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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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从足够高的地方看，大荒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很大的微缩景观，在这个景观上，东边是海，北边是山，南边半山半海，而在西边，是冰原。中间人为的痕迹最重，看上去很宏大，也最有烟火气，一切让人叹为观止的建筑即便是在这样的角度看，也足够显眼，清晰可见。

但是不得不说，绿色还是这个世界很多地方的主色调。自然的力量，让巨化后的树木代谢加快，没有什么能抵得过时间的侵蚀。

此时在偏北部的一个地方，两人正端坐在山头上遥遥相望。虽然两人都没有望向对方，但这种场景下，看不到对方是不可能的。之所以没有望向对方，是因为二人的视线都在千米之外，千米以下的另一个地方，那是一处战场。

数万人族和数量不明的荒兽正在厮杀，五颜六色的血云来回冲撞，像打翻了的大染缸，人族的呐喊和荒兽的嘶鸣此起彼伏，有荒兽被砍成数段，也有人族被拖进树荫，惨叫声动人心魄。

露在明面上的数万人族已经被挤在一个狭小的地带，但幸好，他们占有一些地势。

山头上的那个满头红发，尖嘴猴腮的男人忽然遗憾的说道：“看来今天也只能到这了。”

另一人身着青衣，转过头来来看了红发男人一眼，缓缓站起身。“可以夜战。”

红发男人笑笑，有些戏谑的说道：“没有必要，后面的路还很长，有的是时间，我要回去看看孩子们给我留了点什么好吃的，想想那些新鲜的心肺就让我激动啊。”

青衣眼神冰冷，手指动了一下还是没做出什么反应。“我刚才好像看到有几只火鼠被抓了，炭烤火鼠，我也好久没试过了，希望不会还是那么难吃。”

“你”红发男人大怒，满头红发竟然燃起火来，离得近的几株巨木瞬间变成灰烬。

青衣男子随手一挥，火焰在离他尚有半山之隔的地方便停了下来，难以寸进。

红发男子忽然哈哈一笑，火焰顿时收敛。“就此别过，明日再见。”然后人影一闪，便只留下青衣男子一人，不多时，荒兽中忽然爆发出阵阵呐喊，一时间，影影绰绰的各种荒兽齐齐往后退去，一直退出去十里才停下来，目测数量不下十万。

见到荒兽退去，驾驭血云在空中的人族纷纷落下来，或单独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休息恢复，但还是有一些化血境人族在天上警戒。不多时，各处篝火陆续燃烧起来。

人族现在据守的是一个山头，山头上有一个简陋的营地，营地中心的一个帐篷里，有十几个人依次坐开，火堆荜荜拨拨的声音里烤肉的香味已经很浓郁了，但这些人却仿佛根本闻不到。

“今天大概死了一千人，化血境占到十分之一。有一部分掉队了，大概有几十个人，怕是回不来了。”

“哼，今天咱们一步也没有往前走，掉什么队，还不是害怕了逃了，胆小鬼。”

“哎，这个当口，外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荒兽，逃出去也是必死啊。”

“今天杀了多少荒兽”

“说这个有屁用，又杀不完。”

“额，也对，那今天有追上来的人吗”

“没有。不是我说，能不能不要每天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现在这个情况，追上来不如退回邪良城来得实在。”

一阵沉默。

“明天呢还要等吗还是继续往前走”

三三两两的声音响起来，有的说等等，有的说继续走。

“好了，好了，别吵了，老规矩，投票吧。”最后的结果，五人赞成等等，九人赞成继续走，少数服从多数，明天就不等了。

“把决定传下去，日出时分行动，好好休息，明天又是一场恶战。”

帐篷里的对话结束，各人纷纷起身走开，都没有去动架子上的肉。片刻之后，两个青涩的毛头小子走进帐篷，看了看架子上的肉，对视一眼，坐下来开始吃。

“少爷和那些公子们干嘛每次都不吃，这可是很新鲜的兽肉，大补，他们打了一天难道不饿吗”

“你闭嘴吧，这么好的肉也堵不住你的嘴，少爷们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瞎想，这里是讨论事情的地方，若是要吃，各自回去自然会有更好的。”

“倒是也不是瞎想，少爷们的事情自然是轮不到我一个下人揣测，只不过我家少爷最近都瘦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回去了老爷和娘娘们要心疼的，我也讨不到好啊。”

“快吃，又不是只有你家少爷瘦了，我家少爷不也一样，但这是大比，可不是平日里可比的，没听见刚才传令明天要开拔了，赶紧吃饱了休息，若是明天掉了队，那可就没命了，少爷们都出手也救不回来。”

司徒赟走在回自己帐篷的路上，心想着刚才说的话，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但眼下这个情景，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从邪良城出来之后，这些荒兽就一直尾随，像两个刀轮一样翻滚在队伍的两侧，不停地从人族队伍里割肉，虽说人族数量不少，但也架不住这种割法，现在才三个月，已经少了差不多一半的人。

这样的情况他虽然提前就知道，但身处其中仍然是深深的无力感，荒兽那边数量多，高手也不少，若是他们突进，就会脱离大部队，大部队人多，还有不少脱尘，追不上他们的速度，若是据守，那就只能坐以待毙，每天看着同伴被慢慢的耗死，他们突进也不是，据守也不是，眼下能做的，只能将有数的化血境派在外围厮杀，把脱尘围在中间保护。

可是就算这样，一年的时间也到不了终点。他很不明白，大比安排这样的方式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这样想着想着就来到了他自己的帐篷跟前，忽然，他停了下来，他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他的帐篷很小，位置很很偏，他没有随从，也不让别人随意进他的帐篷，因此那股气息就显得很明显了。

应该是一只不知怎么偷摸混进来的荒兽，看位置偏僻就想偷袭一把，只不过这荒兽命不好，偏偏碰上自己。他伸手一招，一朵血云缠绕在剑指上，再伸手一指，一道灿灿剑光便射了出去。

这道剑光光明正大，锋利无比，割开帐篷几乎没有一丝声音，精心炮制的牛皮帐篷在这道剑光面前纸糊一样，司徒赟的身影紧随其后，他已经用上了八成的实力，势必要将埋伏他的荒兽斩成两段。

只是想法虽好，事实却不如愿。锋利的剑光在一根手指面前停下了，这根手指细长，白皙，拥有它的是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

司徒赟先是一惊，惊的是自己的剑光竟然这么轻易被挡住了，然后又是一惊，惊的是来人的身份。

“司正大人。”司徒赟收了剑光，连忙恭恭敬敬行礼。

司徒好人随手一挥，嘴里吃的东西却没有停。“不是军中，随意一些，来，坐下来一起吃点，想必你今天也饿了，这可是一只化血青豕，有白银之位的，下午刚杀的，平常见不到。”

司徒赟愣了一下，然后坐在司徒好人对面，伸手拿过一只大腿吃起来。“族叔，您怎么会来这里，难道大军杀过来了”

司徒好人边吃边说，“那倒没有，若是大军杀到此处，那大比还有什么意义。”

司徒赟欲言又止。

“不明白大比的意义”

“嗯。”

“这个事情出发前就给你说过了，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有今天的局面，你应该能想到的。”

“司徒赟知道，只是还是想不明白。”

“嗯，现在和你说说倒也无妨。”司徒好人从血云里掏出一个酒壶，喝了几口，然后扔给司徒赟。

“大荒多艰险，你们在学院里虽然也有外出游历，但都是选定好的路线，也有老师一路跟随，危险但不会危及性命，这是学院的一贯做法，我不便多言，若是我问你，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你会怎么回答”

司徒赟脱口而出：“化血，成就白银之位，洗骨，然后成为族叔这样的人。”

司徒好人先是哈哈一笑，说道：“你不必成为我，你应该超过我。”然后才正色说话。

“你看，这是学院大部分人的想法，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你回答的并没有错，因为你生活在郡城里，因为你们从来没有真的面对这个问题，所以你们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考虑了，也只是考虑考虑而已。”

司徒好人有些感叹，继续说道：“但这是大比啊，为什么说是三十年一遇，因为这是军方和学院共同组织的比试。还是刚才的问题，若是问五军司的人，那答案一定是活下来。成就白银之位固然好，但也要活下来才有可能。这大比的第一关，就是五军司设置的，其实在五军司中，这是最基本的生存考验，考验的就是如何面对大荒的环境，如何躲避灾劫，如何应对复杂的环境，如何活到最后。学院首重天赋，一个人只要天赋够高，就算不善战斗，还可以做研究，但军中不一样，军中重大局，能发挥最大作用的不一定是最厉害的那个人，当然实力也很重要，只不过如果是空有天赋的话就只会白白浪费资源了。”

司徒赟点点头，算是明白，也能理解。

“另外，这大比第一关，还有磨炼心性的作用，心性的重要不需要我多说，就算是修行也是至关重要的。”司徒好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司徒赟一眼。“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司徒赟看向司徒好人。

“这是御前大比，不是选拔军中人才，也不是选拔学院人才，而是为陛下选拔人才，陛下需要的人，必须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