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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润的日光掠过巨大的落地窗无声地落入静谧的房中, 雪白的纱帘随着间或钻入的清风轻轻摇曳,尾端若有似无地掠过地面之上绵软毛绒的地毯,其上光影变幻,映出不远处一道清丽的剪影。

女人一身米金色丝绸吊带睡裙, 自然的褶皱堆积在胸前, 更衬得锁骨分明,皮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 茶色的长发微卷, 随意垂落在暴露空气之中平直纤细的颈项之上, 正微微低垂着眼睫,望着掌心通讯器莹莹泛着光亮的屏幕,俏丽精致的眉眼放松地舒展着, 唇畔含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团子在她身侧笑得满地打滚, 眼角带泪, 圆滚滚的小爪子颤抖着指向屏幕上妆容奇特的女人, “也太好笑了, 男人们的手就这么残么?”

温萝无言地望着屏幕上女人欲哭无泪、强颜欢笑的面容。

近日来,虚空边境突然掀起一阵新奇的热潮,美其名曰“情侣化妆挑战”,实际上不过是看着情侣们“明撕暗秀”,用一张短暂的“五彩缤纷”的脸换个乐子,留一份日后回看之时忍俊不禁的珍稀录像罢了。

只不过, 这甜蜜的代价看起来着实惨烈了些。

团子悠闲地打了个滚, 仰起脸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粉黛未施的素净脸庞, 突发奇想道:“主人,为什么你不也试一试呢?你这么天生丽质,化成灰都是最美的那一摊——哪怕柏己当真跟这些视频里的男朋友们一样手残, 我相信你还是美的。”

温萝:?

这真的是在夸她么?

“柏己……还是算了吧。”

温萝幽幽叹口气。

无论怎么看怎么想,他和化妆两个字都看起来一点也不搭吧?

见她骤然黯淡下来的神色,回想起他幽邃注视着它的眸光,团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的确的确,我简直不敢想象他手里拿着你粉粉嫩嫩化妆刷的模样……

“烧成灰?”

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蓦地随着门扉开合掀起的微弱气流散入风中,“烧什么?”

黑发玄衣的青年缓步靠近映着日光的飘窗,动作极为熟稔地抬手将其上神色恹恹的女人自身后揽入怀中,

一双眼眸却似笑非笑地睨向仿佛凝固在原地般僵硬的雪白毛团,语气蕴着恶劣的戏谑和不易察觉的危险:“——你么?”

团子:“……”

小幅度地挪了挪圆乎乎的身子,朝着温萝身后小心翼翼地躲了躲,团子低下头缩回毛茸茸的身体之中,干脆利落地在这房中最为安全的区域安心装死。

温萝心下失笑,干脆放松了身体甩开掌心通讯器,整个人从善如流地倚向身后蕴满了苍木冷香的怀中,微微仰起脸针在他有力的肩头看他:“你为什么总是吓唬它?”

“有么?”

柏己轻轻笑了下,长睫低垂,辨不清喜怒的冷光不经意间自眸底逸散,恰到好处地避开怀中之人纤细的身体,零星落在瑟瑟发抖的毛团之上,“我只是从未见过这种新奇物种,觉得它有趣,和它玩一玩罢了。”

他语气太过自然,联系到他们二人初见之时他从未遮掩过的揶揄与戏谑,温萝一时间竟并未生出多少怀疑。

感受到身上几乎凝为实质的冷郁视线,团子抖了抖身体,小心地探出头来讪讪笑了下,复又飞快地重新缩好,更向温萝散发着源源不断暖意的身侧靠近了几分。

呜呜呜好可怕。

亏它曾经还短暂地当过公鸡CP的忠实粉头,结果到头来,蒸煮竟然是这样对待它的!

别以为它不知道,柏己定然是记恨上了它曾经教唆主人接受裴鼎的追求,明里暗里挤兑它给它穿小鞋!

它还不是为了主人好嘛,

谁能想到,柏己竟然真的能够为了主人生生打破次元壁,从小说里头跑出来?!

想到这里,一股没来由的委屈和愤怒如一团猛然席卷燃烧的烈火般在心头升腾而起,驱使着它情不自禁再次自龟缩角落的姿势昂首挺胸地探出头来,却在望清眼前一幕的时候不自觉消弭了怒意,略有几分怔愣地顿在了原地。

似是觉得“霸凌”它并没什么挑战性,柏己目光此刻早已不再停留在它身上,反倒顺着垂眸向下的惯性在怀中皮肤胜雪的女人面上流连。

他一身简洁的黑色T恤,黑色工装裤上不规则随着他斜倚窗台的动作,勾勒出他修长双腿若隐若现的有力线条,额前细碎的黑发顺着他垂首的动作乖顺地应着重力向下垂落,若有似无地落在女人光洁饱满的额心,

而她浓密的发在他墨色的肩头随意铺陈开来,在清润的日光下发着亮,宛若一面清冷幽然的锦缎与他有力的手臂无声地纠缠。

两人皆是鼻眉高挺,脸廓精致,一人垂眸一人仰首,在清亮的光线沐浴之下,美好得似是一副笔触鲜艳动情的油画。

团子微微怔了怔,终是扁了扁嘴重新缩了回去。

没想到他还有两幅面孔呢。

掩在绒毛之中看不真切的嘴角却不经意间上翘。

在温萝的角度,他那张堪称完美的颠倒众生的容颜,在背对着落地窗前倾落的柔光之中显出几分少有的温柔,向来冷厉不羁的眉眼被光影模糊了身居上位已久浸染而成的张扬与桀骜,漾开圈圈点点只属于她的情深。

他耳垂上玄色的耳钉折射着细碎的光晕,在他一身浓重的色泽之中宛若长夜之中格外璀璨惹眼的星芒,丝丝缕缕没入他眼尾,复又在轻风之中揉碎。

温萝不自觉晃神了片刻。

不知是否是想要将在任务世界之中错过的千年一股脑补回来,分明如今日夜朝夕相对,她却总觉得这张脸无论如何都看不腻,反倒随着她愈发明目张胆的打量而更平添了几分令她挪不开视线的风情。

下意识抬手捻了捻他在空气中摇曳的短发:“突然看你这种造型,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柏己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任由她肆意摆弄着他额前飞扬的碎发,

眸光却漫不经心地落在被她随手扔在一旁的通讯器上,狭长的眸微微眯了眯:“你们方才是在说这个?”

温萝怔了一怔,顺着他辨不清意味的视线向下看去。

她向来习惯于把自动锁屏功能关闭,此刻她方才与团子一同看得不亦乐乎的视频正暂停在一幕极为鬼畜的画面。

许是懊恼又好笑,视频中面容清丽的女人顶着一脸惨不忍睹的妆容,佯装嗔怒地抬起手,假意要好好教训身侧手脚不灵光的男人,

两人拉扯嬉闹之间,那张令人啼笑皆非的脸正无限靠近着镜头,在她屏幕上定格出一帧略有几分滑稽的景象。

见他已经察觉,况且这也并非什么值得警惕的大事,温萝便干脆一口应了下来,略有几分狐疑地抬眸看向他无端紧绷的下颌,提前宽慰道:“没错,不过我们只是看看而已,我没有打算让你——”

“为什么?”

柏己垂眸细细打量着屏幕之中桌面上杂乱无章摆放的美妆产品,修长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

通讯器在他掌心翻转,金属外壳之上流淌着细碎的光亮。

静默良久,他才重新对上她视线,语气淡淡辨不清喜怒:“你觉得我不行?”

温萝:“……”

这是什么突如其来的胜负欲。

团子却在这一刻似是嗅到了什么扭转地位的讯号,飞快地探出头来毫不犹豫地叛变:“男人不能说不行!我说你行你就行!”

温萝:?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时候不改口更待何时?

她飞快地牵起一抹完美无缺的假笑:“当然不是,我觉得你一定可以化得很好,所以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何必占用你的时间?”

柏己自始至终都静静地垂眸欣赏着她久违的表演,直到她眸底狡黠光晕随着落地的尾音如流星一闪即逝地掠过,才懒洋洋掀了掀眼皮:“是么,可我不觉得浪费时间。”

顿了顿,他向前倾了倾身,通讯器重新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飘飘落在绵软的地毯之中,而他修长的指尖则轻轻划过她精致小巧的鼻头,缓缓向下掠过她饱满的唇瓣,若有似无的停顿之后,才终于定在她不过分尖锐的下颌之上。

“——我觉得很有意思。”

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温萝:“……”

一阵没来由的直觉与他唇畔无端令人脊背发寒的弧度交错纠缠成一张细密的网,在她心头无声地坠落、收紧。

这一瞬间,温萝便知道,她今天看来是躲不掉这一遭了。

也罢!

他面色实在太过镇定自信,一时间温萝竟不受控制地生出几分虚无缥缈的侥幸和幻想来。

——万一他真的是万绿丛中一枝花、矮子里面拔得出的那位鹤立鸡群的将军呢?

更何况,虽说并不想就这样简单地承认,她却依旧能够感受到自发现这兴起的情侣挑战之处,心头便自发升腾而起的隐秘的期待和跃跃欲试。

让他试一试……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思及此,温萝便半是认命半是兴奋地拉着他起身,半推半就地随着他自然搭在她肩头的力道向不远处的梳妆台行去。

“那就给你一次机会吧。”

*

不过十分钟,温萝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宽大的实木梳妆台粉刷着奶油般柔和的色泽,繁复精致的雕花镜面旁是分门别类排列齐整的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柏己随手抽出一根纤长的细节刷在眼前打量片刻,英俊的面容之上看不出慌乱的神色,颇有几分自信地吐出两个字:“坐吧。”

话毕,他便轻松倚靠在梳妆台桌案之上,一手撑着桌面倾身靠近,极为专注地凝视着她。

他的眼神简直像是在打量研究什么高深莫测的工艺品,温萝只觉得浑身发毛,轻咳一声打断他:“别看了,快点开始!”

这种“受刑”一般的、明知前路黯淡无光却仍微末地留存着几分希冀的忐忑感,能早一秒结束是一秒。

柏己却并未依言加快进度。

将视线自她细腻的脸庞之上挪开,转向五颜六色的、在他眼中几乎分不出区别的瓶瓶罐罐,面上第一次闪过稍纵即逝的空白。

静默良久,他才随手拾起一块腮红,在温萝心惊肉跳的目光中看了过来。

温萝:“……不是,你这个顺序不对。”

他却似是对她这句忍无可忍的提示早已等待许久,她话音刚落,他便毫无滞涩地接了过去:“那应当是什么顺序?”

温萝:心如死灰。

她略有几分生无可恋地捂脸。

她在想什么……竟然会当真在某几个瞬间产生如今看来令人失笑的期待感。

柏己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从第一次现身震惊四座以来,到现在甚至连家用电器都还没来得及认全,

她竟然让他肩负起这样的“重任”——这跟直接让他从学前班跳级上大学有什么区别?

团子与她搭档已久,仅看她一瞬间崩溃的神色便将她心下腹诽猜了个十之八/九,连忙顺杆子爬上去暗戳戳拍马屁道:“主人,你要对柏己有信心呀!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陌生新奇的,正因如此他才像是一张从未有人染指过的白纸!他绝对不会有先入为主的任何概念和偏见!再说了,柏己学习能力很强,说不定反而能给你带来惊喜哦~”

温萝幽幽笑了下。

学习能力强?

那得看是哪方面的“学习”吧。

她几乎已经可以在这一秒预感到自己不久将来即将迎来的悲惨下场。

面无表情地将化妆顺序与各类瓶罐的用途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个遍,迟疑了片刻,温萝终究还是决定最后垂死挣扎一下:“……你一定要认真一点哦。”

柏己若有所思地垂眸望向身侧令人眼花缭乱的化妆品,碎发遮住他深邃锐利的眉眼,优越的侧脸在她视线之中无处遁形,

闻言,他才似是恍然回神一般轻轻转过头来,唇角轻描淡写地扬了扬,不置可否地应了下:“嗯,放心。”

温萝:“……”

她就是放心不下啊!

*

很快温萝便明白,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虽说每一步柏己似乎都严格按照她先前提示的那般按部就班地完成,可他时轻时重按在她面上的力道却几乎在她心底一笔一划地刻下无可抵赖逃避的事实。

她、完、了。

在几乎沾满了整个刷头的定妆散粉随着他轻扑在她额心的动作如落雨般四散纷飞时,温萝忍不住屏息静气,

感受着面上来回扫动的微痒触感,终究忍无可忍地张开双眼,一把狠狠拉住他手腕:“这也太多了!”

说罢,她便不理会他的反应,劈手夺过他手中几乎被掏空了半罐的散粉扔在桌上,

动作间,视线不可避免地与镜中的女人遥遥相对,温萝只觉得呼吸一滞,险些昏死过去。

这个面色惨白得几乎可以直接穿越到鬼片现场的女人,是她?!

画眉绝对是妆容彻底崩坏的重灾区。

温萝感激涕零地抬眸,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接话,便听身侧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线:“不行。”

温萝:?

风水轮流转,这回这句台词轮到她头上了:“为什么?!”

似是想到什么,她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我绝对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想替你省事。”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注1)”

柏己似笑非笑地垂眸睨向她,被她夺了散粉的空落五指顺势收拢,轻轻点了点桌面,“这不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么?亦或者说,你至今也没打算让我转正?”

情趣?转正?

温萝瞳孔地震:“这些你都是从哪学的?!”

柏己漫不经心地抬手,随着他细微屈起的指尖,不远处安静摆放的木椅便似是骤然受到巨大的牵引力一般,瞬息间便在空气中掀起一道清风,眨眼间出现在他们身侧。

柏己慢悠悠在她身旁落座,下颌朝着虚掩的房门扬了扬。

顺着他几乎是明示的提示望去,入目的是她许久未曾打开过的液晶显示屏,而那积灰已久的遥控器此时却已不知所踪。

温萝目光惊奇地抬眸:“你……”

不怪她此刻状态太过讶异,实在是“柏己”与“煲剧”这四个字完全在她心目中寻不到一丝半缕的关联。

能够自三千世界之中来到虚空边境之人,自从虚空边境应运而生以来,至今只出现过两位。

故而,柏己如今在虚空边境之中几乎成为了空降的风云人物,平日里也多有手续需要办理以方便正式在虚空边境落户,时常不在她身边。

而她如今虽是公认半隐退的状态,但却依旧无法立即自公事之中彻底抽身而退,为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她与柏己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时常在除了夜间休憩之时阴差阳错地错过。

——原来,他独自一人在家时,竟然是靠刷剧打发时间的?!

她惊异之间,柏己却已十分自然地将散落在桌案之上的眉笔捏在掌心,一手轻轻抵在她下颌处微微用力,强迫她将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转向他的方向,眉眼间似是含上笑意,细碎微芒璀璨过日月星辰。

“我们继续吧。”

*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千万不要在柏己最终停下来之前睁开眼,然而那平日里在她手中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刷毛落在他手中轻扫她面部之时,却莫名激起一阵前所未有的瘙痒,直顺着肌理流淌蔓延至心头,一股辨不清来由的冲动驱使着她下意识缓缓张开了双眼。

随即,温萝便如遭雷劈,内心大呼后悔。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的目光在穿透眼睑遮蔽的那一瞬间,便自发朝着对面光洁的镜面之上席卷而去。

镜中的女人脸型流畅精致,额心饱满,鼻骨立体,眉眼如画,合该是极为养眼俏丽的模样,

那浑然天成的气质却无端被她面上过分浓郁不对称的眉、和眼睑之上深一块浅一块五彩斑斓的色彩折损了些许,却也并未因此显得丑陋,反倒莫名显出几分滑稽可爱之感。

温萝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如果她做错了,请用法律制裁她。

她究竟造了什么孽要看到眼前这暴击她心灵的一幕?

抚了抚眼下几乎连成一片“火烧云”的腮红,温萝按捺不住地冷笑一声:“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

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柏己抬手将指尖纤细的化妆刷轻松扔回剔透精致的收纳盒之中,手肘顺势支在桌案之上轻点额角,微微偏着头欣赏着他的“杰作”。

见他一时间并未回话,神隐许久的团子终于找到自己合适的定位,连忙跳出来刷存在感打圆场:“其实也还不错嘛……至少并不难看!虽说这其中也有主人你的功劳哈哈哈……”

温萝深吸一口气。

团子说的没错,男人不能说不行,她暂时还不想在这种方面触他的霉头,不然倒霉的一定是她自己。

在原地斟酌迟疑了半天,她半晌才艰难憋出来一句:“……这个妆容,很奇特。”

没错,就是奇特,毕竟正常人绝对不会这么化。

想到这里,她不自禁伸手点了点色泽深浅毫无变化的眉,幽幽道:“这样一点都不自然,咳,就是不太像天生的,

——就像剑道至臻的境界是大道即我,以此类推,化妆也一样啊!我们追求的是‘有妆胜无妆’,不能让人一眼看出来。”

说罢,她点了点浓郁的眉头:“这里要淡一些更好。”

一时间似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描述,她下意识垂眸望向桌案之上孤零零躺在角落的眉笔,骤然眼前一亮,“不如……我给你示范一次?”

他霍霍了她一张脸,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发慈悲地只用他的眉毛试试手,这样不过分吧?

再者说,以她纵横这么多年的绝佳美妆技术,主动给他“服务”还算是便宜他了。

不过,虽说她这随口提起的请求在她看来甚至称得上让他占便宜,可在他眼中却未必如此。

毕竟,极少有男人喜欢旁人在面上涂涂画画,而柏己平日里性情最为骄矜桀骜,想来比起寻常男人或许要对此事更厌恶不喜几分。

她却没想到,几乎是她尾音落地的瞬间,柏己便不甚在意地抬了抬眼,唇角翘了翘:“好啊。”

温萝讶然抬眸:“真的?”

回应她的是他们之间骤然缩短的距离。

指尖划过她方才气鼓鼓指着的眉头,温热指腹在其上轻轻摩挲,他逆着光的脸廓似是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细碎光晕没入他深邃的眉眼,化作无声流淌的缱绻柔情。

既然本人已经首肯,温萝只觉得心头因顶着一脸一言难尽妆容的郁躁之气瞬间消弭了大半,笑眯眯抬手凑近他:“你不要乱动哦。”

她离他实在太近,在他的角度,不经意的垂眸间正巧能够望见她纤长卷翘的睫羽,自然顺着颈侧蜿蜒而下的茶色卷发,以及真丝睡裙领口处露出的那一片白皙的皮肤和线条分明的锁骨。

喉头不自觉滚了滚,语气无端染上几分性感的哑:“好。”

她动作轻柔,一笔又一笔在他本便浓郁的剑眉之上勾勒,似羽毛拂过心头,在骤然狂跳起来的心房之上一下又一下轻轻搔刮着,难掩的悸动在沸腾翻涌的血液之中无声地来回滚动。

温萝却并未察觉他逐渐下沉的眸光,最后一笔拂过他眉尾,她颇有几分自得地扬了扬唇:“这样才叫神来之笔。”

团子狗腿般在柏己身侧慢悠悠地飞了两圈,明目张胆地先后将两人马屁拍了个遍:“是呀是呀,虽然他容貌原本就非常优越——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凭借出众的外貌和神秘的实力席卷各大匿名论坛,不过经过主人修饰一番,简直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温萝:“……”

不过,虽说它言语间略有些浮夸,但她心底蠢蠢欲动的试探却无端随着它左一句右一句的马屁在这一刻萌芽滋长。

来都来了,何必光画个眉毛就走呢?

她要给他化全妆!

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眉笔飞快地置换成眼影,温萝飞快地抬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神色:“……都到这了,干脆再来点别的?”

望着她面上深浅不一的色块,柏己心下失笑,心知她多半是按捺不住心中怨懑借机报复他。

也罢,不过是任她摆布施些女子常用的粉黛而已。

她开心便好。

唇角却自然地挽起,眸光潋滟间染上若有似无的恶劣与戏谑,

视线向下,落在睡裙勾勒出的纤细腰身之上,柏己轻轻笑了下,光影在他面上切割出分明的界限,更显英挺的脸廓无端显出几分难以言明的危险:“可以。”

与方才温萝因紧张忐忑而紧闭双眸的反应截然不同,柏己自始至终从未匀给近在咫尺的镜面半分眼神,眼神专注地落在身前神色下意识蕴着几分正色的女人面上。

他亲手留下的浓郁色泽在她面上蜿蜒,平心而论,的确是连平庸都称不上的、怪异至极的模样,

然而在她精致五官的映衬下,却硬生生少了几分惹人生厌的古怪,多了几分平日里无懈可击的风情以外不为人知的娇憨。

视线向下,她本便饱满的唇瓣此刻随着她无意识轻抿的动作,闪烁着细碎的光泽,比起平日素淡温软的模样更显出几分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风情。

那是他方才凝神为她涂抹而上的唇脂,可口动人得令人心悸。

眸光渐渐下沉,宛若飞掠而过的飞鸟轻点心湖,惊起圈圈点点潋滟开来的涟漪,在暗红近墨的眸底拖拽出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沉谙色泽。

身体下意识前倾,正欲抬手扣住她手腕干脆将她拽入怀中,身前女子却猛然仰起脸,一时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面上写满了尚未来得及收敛的得意之色,双眸璨若星辰。

抬眸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间,温萝不自觉呼吸一滞。

实在是……

太美了。

尽管她极力地想要避免这种平庸普通又性别模糊的字眼,然而在望清她认认真真折腾出的“成果”的这一刻,她向来反应迅速的大脑却似是陷入了短暂的宕机和空白,找不出任何华丽的辞藻去描绘他此刻万分之一的丰彩。

柏己的长相极具攻击性,色泽浓重,线条凌厉,轮廓深邃分明,眉眼之间更是蕴着久居上位的桀骜与锐气,顾盼神飞之间皆是狂气与张扬。

然而她向来只为自己上妆,此刻上妆对象换了个人,妆容却并无过多的差别。

细碎的金片闪粉在他深邃的眼窝之上肆意铺陈开来,与柔和的色泽交相掩映着,在他几乎挑不出瑕疵的容颜之上投下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剪影,

而那散漫又矜贵的气质与他宽肩窄腰有力的身材,却又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几分妆容带来的无可避免的女气,矛盾却又纠缠着交织成一派异常动人的诱人风情。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周遭声音似是在这一刻随着他眼尾迂回流淌的光晕无声地褪去,天地之间仅剩她胸口愈发擂动的心跳声。

如今面前这个好看得过分的男人已经是她名正言顺的男友,她又何必再像先前懵懂之时那般下意识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悸动与冲动?

温萝干脆顺着心意倾身埋首扑进他怀中,纤细双臂熟练地勾住他脖颈,心满意足地沉入一片无形氤氲开来的醉人苍木冷香之中。

身前那人极为默契地在她动作的一瞬间便展开双臂,将她轻松接入怀中,口中却夸张地“哦”了下,低沉悦耳的声线随着唇风一同顺着发丝坠入她耳畔:“原来这才是你想要为我‘示范’的根本目的?”

温萝面上怔了一怔,随即微微蹭了蹭他干爽的前襟,更深地向他怀中埋去。

思绪无端飘忽飞跃回两人初见的那一日,月光如水自云层间氤氲开来,向广袤人间肆意流淌,穿越千行崖后山静立的参天古树,映入空旷朴素的洞府之内,与暖融的烛火交缠着在地面上拖拽出两道瘦长的剪影。

她重心不稳间控制不住地栽入他蕴着雪松气息的怀中,而他戏谑的笑意则自发顶漫不经心地和着调侃一同钻入她耳廓。

——“哦?投怀送抱?”

似曾相识的对话,却在截然不同的情境与心境之下,走向迥然相反的结局。

温萝不禁失笑,破罐破摔般更向他怀中倚了倚,撒娇般耍着赖:“是啊,我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何必拐弯抹角,”

下颌不知何时覆上他温热的指腹,轻轻用力迫使着她仰起脸来,正对上他格外颠倒众生的俊美又无端显出几分妖冶的容颜。

见她走神,柏己抬了抬眉梢,错了错角度俯首凑近她唇畔,眸光专注地在她唇瓣之上停驻:“你怎知我不想呢?”

流动的空气不知何时愈发粘稠地在两人身侧凝集,眼见着他便要这样干脆地吻上来,温萝目光惊奇道:“对着这样的一张脸,你都亲的下去?”

闻言,柏己动作微微一滞,眸底显出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指尖轻轻用力捏了捏她下颌之上的软肉,故作凶神恶煞地靠近,语气辨不清喜怒:“你是在质疑我的水准?”

温萝面色一僵,条件反射性向后撤了撤:“什……什么水准?”

然而还没等她退出多远,腕间便被他轻而易举地扣在掌中,只微微一个用力,便将她再一次扯入怀中揽紧。

“跑什么?”

他指尖在她唇瓣边缘小心地触碰,却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其上他亲手渲染的色泽,微眯的赤眸漾着说不清是危险还是深情的情绪,“只要是你,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心中最为动人的风景。”

说罢,他唇角扬了扬,一手穿过她膝弯轻松将她打横抱起揽在胸前,视线缓慢地自她唇瓣向下移动,另一手精准地揪住一旁装死已久的团子向门外抬手掷去。

“至于是什么水准,现在便让你知道。”

团子:“……”

它没有人权吗?!

腹诽归腹诽,身体却极为诚实地熟练地爬起身,轻快地朝着不远处宽阔的沙发之上慢悠悠地飞去,圆滚滚的小爪子在身旁随意摆放的遥控器开关上轻轻按了下,对面数米长宽的显示屏上便登时显出两道身影。

女子白衣墨发,男人黑发玄衣,正遥遥相对立于苍茫的山巅,身后是夜空之上绵延蜿蜒的璀璨星河。

团子眼前一亮。

这扮相这设定,竟与房中两人结下不解之缘的任务世界有着九成相似。

画面似是静止一般定格在这极富诗情画意的一幕,仅余音响之中传出的天地间连绵一片的虫鸣与风声。

良久,玄衣男人终于开口,星河辗转没入他眉眼,温柔也被夜风揉碎四散入无边的月色。

“我愿此生与你相爱,而这一生,我只嫌太短。”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南歌子》欧阳修

本来想写女装梗的,想了想现代似乎没有适合他身材的“大码女装”,只能作罢www

明天的柏总if线回到仙侠背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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