年都放火烧荒,开辟新的耕地了,他们也能彻底摆脱“恶人部落”的骂名。
所以当天空祭司声称要教他们制造可以改善土壤性质的肥料时,有谷部落上下几乎是一片沸腾。
“要怎么做?”苗急不可耐地问。
张天笑而不答,只是说:“带几个人,再带上陶瓮、陶罐,越大越好,跟我来。”
男人们自告奋勇,抱起大体积的陶器,亦步亦趋地跟在天空祭司身后。
眼看着厕所越来越近,众人心底都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苗忍不住问:“你说的那个肥料,是用什么做的?”
“屎。”张天言简意赅。
众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苗盯着张天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不似说笑,更加疑惑:“我不明白,屎是我们拉出来的没有用的废物,怎么能够提高土壤的肥力呢?”
他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张天不答反问:“茅厕里有不少苍蝇吧?”
“还有很多蛆!”有人接茬。
“没错,还有蛆。既然苍蝇和蛆喜欢在茅厕里安家,说明我们的屎并非完全没用,起码还是有点营养的,对吧?”
“啊这……”
众人不得不承认,天空祭司言之有理,连草木燃烧后的灰烬都可以增加土壤的肥力,屎为什么不行呢?
“所以,我们要用屎来种植谷物吗?”
“是肥料。”张天更正,“我们要先把屎变成肥料,才能使用。”
抵达茅厕,每人发一把骨耜或者石耜,再发一个口罩,张天指挥众人掏粪坑。
这种脏活,即便是不爱干净的原始人,也恶心得一阵反胃,极其浓郁的恶臭渗入口罩,一个劲往鼻子里钻,所有人尽皆屏住呼吸,不自觉地挥铲如飞,越早掏完越早解脱。
原本还有不少人围观,经过众人这么一翻搅,气味快速扩散,顿时熏跑了一大半。
掏出来的粪便装满一个又一个陶瓮和陶罐,男人们的效率出奇的高,不出半小时,便将八个坑位全部掏干净了,一共装了三十七个的大罐子。
然后是堆肥。
新鲜的粪便在发酵的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热量,不能直接用作肥料,容易烧根。
堆肥就是令动物粪便和各类植物发酵的过程。
众人将粪便搬到远离居住区的地方,倒出来,堆积在一起,大概有一立方米,盖上破旧的兽皮,以避免多余的湿气进入。以后这里就是堆肥区了。
做完这一切,众人长出一口气。
“这样就可以了吗?”
“暂时可以了,之后还需要定期来翻搅。”
堆肥也需要空气,翻动堆肥堆以促进空气流通,可以加快分解。
一个一立方米的堆肥堆,每次翻动要花上半个小时,微生物的分解作用产生的热量令堆肥堆中心的温度能够达到50摄氏度以上,每一次翻搅都伴随着热腾腾的烟气。
起初还是臭气熏天,搅屎半小时,酸爽好几天。
后来味道渐渐淡了,当堆肥堆变成黑色、没有异味的疏松物质,并且辨认不出原材料的时候,堆肥就完成了。
如果保持得好并且经常翻动堆肥堆,那么通常在一两个月内即可完成。
基本上平均每周要清理一次粪坑,每次都在一立方米左右。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肥料也越堆越多,有一部分已被用在了巫师大人的试验田里,相当于实验粪肥的功效了。
初次使用肥料的时候,引发了全体族人的围观。
林郁趁这个机会教男人们施肥,等冷天一过就要改行当庄稼汉了,以后种田是主业,狩猎是副业,提前学会施肥有利无弊。
看着男人们将黑黢黢的粪肥施进田里,众人都是一副说不出来的表情。
但等到新鲜的粟米饭出炉,真香啊!
吃着喷香的粟米饭,再没人质疑粪肥的作用。
尽管只是一小块试验田,仍足以证明这种方法是可行的,粪肥的确能够增加土壤的肥力,使同一块土地接连不断地产出!
有谷部落的族人比其他人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苗和葵高兴极了!
男人们再无怨言,掏粪坑越发卖力,只要有用,臭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得知屎尿竟有如此妙用,族人再也不在野外拉屎,哪怕在山林里砍柴的时候突然内急,也要咬紧牙关憋住,回来再拉。
大量的堆肥堆也引来了大量的啮齿动物。
在人类闻来臭烘烘的气味,在某些啮齿动物的鼻子里则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有猞猁和狼群在,这些啮齿动物不足为惧。
狼群甚至比猞猁更功勋卓著。
倒不是多管闲事,鼠类本来就在狼的食谱上,狗也不是不拿耗子,是它不如猫敏捷,在复杂的地形里够呛能捉到,现实版的汤姆和杰瑞其实应该是狗和老鼠。
虽然猫科动物是老鼠的天敌,但很多时候,猞猁吃饱了就不再主动抓老鼠,因此抓与不抓全凭自己饱腹与否或心情好坏。
狼不一样,它们抓老鼠不仅出自觅食的本能,更由于狼孩的要求和张天的委托,是为了完成特定的任务。
狼群越发觉得这里的生活很不错,有温暖的窝,有稳定的食物来源。有时,它们还会和猎人进山里狩猎,它们用敏锐的嗅觉追踪鹿群,猎人则用强力的武器予以致命一击。
简直不要太轻松!
族人也渐渐习惯了狼群的存在,习惯了狩猎时有它们相助,习惯了在夜里倾听它们的预警。
无需刻意做什么,关系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变得亲近。
张天看过一种说法,说人类与狗之间存在一项古老的契约,双方在自愿的基础上“签订”,谁也没有强迫谁。其他的所有家畜,就像古代的奴隶那样,是被囚禁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成为人类的仆人。
所以只有狗是朋友,顺从听话、任劳任怨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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