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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霜望着那一抹倩影,径直下了高台,带着仆人在廊下转了方向,消失在雨际里。
而贵霜那一直扬着的明艳笑容突然就坠了下来。
她一向求心坦坦然。
可是如今局势至斯,已然叫贵霜看得十分清楚。
这般下去,她什么也得不到。
她会丢尽大月氏的脸面,成为其千古罪人。
亦会失去沈祁渊。
既然如此,那她何不自私一回?狡诈一回?
她操兵多年,最懂得的一词,便是兵不厌诈。
只要她稳稳当当进了沈侯府,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她就不信沈祁渊美人在侧,还会肖想旁人。
可是。
她明明得到了想要的,可是为何心头还是空落?
是因什么东西可以智谋,可以豪夺。
但,姻缘不行?爱情不行?
可是这场棋局已然下至如此地步,自己被逼至进退维谷,唯有做自己最厌恶的人,才方有一线胜利的曙光。
贵霜甩了甩头,再不去想,转身出了沈侯府。
而回到碧波院的沈安雁,终是撑不住软在了榻上。
卞娘眼见大惊失色,“姐儿,您怎得了?是那贵霜公主与您说了什么?”
轻玲斟着茶,赶忙送去给沈安雁喂了一口,“定是贵霜公主同姐儿说了什么,不然姐儿会如此?”
轻玲自听到贵霜公主过来便知没好事。
只是不知到底是何事能将一向坚韧的姐儿摧折得如同那窗外被狂风大雨洗礼紫薇,伶仃着,破碎飘摇着。
沈安雁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
轻玲见着,顿时气恼了起来,“姐儿,你替她遮掩什么!她抢了二老爷,还将你折磨得如此,是十足的恶人.......不行,奴婢得去找二老爷,跟他说一说这事........”
她的话音未落,沈安雁突然吼起来,“不许,不许找他!”
声音又尖又利,像是一把刀,划破无边无际的雨幕,划过众人的耳际。
轻玲震在原地,看着慌乱无措的沈安雁,“姐,姐儿......”
头顶雷声震天,脚下袜子濡湿着又黏又腻,她的心被屋内的潮湿空气压得喘不过气。
“他将是大月氏的驸马,我再和他这般于礼不合。”
前日里沈安雁还说着随心,今日就转了口。
众人哪里看不出个中曲折。
但这样也好,免得越陷越深。
卞娘叹了一口气,转了话语,“姐儿方才淋了雨,袜子都湿了吧,奴婢去寻个新袜来换。”
卞娘说着踅身出了门。
沈安雁看屋中还剩轻玲,便令她去给自己熬粥来吃。
如此屋中只她一人。
她终于可以不再做别人面前的沈安雁,忠于自我,放任情绪,露出凄恻的面容。
可是她依旧哭不起来。
许是前世哭得太多,耗尽了她所有的泪水。
是以到了这世,她如此冷心冷情。
她扶着头,只觉得脑子混混沌沌地厉害,又许是屋内皆闭着窗闷得厉害。
是以她推了窗,看着密密麻麻的雨线渐渐作小,看着日头缓缓往山的后头掉落,看着阴霾的天只剩下惨淡的光。
好似她以后人生便如这等光景,灰茫绝望。
卞娘进来时,便看到沈安雁如此模样,心下作疼,咒骂着贵霜这个积年。
明明姐儿都打好了主意不再插足,贵霜为何还要拿着刀往姐儿胸口上插?
卞娘擤着鼻子,忍着眼泪,轻声说:“姐儿,老奴先给您换上罢,免得脚浸了寒着凉。”
沈安雁‘嗯’了一声,待换了袜子,轻玲也端着新煮的粥进来。
而老太太令人来传了话,左不过是为熨帖。
沈安雁领了心意,送走王嬷嬷,吃了几口粥,自个儿便又对着窗绣起样来。
她从前最是厌恶这等拘在狭小房里穿针绣花,总觉得如此兢兢业业不过是为的旁人一句夸赞,实则蹉跎的是自身。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绣样也有绣样的好处,可以沉心静气,亦可陶冶情操。
她绣得那样心无旁骛,以至于那些烦扰她的事,短暂地抛却脑后。
红浅进来时,正看到沈安雁临窗而坐,手上飞针走绣。
“姐儿。”
沈安雁头也没回,“查得如何了?”
红浅道:“奴婢去查了,那小芜家里有六旬老母与弟弟,母亲身子健朗,其弟弟倒是别无嗜好,听说读书倒还行。”
“那便是了,”沈安雁捏着针对光穿线,“夏日一过,马上便秋闱,到时要需银子的地方多的是,小芜不过是个院子莳花的活计,能攒得了多少打赏?”
红浅点头道她也是如此想的,“不过,倒是不知二姑娘是何时笼络的小芜。”
沈安雁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道:“不必知晓这些,只清楚她如何笼络的小芜便是了。”
她说话当口已绣了两针,隐隐出了叶脉的轮廓。
红浅道是。
沈安雁听她像青蛙一般,点一下,跳一下,楞到了极致,遂停下手上的动作,无奈地看她。
“然后呢?为何要察清如何笼络小芜?”
红浅愣了愣,踌躇道:“是为寻到二姑娘买通小芜的罪证.......”
沈安雁点了点头,心道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便又耐心地问:“那如何寻到罪证?”
见红浅伫在原地久久不语,沈安雁叹了口气。
“小芜如今定是缺钱得紧,二姑娘又被派去了庄子,她素来花钱大手大脚,根本不会有闲钱,是以,你寻个小芜的错处,克扣她的月钱,小芜没了钱,定会去找沈安霓。”
红浅眼睛倏然一亮,像是寂夜里擦过的星光,“姐儿说的是,奴婢立马去办。”
红浅办事倒算利落,等到翌日,便听得那小芜在院子莳花时,不小心踢到了那溉花的饲料,惹得院子尽是那股难闻的刺鼻味。
管事处便罚了小芜两月的月钱,并令她独自将院子修整好。
其实这事说难不难,说不难也难。
关键是在这被小芜失手弄废的花草里有珍贵的兰花。
其花因花蕊似蝶、花期甚短以珍,在市面上有一株千金,有价难寻之称。
小芜眼瞅着自己闯了如此大祸,当时就两眼翻白,想死的心就有了。
只是念及家中母亲与弟弟,只能咬着牙跪在碧波院,求三姑娘能轻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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