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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虽然不得不承认姜逸尘言之有理,甚至讲出了大实话。

可作为师父的唯一入门弟子及关门弟子,楚山孤始终有份觉悟:不论何时何地绝不能让先师失了颜面,真给弄丢了,立马得捡起来。

于是,他辩解道:“师父那是疼师娘,才处处让着她。其实呀,在外人面前,师娘一直唯师父马首是瞻,也总说,正因为有了师父,她才能想去哪便去哪”

姜逸尘只是笑呵呵地听着,末了才夸赞了句:“令师娘可真是个妙人儿”

“那是当然。”楚山孤极为笃定且自豪,他以前总觉得师父很了不起,其中有大半原因就是佩服师父能娶到师娘那般生得漂亮又能将家务操持得井井有条的妻子。

似是回想起过往趣事,老大一爷们儿竟吃吃笑了起来,平静少刻,想想,又笑了一小会儿。

笑得姜逸尘几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才道:“中州战乱那些年,有一次我们接连数天在雨中东躲西藏,我染了风寒发着高烧,浑身无力又没精神,每次转换躲藏地时都只能被师父背着走,可每次醒来时第一眼都是看到师娘在照顾我,那时我当着师娘的面问了师父个问题。”

“什么问题”姜逸尘识趣地当了回捧哏。

楚山孤道:“我问师父,到哪才能拐来像师娘这样的媳妇”

姜逸尘大赞道:“妙啊看不出来楚兄当年曾机智如斯这一招,既捧了你师娘,又是夸你师父眼光好,最妙的能逗你师父生气,他却不敢在这时候敲你脑袋。”

楚山孤不去理会姜逸尘话语中的挖苦意味,自顾自笑道:“是啊,当年师父听到我说这话时,可是懵了大半晌,师娘掩嘴笑了好久,等师父终于回过神来要教训我时,被师娘一个瞪眼就给吓退了。不过,当时,不论是师父还是师娘,都无意告诉我那个答案。”

姜逸尘联系楚山孤先前所言,道:“他们已算是归隐山林,是而早已斩断前尘往事,和你相遇,收你为徒,是种缘分,自然不希望你与他们斩去的过往再有牵扯。”

楚山孤自嘲道:“我的脑子确实转得不如你快。师娘走后,我们师徒二人再住在镇上意义也不大了,师父带着我搬到了江门镇外的山里,过起以前在南河镇外的生活。直到那时我才回想起当年那番情景,慢慢想明白了,为何彼时师娘只顾着笑,师父只负责生气,都极为默契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姜逸尘道:“二老只想好好地过日子,再不想沾惹江湖是非了。”

“不错。”楚山孤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二老在天上作伴,倒是成功远离了江湖。离去前留给我的话,却像是希望我别去打扰他们。”

“师娘叫我别老陪着师父那糟老头子,自己去外边多走走看看;师父则要更直接些,还在世时便时不时要把我赶走,弥留之际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到其他地方多闯荡闯荡,就当是为了师门刀法的传承延续。”

姜逸尘心头微动,好似从中他人的不同事迹中,看到了父母、隐娘还有自己的身影。

不需多想即能明白楚山孤师父师娘的用意。

他们原先的想法和他父母大同小异,都是避世遁尘。

后来却从外夷祸乱中窥见到了江湖局势的改变,做出了和隐娘如出一辙的选择。

让后辈主动融入江湖,为了多看看这世界也好,为了活得更明白也罢,总之,不希望后辈在可以预见却不知何时将再次到来的灾祸中稀里糊涂死去,白活一世。

想到要活得更为明白通透,姜逸尘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对楚山孤直言相告,遂道:“你那刀上裹着的白布实在太特别了,据我所知,中州能纺出这等白绫仅有一个水月坊。”

“而水月坊隶属于幻月宫,若将那白绫当成兵器来看,品级自然只高不低,是以,令师娘多半曾是幻月宫中的重要成员。”

“几个月前幻月宫还是九州结义盟的一员,平日间的行事还算较为正派,只是人心难测,虽说时过境迁矣,可你我终不知当年之事,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今后非到性命攸关时,还是少将拿白绫出来使唤。”

幻月宫

楚山孤指尖划过表面早已泛黄,触感却仍不显粗糙的白布,似乎很难将温婉可亲的师娘,同这个陌生且略显孤高清冷的帮派名字联系在一处。

他明白姜逸尘的用意,对于今后若真不得已同幻月宫发生了交集,该如何自处,心有初步定断后,才郑重地道了声谢。

“至于这柄刀现在的名字,叫寒江。”

良久无言后,楚山孤开了口。

现在的名字

未待姜逸尘往细处琢磨,楚山孤又接道:“师父传我的功法和刀法,名为傲寒诀。”

“傲雪寒梅独自开,嗯,是个好名。”姜逸尘随口评道,本还想说怪不得总觉得你的刀意中有几分萧瑟寂寞之意,只是这功法名听来却不陌生,还有些似曾相识,忽而一个激灵,坐直了身,目没法瞪,口倒能呆,张大得足矣装下颗鸭蛋

没能将什么冷气倒灌入口,反而在脑海中翻找出那份陈旧的回忆后,咋舌连连,道:“傲,傲,傲寒诀话本小说里那位风神的家传功法”

见姜逸尘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怀疑起人生来,楚山孤心情大为畅快。

姜逸尘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侧耳倾听楚山孤是何动静,问道:“你莫不是拿我寻开心”

楚山孤捋着下颌莫须有的胡子,笑不出声,摇了摇头。

姜逸尘做了个深呼吸,情绪已缓了过来,道:“话本源于现实,倒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姜逸尘很快说服了自己,却很自然地再次产生疑惑,道:“但你这刀法所展现出来的气势,可和话本小说里所述差得有些远了呀。”

尽管是在西山岛时看的话本小说,记忆已模糊了不少,可姜逸尘总还能忘了,那门刀法本该有的狂意,紧接着又提出一项质疑:“刀也不太对啊,不该是这模样。”

“不过,刀倒是能重炼。”姜逸尘一边自我否定,一边又找寻着不合理的疑点,“只是这样的刀,想来已无法契合原先的功法了。”

楚山孤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姜逸尘的分析逐步陷入僵局,目光透过黑布“瞪”过来后,才决定道出原委。

“第一次听闻这功法之名时,也正是师父要收我为徒,授我刀法之日。”

“我小时候也看过那话本,不过还是没你能耐,能想那么多,而是单纯地震惊了好几天。”

“若不是确实看不到家里人了,我总以为活在话本里。”

“据师父所说,这门傲寒诀传到他这也有五六十代了,至于是五十多代,还是六十多代,因为其间好像出现过断层没法确定,只是前几代传人为尊重前人,从六十代算起,传给我时则是六十六代。”

“当然这门功法也不再是什么家传武学了,能长久一脉单传,多是巧合,也有些许必然。”

“譬如近六代来,功法和刀法的传承可谓一代不如一代,名声不仅相比当年盛极之时如云泥之别,便是相比百余年前也是声名不显,如此这般还未断了传承已属不异。”

姜逸尘默然颔首表示认同。

“你我话本中看过的那柄雪饮刀已重铸过一次,而据我师父所知,这柄刀到他手里时已被重铸过六次。”

“历经数十代的传承和衍变中,傲寒诀内容较之原来要多了些,路子也不再似原本那般张狂,雪饮刀正是在第六十代师祖手中变成了寒江,那时候的刀法便开始偏向于压抑本性,圆融自守,未触及能够包容的底限,便不会撕开那封冻着洪水滔天的狰狞面具。”

“十几二十年功法、刀法学下来,我都适应得很好,师父也说我的成就比他高,但冥冥中总有道声音告诉我,这样按部就班地学是错的。”

“师父却告诉我:功法也好,刀法也罢,没有对错之分,我们这几代人学起来几乎都是一般无二,感觉自己能很好地驾驭这套功法和其中刀式,却总会莫名觉得很别扭,最主要还是因为心意难与刀意契合。”

“近几代传人,包括我和师父,性格都较为相近,偏温和洒脱,鲜少受爱恨情仇所拌。”

“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正如每片树叶都有它独一无二的纹路,每个人都有他独一无二的性格,师父再如何洒脱也难对师娘的逝去释怀,而我更应该有自己独特的刀意。”

“师父、师娘要我出来闯闯,多少也是希望我自己能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摸索出真正契合于自己心意的刀意吧。”

听罢楚山孤所言,姜逸尘已然了解这位老大哥的孤独源自何处。

在与他相识之前,对方所接触的世界用两个镇一条江便可概括,这个世界对之而言太陌生,故而会让人觉得那刀意是孤独的。

可从今往后,随着这柄刀不断在江湖上打磨历练,刀意必将有所改变。

姜逸尘很期待再相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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