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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正浓,碧空如洗。
阴阳谷中清新而不幽静,万物尽显勃勃生机,耳畔常伴阵阵蝉鸣。
自两日前障目砂蛊虫群度过休眠期后首次发难,冷魅确认自己所配制的青莲胶体行之有效后,姜逸尘的疗伤进程便步入正轨。
相比起眼部治疗的初见成效,姜逸尘整体伤势恢复情况则显而易见。
苏醒两日后,躯干四肢各处的淤青便已消退。
三日后,左手即恢复如常。
四日后,右手终找回知觉。
五日后,便能坐身而起。
到了第六日,已可下地缓步行走。
对于饱受剧毒噬身,又从万仞悬崖跌落之人,这恢复速度不可谓不神速。
当中不乏谷中宜人气候对伤者颇有益处,也不乏药草药效显著助力极大,更不乏佳人在畔悉心照料让康复水到渠成,然则最为重要的原因不在于前三者,而在于伤者自身恢复如初的强烈意愿。
至于姜逸尘为何会有这般强烈的意愿,虽说与阴阳谷外未尽之事以及不想就此窝囊地度此余生不无关系,但在不知可否出谷的情况下,他的侧重点显然在于一些更为贴切眼下状况的原因。
几日来,二人长时间独处一室,自然免不了有些对话。
姜逸尘或对冷魅表达感谢,或拿冷魅这一年半载间不在江湖时所发生之事来闲谈。
而冷魅的话题则多在于如何让姜逸尘配合治疗障目砂之毒,或是她这一年半载来在谷中生活的一些琐碎事宜。
从冷魅话语中,姜逸尘不难得知在阴阳谷中生活的几个重点。
他们不必为吃喝而愁。
阴阳谷中气候不仅宜人且宜物。
这儿药草会如此之多,自然也少不了花草,少不了果蔬,更少不了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
药草生得,花草生得,果蔬生得,飞禽走兽也生得,只因这儿水源充沛且溪水甘甜。
为了方便日常饮食所用,冷魅更在屋前开了亩地,撒了稻,种了菜,扎了篱笆,养了鸡鸭。
他们也不愁住。
他们有屋子住。
屋子是冷魅花费十数天搭成,又在后续时日中不时修补、不断完善的草、木、竹、石混搭小屋。
屋子本只有一丈见方,屋中一应物事有床有桌有椅,还有一小方以粗细不一石块垒起的炉灶,全凭冷魅一手打造。
这些一应物事尽皆由草、木、竹、石做成,无一铁具,故而锅碗瓢盆等零碎细用不出多时便不堪其用,只得一换再换。
而今屋中添了一人,冷魅又花费不少气力将屋子拓宽些许,也为自己添了张新床。
他们唯一需愁的便是穿。
冷魅很有本事。
冷魅的本事不单单在于刺杀,更在于生存。
是以她能采药、制药、熬药以自医,也能医人。
她能捕猎、种植、生火煮食以果腹,也能果他人腹。
她能砍材、劈竹、磨石以容身,也能容他人身。
然,人力终究有穷时。
冷魅是人,终非无所不能。
她不会铸铁,无法锻造日常生活所用的铁具,只能靠那对寒宫折桂来做些削铁如泥的粗活,或用寒宫折桂削竹刻木来仿造一些木制竹制工具做替代。
她不会纺织,或者说她不会制造纺织工具,也无法生产出纺织材料,更不会扒野兽之皮为衣。
所以谷中最稀缺的,莫过于布匹、粗麻等身着之物。
初时用来给姜逸尘缠绑敷药的纱布是二人平日随身所带,尽管勤于清洗,可频繁地反复地使用后,那些纱布便渐渐散成了条条丝带,到后来只能以大小适宜的叶片来取代纱布作用。
冷魅跌落谷中时正值深秋时节,彼时衣着多些厚些,来到谷中后不久便被冷魅拆解为两套替换衣裳。
而姜逸尘虽是在乍暖还寒时来到,可身着衣物实在不多,更在坠桥后破损严重,即便缝缝补补也只能凑成一套。
这也便意味着,在某些时候,如姜逸尘流汗过甚时,冷魅便只能将自己的贴身衣物给他换穿。
姜逸尘不愿去想自己在昏迷时,冷魅是如何服侍自己的,他脸皮虽不厚,可在昏迷时发生之事便可理所当然地当作全然不知,可在自己意识清醒时,让一个女子将贴身衣物为自己换上,他又怎能装作浑不在意?
纵然前日冷魅是趁他昏睡过去后替他换了衣物,但醒来后明显发现本是黏糊熏臭的身子清爽干净,本该合身的衣裳却有些紧缚,他哪能不知那位面色冷然的刚强女子又在他昏睡间为他做了多少事?
唯一令他稍感欣慰的是谷中温度适宜,寻常时候他不至于像前日那般冒那么多汗,教人尴尬而羞涩之事不需每天都来一遍。
不过,两人间到底只有三件衣服,随着时日渐久,衣裳布料总免不了磨损,如若真无出谷之日,想来终有一日他们不得不以树叶草绳编衣而着,到那时,岂非又得发生一些教人尴尬而羞涩的事?
若非自己到来,冷魅悠闲恬静的日常生活不会被打破。
若非自己到来,冷魅不需把唯一的竹榻让给自己,数日间就地而寝。
若非自己到来,冷魅何至于把衣服都让出来,和自己替换着穿,还专门为自己洗衣做饭喂食,甚至是帮自己搓澡、出恭……
因为这般,因为那般,姜逸尘总认为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不速之客。
他若无知无觉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对所发生的一切一清二楚,又偏偏看不见这些发生得一清二楚之事。
胸中有股羞恼意,皮下含着窝囊劲,可对着冷魅他不敢也不能将这些隐匿的情绪表现出来,即便冷魅心中通明。
所以,他只能将这意和劲发泄在身体恢复上。
只要他的身体完璧如初,一些问题总能迎刃而解。
譬如他现在,左手已能为自己洗身,尽管有死角无法触及。
双脚已能走动,便能借着竹杖走到恰当之地出恭,还能自行收拾残局。
已能解决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不必冷魅昼夜不离地“侍奉”在旁。
相比起姜逸尘的各种不适,冷魅倒要自然而适应的多。
过去的她曾因接受关乎杀手的训练,因行杀手之事,有意无意地伺候过他人,可她着实从未这般不抱其他目的,没有其他念想,只为让那人复好而专心致志地服侍那人的吃喝拉撒睡。
她很清楚自己变了,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或许自她从阴阳桥上跃身而下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开始改变了自己,而姜逸尘的到来,只是在说明一件极为简单而浅显的道理,这世间终非只有一人,任何人都妄想一人独活,也正因这世上多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活动,才有人世的说法。
又或许现在的她,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
杀手本便善于察言观色,历经千百次训练和实践后这已近乎成为一种本能。
冷魅本便是比姜逸尘更为出色的杀手,她当然有此本能,是以姜逸尘那种复杂的内心变化和情绪压抑她不难感受到。
但看破不说破,姜逸尘如此这般也是一种顽强坚韧的生活态度,虽有些迂守旧礼,却仍值得尊重。
所以当姜逸尘开始能逐步能自理生活一些物事时,冷魅便逐渐过回了原有的惬意生活,每天带着阿白去门这溜溜那晃晃,顺路采采药,顺便多煮些饭,顺手上个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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