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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盲眼贝丝

当月亮重新挂上烟囱,她推开泰利亚,从被窝里滑出,裹上了属于猫儿的短袍,然后爬过属于布鲁斯科的天窗,登上屋顶。

橘色的月光照在沉暗的屋顶,几只猫停下了行动的脚步,勾着头直愣愣地看着她。

我也是猫,她对猫说,然后跨过房顶和围廊,越过几座矮楼,在一处失修的残墙跳到了清冷的石板上。

海上拂来了阵阵寒冷的微风,带来一股股哑暗的灰雾,她拉紧袍子,蜷缩在里,沿着水边的青石道慢慢消失在浓雾中。

“他该死。”她想,他不该在猫儿面前提起临冬城,也不该提起卢斯波顿,猫儿不喜欢听。

当她重新回到黑白之院的时候,月光已转过了方向,慢悠悠地一点点消失在岩石山丘之后,只留下斑驳荒石、瞳瞳黑影,像山鬼在游动。

你吓不倒我。她捋了捋头发,沥干水汽凝湿的辫子,扎进山脚的黑影之中,从侧门溜进了神庙之中。

神庙点燃的蜡烛不多,放着昏黄的光,与外边的月光不同,他们散发着气味,更不稳定,看到她到来后,它们忍不住在跳动,在它们的光芒下,周边的神像们像在低低絮语,每一个看起来都像陌客。

她没有搭理他们。

她到了地窖换下了猫儿的衣服,洗了澡,丢掉了猫儿的气味,丢掉了一直缠绕在身的血腥味,然后爬进属于侍者的黑色袍子,穿上了柔软的拖鞋,而后在厨房找到了厨师乌玛留给她的鳗鱼派馅饼。解决了晚餐后,她将餐盘洗净,开始自己的神庙的任务或者学习。

学习很简单。

按照她的理解,到布鲁斯科那里,她的目的是学习语言,她要将布鲁斯科交给她的海鲜卖出去,就要不断和人说话,与水手、船长、妓女、老鸨子、剑客、刺客以及其他往来的旅客说话,到目前为止,她的这门学科学习得还算不错。

但她并不想学习这些,她来到东海岸而不是返回临冬城的目的是学习变脸的玄术,争取能够赶上美伊的脚步,让她不要认为自己只是她一个乖戾的小妹妹。

珊莎可以靠自己的美丽轻易取得任何人的喜欢,尤其是男孩子们的喜欢,她可以利用这点达成目的,而她却不行,她得靠另外的方法。

只要她能够学会变脸,就能够溜进波顿的城堡,将波顿也杀死,减少北境的流血,不是么?波顿背叛了史塔克,她有杀人的理由。

不过她不能以无面者的身份杀死他。无面者从不对自己认识的人动手。

这是以后的事,她现在还学不了变脸,慈祥的人说,她还没有学会侍奉,不懂谦卑之道,没有资格享有千面之神的荣光。

没有关系,迟早她会学会。这不过是一门还没有向她开放的课程。

除了语言,她还可以学习了解各种毒药、撒谎以及识别它。

撒谎是女孩子的天赋,但她在这方面的天赋显然没有多高,只要她撒谎,流浪儿总是能第一时间识别出来,更不用说慈祥的人。

要是珊莎过来学习,保准她第一天就顺利合格了,她是天生的谎言王后,要不是答应父亲不去恨她……淑女终究是因为她自己的冒失而死,不是因为珊莎,想到这让她有些泄气。

“临冬城的艾莉亚小姐总是喜欢抿起嘴。”流浪儿对她说,“你无法成为我们的一员。”

才不想成为你们的一员,我只是想学变脸罢了。

流浪儿已经三十多岁了,可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样子,甚至比艾莉亚更小,这实在奇怪。流浪儿将此归因于毒药。

她摆弄了无数种毒药,喜欢在她面前不断重复每一种毒药的名字,以及他们的注意事项,使用方法。

艾莉亚记得甜睡花、里斯之泪、石蜥毒几种,包括他们的布拉佛斯语名字,根据流浪儿的介绍,每一种毒药都有不同的用法,且,适用不同的场合,而熟练掌握这些信息则有助于达成千面之神的目标。

毒药是胆小鬼和女人的武器。她记得父亲曾如此说过,她忘了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景下听到的,反正这出自艾德史塔克之口。

她虽然不是胆小鬼,但却是女人,如果想要狙杀魔山那样的怪物,最好还是用毒。她自以为学得用心,但流浪儿重复了那么多遍之后,她还是不断出错,偶尔被毒药烧伤、偶尔吸入过多而生病。

“你不仅眼睛要记得它们,鼻子以及鼻子以外的其他感觉也要记得它们,”流浪儿提醒她。被一个看起来更小的女孩提醒无比怪异,但流浪儿比她更熟悉这里,来这里也比她久,她只能表示服从,“否则你永远也达到他们的要求。”

谁的要求?她不在乎,她甚至都不知道黑白之院是否真的愿意传授她变脸的秘诀,她有体验,这是一回事,但随时随地换上另一副面孔则又是另一回事。

也许我该回北境寻找美伊,在她身边或许我可以学得更多,而且……

想到这里她有些伤心。

也许美伊会认为她已经死了。她想让人把消息送回北境,可她该怎么送呢?有一天她看到了挂着人鱼旗的贸易商船停靠在旧衣贩码头,她想靠近看看船长是否是她认识的人,但她戴着猫儿的脸,根本无法接近,而且她该说什么呢?

她不确定曼德勒家族是否也倒向了波顿,如果是的,她让船长带信无异于自投罗网,不仅帮不到美伊,还会给她惹来一些麻烦,更何况,她只认识曼德勒家族的几个人而已,其中胖胖的威里斯曼德勒爵士,以及比他更胖的威曼大人。

她在临冬城内见过来访的两位曼德勒,但他们显然更在乎青春美貌的珊莎以及强壮自信的罗柏。她听母亲说过,她小的时候与哥哥姐姐完全不同——她没有把琼恩算在内——简直瘦弱的像个猴子,人虽小,但像猴子一样灵活。

她庆幸这句话没有被珍妮和珊莎听去,否则,她会再多一个外号,她不确定是马脸丑还是猴脸更丑。

她曾在临冬城见过前来北境表演的戏团,马戏团里也有一只瘦弱的猴子,它的脖子被套在铁链上,根据人的指示完成各种动作,聪明极了,有的时候艾莉亚就担心,实际那只猴子也是一个人,只是不凑巧,长得像只猴子。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小小的马戏团到来的时候,珊莎抱怨为何来的不是吟唱队和默剧表演团,可当他们真到来的时候,没有人比珊莎更高兴。艾莉亚也很高兴。

她本想和马戏团的成员一起表演,却被美伊及时抓住,被按在了观众席上老老实实看完了全程表演。

她感激美伊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父亲以及母亲,否则她定然要被母亲处罚。

“狮子、大象、猴子都可以表演,但冰原狼不行哦。”她记得美伊这样跟她说。

“为什么,难道冰原狼太笨么?”她好奇地询问,要是冰原狼不能表演,那实在太可惜了。

“因为冰原狼热爱自由,绝不会为人表演,至少,凯瑟琳夫人会这么认为,我不建议你去询问。所以,你还是好好坐在椅子上看比较合适。”她记得美伊边说,边将她从马戏团的木桶中捞起。

她本想在狮子滚动木桶的时候,突然从木桶里钻出来给父母一个惊喜,可惜了,因为美伊的干预而失败。

艾莉亚记得,在马戏团表演之后没多久,美伊便出海寻找她自己的自由了。

美伊出海返回后,给大家带回来了非常多的礼物,她收到了来自全世界的各种好看的衣物、装饰,但说实在的,她一点也不喜欢,她曾偷偷跑去询问布兰是否可以将剑送给她,而她承诺可以把所有的衣物和装饰全部交给他。“我才不喜欢女孩的衣服嘞!”布兰直接拒绝了她,她求了很久也不过准许拿剑玩耍一个下午。

实在太小气了。归还骨剑的时候,她偷偷哭了,并非因为时间太少。

美伊明明知道,她不会喜欢那堆衣服,却仍然执意送给她,虽然在数量上一点也不比珊莎少——这点她表示感激——但美伊照顾了所有人的心意,唯独没有让她满意。如今那堆衣服可能还堆在君临的某处,或者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听说王后已经下令将首相塔烧毁了,那堆衣服多半也随着首相塔灰飞烟灭。

她一点不怀念那堆衣服,她唯一在乎的是琼恩送她的小剑。只有琼恩知道她的想法。美伊一定只希望她做个像珊莎那样的女孩子吧?就像父母期望的一样,有朝一日嫁给某个领主之子,为他生一堆讨厌的小孩子。

从流浪儿这里离开后,她到了大殿,慈祥的人等在那儿。每次她返回神庙的时候,他似乎都了然于心,这一次也是一样,他安静地看着她,像是在洞悉她心中的所思所想。

我才不会让你明白。

“你回来了。”他说。他一直以此开口,微笑着问话。

月亮白了又黑,黑了又白,但她总能在合适的时间返回,她承认,有的时候需要布鲁斯科的提醒,因为布拉佛斯多雾,而雨也不少,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通过观察月亮,而这个时候就需要布鲁斯科帮助她确定日期了。

他们的默契很深,当布鲁斯科当着她的面点钱的时候,并在离开的时候说出信徒间的念诵语时,就代表当晚她需要返回。有时候,她不确定是月亮黑了应该返回还是单纯由于黑白之院召唤,但这一次她知道,这次是黑白之院主动召唤,因为外边的月亮清冷,不属于返回的日子。

“是的,今天我挣了两个银币,布鲁斯科没有计较推车的损失,他说,一个银币能够买好几个推车。”

“不错。这一次离开,你多了解了哪三件事?”

很多很多,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

了解三件事,这原本是为了让她尽可能与布拉佛斯人交流,以训练布拉佛斯语的听说,到了后面则是让她不断深入布拉佛斯的方方面面。用慈祥的人的话说,那就是“很多人,往往无法对陌生人开口,也无法快速与人建立信任关系,这是作为无面者的重大缺陷,你需要了解得更深一些。”

慈祥的人在锻炼她,她明白,这就像她父亲经常带着罗柏和琼恩一起听取领民甚至领主的请愿,他往往还会在结束以后询问罗柏和琼恩的意见。

但自从她说出在临冬城的心树下倒吊的无面者后,她能感受到,神庙更期望能从她这里了解一些他们可能不知道的信息。慈祥的人越来越多地否定了她说的事情的价值,原本的三件事现在变得越来越难以评估标准。

但这并不难,她只是不想告诉他们,尤其是在她感受到黑白之院的“背叛”后。

“铁金库的一名国库经理叛逃了,据海员们说,他带着数十万金龙的黄金逃到了旧镇,在那儿做了寓翁。有的水手说,他将所得的一半献给了海塔尔大人,当然不是那位躲在通天塔上的海塔尔伯爵,而是他的儿子‘欢笑’贝勒。”她想挑一些对布拉佛斯并不算好的消息,最好能够对布拉佛斯产生伤害的。

铁金库的银行经理叛逃,或许就是一个。

铁金库向波顿提供了贷款,她乐于听到这种消息。

“哦,竟然有那么多金龙,我猜,铁金库不会任由他在旧镇享福。”慈祥的人保持着微笑,“可惜了,我们不能杀他,你说的这位国库经理,也曾为神庙提供服务,我们不对认识的人动手。”

“我不认识他。”艾莉亚脱口而出。

她现在还不是无面者,如果神庙愿意把任务交给她,她就可以提前学会变脸,并且离开布拉佛斯再也不回来,当然,她会信守承诺,把该杀的人杀死,就当是她取走沃顿性命的赔偿。

慈祥的人的微笑依然挂在脸上,没有说话,似乎在品味她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杀了他,我很熟悉旧镇。”

一点也不熟悉,对她来说,它和潘托斯、瓦兰提斯乃至弥林没有区别,全是认知之外的地方,不同之处在于,她对参天塔慕名已久。

从旧镇返回北境不算什么好方法,但旧镇还算安全。

船员们都在说,铁民已经没有再四处出击,所以去往西方的贸易道路开始变得通畅,有恢复的迹象。人人都知道,向东贸易可能会被自由贸易城邦强征船舶,而与旧镇开展贸易,则是良好的选择。当全世界都在战争,旧镇便成了良好的避险地,这些叛逃人员愿意寻找一个能够为他们提供庇护的场所。

“或许这是个好提议,可总要铁金库开口才是,这不是神庙能决定的。你的提议先放一放吧,更何况,你离能够行动还差得远。”

差得远?如果你们愿意教授,就不会差了。

“我可以学。”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如果神庙不能教她有用的东西,她宁愿回到临冬城缠着美伊,也许她会大方一点,并且大概率不需要让她沿着避冬市集叫卖野猪肉。

“想要学习,就需要先学习谦卑。我在你的眼里可看不到这些。”他依然微笑着,好像刚刚谈过的事情非常有趣,“了解这件事对我们没有意义,你需要重新说一件。”

没有意义?她并不意外,也许神庙早知道了这种事情,早已经接受过铁金库的询盘。

她知道神庙的想法,也知道慈祥的人的想法,不让她说出他们不知道、不确定的消息,慈祥的人不会放过她。

多恩的公主发动叛乱,而多恩亲王已派兵平乱,她想说,波顿的大军已从海鸥镇出发,向北境进军……但维斯特洛的消息越多,在慈祥的人眼中,她就越急迫,她忍着没有将这些消息说出。

她不想投降认输。

“海王费雷哥安塔里昂将于三天内病逝。”都死了才好。

“这是你的猜测,还是了解的消息?”慈祥的人皱起眉头来。

“了解的消息。”她无可奈何地说,“伊班岛的安德鲁说,服侍他的妓女为了讨好他让他花掉伊班的银币,便把海王护卫跟她说过的话转述了。”

“传闻往往有意义,往往也没有意义。他何时死去,由千面之神决定,并不由安德鲁决定,当然也不由妓女决定,这个消息没有意义。”

她就知道没有意义。也许神庙的人早去看了海王的病情,慈祥的人比任何人都要先知道海王什么时候会死。

“绿鳗客栈的酒鬼说,托尔莫弗雷加可能会继任为海王。”她盯着慈祥的人的眼睛,想要看到其中的变化,但除了盯着她,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现在我们知道了一个酒鬼的观点。”他依然笑着,看起来像是嘲讽她,“托尔莫的母亲来源于瓦兰提斯的梅葛亚家族,古老的瓦雷利亚血统,她的祖先也曾御龙征伐世界,是龙王家族的一支,比维斯特洛的坦格利安家地位还要崇高——他父亲是布拉佛斯的钢铁公会以及粮食公会的会长,现在世界都在战争,我们承认,托尔莫在候选人中极为显眼,但仍有比他更耀眼的人存在。这个消息没有意义。”

“什么消息才是有意义的?”她脱口而出,感觉有些愤怒。她知道现在满足三件事的要求变难,但如果消息变成神庙无止境的求索,那便太不公平了。她是来学习的,不是来做间谍的。

“女孩,你是谁?”慈祥的人问。

“无名之辈。”她仍很气愤。

“不,站在我面前的女孩有名有姓,如果她想回去,可以搭乘去往白港的船,灰色海豹号就停在紫港,明日一早潮汛之时出发,某个女孩明日上船,就能在下一个月黑之夜站在临冬城的城墙上了。”

“你不能赶我走。”我给了铁钱。

“我们没有赶你走。”

“告诉我,什么是有意义的消息。”

“你说的消息就像在告诉我,硬币是金属制作的,要么就是告诉我,金辉币的正面是王冠背面是骷髅头一样无聊。你得说些新鲜的,而不是破旧的,也不能是水手、酒鬼的猜测。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我们不会关注这些人的想法。”

他说话语气让她想起了乔弗里。

乔弗里是个别扭的王子,但她想不到这个慈祥的老头子和年轻的乔弗里王子能有什么共同点。

“去往北方的无面者永远都无法返回。”她让自己的眼睛锁定着慈祥的人的脸,想按照流浪儿教她的方法判断上面的每一个变化,了解脸下的情绪变动。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变动。可是她除了满脸的皱纹,和怀疑的微笑,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是你梦到的,还是猜的?”

猜的。“梦到的。”她将愤怒的眼睛投向慈祥的人。

应该羞愧的是他,而不是她。杀害她的兄弟、谋害孩童的是神庙之人,而不是她。

“那太可惜了。”他回望着她的眼,良久后才悠悠出口,“梦到的……既然是你梦到的,那多半是预言了。预言一旦做出便无法更改。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是有价值的信息,还剩两件事。”

“瓦兰提斯远征弥林的先锋军队遭受恶魔和巨龙的连番袭击。”

“你亲眼见到了吗,还是道听途说的消息?”

她真希望亲眼见到,无论是龙还是恶魔,但可惜,这些还是来源于醉酒的船员。“听说的。”她无奈回复。

“巨龙的消息总是纷繁复杂,很多人都传言见到了巨龙,无论是瓦兰提斯、弥林还是更遥远的魁尔斯,都有人说见到了龙的踪迹。巨龙和恶魔袭击军队,这种消息却是我们首次听说,如果是真的,将会多出无数的士兵证人,我姑且认可这是一条消息。还剩最后一件事。”

巨龙。她感觉到慈祥的人对此有兴趣。

不管如何,这条消息通过她有些意外。

“北境波顿家族的士兵沃顿在妓院死了。”他们将她召回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么?

“太可惜了,他本不该死这么早的。他是个温和、多礼的人。”

他是个暴躁、粗鲁的饿鬼,她该死。

一只在烛台的蜡烛于此时烧尽,临终的光芒在忸怩,仅剩的烟火在闪动、挣扎,发出的光线明亮、焦黄,艾莉亚感觉四周的神祇塑像全在盯着她看。

“但他就是死了。”他死前甚至没有看到凶手长什么样,也许没有人看到,或没有人看得清,她依靠的并不是黑白之院教授的东西,而是西利欧佛瑞尔教授的水舞者技能。

“是谁杀了他呢?”

命运,她想说,但这种话对她来说太奇怪,“史塔克家族的艾莉亚。”

“一个带着荣耀的姓名。黑白之院容不下荣耀,更容不下傲慢。”他的笑容稍稍被收敛,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不会成为我们的一员,这里容不下你?”

“你想赶我走?”

“是你在赶自己。我们尝试训练你,但你拒绝听从命令,不仅如此,你戴着神庙的面具带走不该带走的生命,你在亵渎千面之神,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人。而且,你会给布鲁斯科一家带来危险,猫儿这个身份也将死去。”

她知道,如果她说错话,就要离开这里,但她有准备。

“你听错了。杀死沃顿的是临冬城的艾莉亚,与猫儿无关。猫儿也很少踏足沃顿死去的街道,她与此事无关。”她没有借助猫儿的力量,她想说。“你们什么也没有教那女孩,所以她依靠的是自己的力量。”水舞者的力量。这件事与布拉佛斯无关,“这是波顿与史塔克的恩怨。”

“一样冒失,但可以认为你并没有亵渎神灵。我们之前一致认为你不适合留在这里……你可以继续留下来,接受观察。接下来还会有训练,你恐怕不会喜欢。”

她不想探究“我们”都谁,其中部分人将会对她的弟弟下手,这是横在她心中的一道刺。

艾莉亚觉得这句话就是对她下的饵,她是勇敢者,不是懦夫,不想回避,“除非没用。”

“绝对有用。”他露出了最和蔼的微笑,带着她穿越了黑暗的廊道,经过无数的石像和不明的雕刻。“无面者应该适应多种环境,无论是黑暗还是嘈杂或是绝对安静,无论是混乱还是秩序。你明白么?”

不明白。“明白。”

两边的雕刻都在看着她,但她不怕,它们都死了被封印在石块之中,经受烟熏火燎,沉默地驻足在此,而她活着,可以接受秘密,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这些雕刻的神像不过在这里吓人、或展览而已,或许他们也是马戏团放出来的狮子、猴子。

而我是冰原狼。也是猫儿。

“撒谎。”他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流浪儿说,“给我们的女孩拿一杯热牛奶。”

她没想到会喝热牛奶,她迟疑地望着他,他也微笑着回应,看起来不准备回应她的任何问题。

“你怕了?”他问。

“我什么都不怕。”她接过牛奶喝了下去,里面有烧焦的红糖味道,回味中略有苦涩,某个瞬间她以为是甜睡花,但慈祥的人想要杀她有无数种办法,她不担心是这种。

将一杯牛奶喝下肚后,她将杯子递回流浪儿,“不过一杯而已,我觉得还可以喝得更多。”

“更多可不行,你太瘦了。”他看向她的身躯,然后转头而去,“现在去睡,明天你可以尝试侍奉。”

当晚,她没有回归自己的狼群,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游荡在运河旁,在房顶上不断跳跃。猫儿不惧怕布拉佛斯冰冷的空气,也不在乎凝结在毛发间的水珠,她从残留着其他猫儿味道的墙角小心走过,顺着一丝水产的腥味颠簸着颤抖的腹部钻入浓雾之中。

她为这只猫取名纳梅洛斯,或是自称纳梅洛斯,但从无人询问它的姓名。

她觉得腹部有些疼痛,但猫儿会忍着病痛,不会向任何人、任何猫透露——向同伴示弱的猫无法在布拉佛斯生存,她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这个道理,似乎天生就懂。

每只猫儿都会有自己的栖息地,但她没有,或者说,她的栖息地并不安全,她要将腹中的小猫崽安全诞下,就应该选择更隐蔽的地点。相比纳梅洛斯,她知道更多选择:黑白之院不错,但需要纳梅洛斯战胜心底的那丝畏惧;黑羊仔号的船上也不错,那里夏日群岛的水手喜欢猫,多半会允许纳梅洛斯在船上产仔,或许她还可以期待一些鱼,但纳梅洛斯不是乞丐;某个叫艾莉亚的女孩杀死沃顿后躲藏并且睡着的破烂瓦舍也不错,那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居住,没有猫喜欢踏足那种地方;还有伊兹巴洛创建的门剧团,那里人来人往,不仅有戏剧可以看,还可以接触各种人物,如果要培养小猫如何识别坏人和好人,并且了解一些戏剧知识,那里是最好的地点,但她不确定纳梅洛斯本身是否同意这样做。

她感受到腹中的动静——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怪异——她知道离这些小家伙正式出世还有些时间,她还有时间为纳梅洛斯选定生育地点。但现在,最好让纳梅洛斯饥饿的肚腹填充一些食物。

她的嗅觉一直很灵敏,但和纳梅洛斯相比,就差远了。纳梅洛斯的眼神锐利,能够轻易穿越黑暗的灰雾,看到远处正在装卸的渔船,他们总是在这个时候停港,以便在清晨时将抓捕到的鱼虾运送至布拉佛斯的各处集市。

她远远看到其他猫儿聚集在那里等待着,她停下了脚步躲在一块灰砖后观察。

如果船长不是很大方,她就需要与其他猫儿争抢,现在的时机不合适。

她可以选择更大胆,也可以选择更胆小,但更胆小则意味着更艰难,以她对人类的了解,觉得大可以选择更大胆的做法,而且她知道普通人想要在逼仄打滑的船板上抓住一只灵活的猫很难。相信船上有水舞者的概率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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