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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既此,退无可退。
沈安雁对王嬷嬷一笑,“到底是大月氏的殿下,我不进去不合礼。”
都这般说了,王嬷嬷只好撩了帘子领她进去。
沈安雁踏着光入室,抬眼便见到坐在上首的贵霜,她一手搭在扶椅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三姑娘,老太太说你昨日病了,我正觉着不便叨扰,没想你竟自个儿来了。”
贵霜的声音依然如从前那般爽朗耿直,可是沈安雁耳听着觉得到底是变了。
花灯那夜,邀她上楼共倾诉心的贵霜,今个儿却是坐在这扶椅上,轻笑着与她说着不痛不痒的家常。
弹指间,流逝的不止茫茫白雪、杨柳飞絮的两季,更是将眼前这人变换得再无从前模样。
可沈安雁并不畏惧,亦不自认愧怍。
因她的一言一行皆是凭心而至,又止步理智。
便是拿于世人谈论,那也是不善,既不恶。
沈安雁朝着二人行礼,“祖母,殿下。”
方老太太对贵霜并无好感,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贵霜还是大月氏的公主,再怎么也不是她一介老妇能甩得起脸色的。
故而,贵霜同老太太笑,老太太便与她笑便是了。
至于心头,到底还是怜惜着她这雁姐儿的。
老太太颔首,指了左边一溜扶椅紧挨自己的那个,道:“你身子欠恙,久站着不好,先坐吧。”
沈安雁谢过老太太,方坐上去,贵霜勾着红唇道:“三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沈安雁道好些了,贵霜便又拉着她谈起其它,总无外是京城风光如何,说至兴处,还拉拢她一同游玩。
沈安雁并不觉得他们二人关系能好至如厮,况大家皆心知肚明各自扮演的何种角色。
是以,能客气的道好,已是最好,何必如此假惺惺地套热乎,牵强附会膈应自己的心。
沈安雁婉拒的话才至口中,那贵霜却是转了话,拿出巴掌大的盒子,道:“我来时备了些礼,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那盒子就这般辗转至沈安雁的手上。
流光溢彩的花纹,里面静静躺的是一支珠钗,用的是纯银打造,配以月似的玉缀粉色珍珠。
既好看又灵巧。
沈安雁只一眼便喜欢上了。
但她不知如何作答,若说喜欢,但她拿不准贵霜此举是为何意?
她了解贵霜,或者说从前的贵霜,那么高傲的人岂会自降身份与她礼物?
而若她说不喜欢,未免显得过于不识抬举。
沈安雁托着盒子长叹,她到底是因沈祁渊一叶障目了,竟这等小事也在这儿犹犹豫豫的。
沈安雁抬起头,扬了个明媚的笑容,“多谢殿下,小女很喜欢。”
“你喜欢便好。”
贵霜点了点头,用葱白的指尖挽过落下的发丝,然后在众人以为她还要再坐下去的时候,她蓦地起身,朝着老太太道:“我叨扰许久,也该走了。”
老太太也算是反应快的,连忙叫王嬷嬷送客。
贵霜却点了沈安雁,道:“不必劳烦老太太,三姑娘送我便是。”
贵霜既已开口,老太太便不好拂了她意,只略担忧地望了一眼沈安雁。
沈安雁并不觉得害怕,她心中正是疑惑,能有机会同贵霜坦诚布公是极好不过。
是以,沈安雁起身朝老太太施了一礼,只道自己正好有话同贵霜言说。
老太太眼见于此,只好放了她们。
含清院修得极简,不似碧波院般满是花儿,只栽着几株翠竹,深绿的枝叶在白墙灰瓦的背景里微微摆动,明明就那么几株,却令人看着极是繁华。
沈安雁一边揣着心事观景,一边随着贵霜步上廊庑,慢慢朝北边的水榭走去。
等到沈安雁准备提着斓裙上阶时,前面的贵霜终是回过头,用少有的冷冽寒目注视着她。
沈安雁一怔,问:“殿下,你所来是为何事?”
贵霜冷冷一哂,“你自己做了何事,你不知?”
贵霜见沈安雁懵懂的样子,眼光像是覆上一层厚厚的眼霜,几欲将人冻死一般。
“你前个儿和沈祁渊去干了什么你不知?或是那随同沈祁渊的女子不是你?”
沈安雁从未看过贵霜这等的神情。
便是从前贵霜知晓自己才是沈祁渊心上之人,觉得自己欺骗了她时,沈安雁也未见过贵霜这样。
沈安雁不由瑟缩起来。
她并非害怕贵霜,而是害怕贵霜如此生气的缘由,害怕沈祁渊或被牵累。
沈安雁压住砰跳剧烈的心,问:“殿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贵霜蹙着眉,并不言声,只是抬首拢了拢额,对上廊外的金光,只觉得灼烈得令人睁不开眼,她索性闭上眼,依然沉默着。
气氛转至胶凝。
沈安雁看了一眼卞娘与轻玲,吩咐她们退下。
直到只剩两个人,贵霜方才睁开眼,看向沈安雁。
“你不知晓你们沈侯府如今是何境地?便是不知如此,那你也应知晓沈祁渊力弹林国公府,其所要受之悖论不计可数,而至如今,林淮生被劫,沈祁渊迟迟未捉拿归案。”
她一连说了数句,方才顿下,喘了一口气,继而道:“这些便也算了,你难道不知他身负婚约?”
“我自然知晓.......”
“你知晓?”
贵霜站在日光里,笼罩在廊下灯笼的淡影里。
贵霜颀长的身高,给了她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
因而,沈安雁更是清晰可见,贵霜那紧抿嘴唇里所流露出的厌弃表情。
“不,你并不知晓,你只是坦然的享受着他与你的爱意,他与你的便利,你从未替他想过,他的难处,他为你抗旨不遵,是有何等的下场。”
沈安雁想反驳,可是她不知道如何作辩。
诚如贵霜所言,父亲之死,林国公府的倒台,皆是沈祁渊的缘故。
纵使其中有自己相助的缘故,那也微乎甚微。
贵霜却觉得沈安雁这等默认只是漠不关心。
心里直替沈祁渊抱不平。
她不明白沈祁渊为何喜欢沈安雁。
亦不明白沈祁渊冒天下之大不韪,宁可抗旨也要沈安雁。
她更不明白她自己。
沈祁渊都已这般厌弃了她,耍弄了她,可她还是忍不住替沈祁渊着想,还怕他受一分一厘的伤害。
想至这里,贵霜并不再深想下去,总不过她所求之‘情’念着别人的情。
贵霜有些凄恻惨淡的笑了,只是下一瞬,她脸上神情像是拧到尽头的拍着,扭曲着,狰狞着。
“你到底知不知,他再如此抗旨下去,等他的便只有砍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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