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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雁稍稍侧目,目之所及是件蜜色鸟衔瑞花锦裙,往上是张端和清秀的脸,大殿的烛光像是缎子般,杳杳铺平在她的脸上,将那双秋水眸子照得媚眼如丝。
许是察觉到沈安雁的目光,女子转过脸来,盈盈颔首,“沈三姑娘。”
沈安雁虽进过几次宫,但和后宫打过照面的不下几人,所以不识面前女子是何人,唯有莞尔以回,“主子娘娘安。”
那女子听闻嘴角扯了扯,似露讥讽,“我哪算得了什么主子娘娘,我不过普普通通贵人罢了,比不得那圣人跟前的贵妃娘娘........”
这话虽实在,但厚此薄彼实在让人不知如何应对,于是沈安雁唯有笑笑。
女子却溜溜转了眼珠子,上下将沈安雁打量了一番,“不过这话说的只是位份罢了,这后宫的尊崇还是端看世家端看圣人的宠爱。”
沈安雁秀眉微乎其微地一颦,暗咂这是唱得哪出戏?但面上却谦恭地宛转笑意,“臣女未曾生长在宫中,并不谙这些,但见识过家宅内院,只用臣女陋见忖度大抵这后宫和后宅一样,虽有位份上的尊卑,但都是生活在一个地儿,一个家宅,是而都是一家子人。”
女子笑容凛在脸上,须臾才徐徐又笑了起来,“沈三姑娘说得如是。”
只是这话她能说不是?
但凡说不是,叫旁人听见只说她有心搅浑后宫,到时在冠个什么不守妇道的罪名,她可不像吕贵妃有堂哥撑腰,她只是府尹的女儿罢了,虽是嫡女,但因母亲死得早,所以一直被姨娘用庶女对待,从小活得戚戚,来到了宫里,宛转圣恩的头几日倒还如鱼得水,可是宫里不缺好看的花儿,也不缺尊贵的主儿,所以圣上新鲜劲一过便将她抛在了脑后。
她曾为此伤心过,深夜坐在槛前数着砖墙,有时没下雨或可赏一赏夜色,有时遭逢下雨便只能让冷风吹着自个儿。
前几日下雨下得久,大风刮在窗棂上呼呼的响,一并将她的心扉也灌彻得拔凉,身子也感了风寒,不过她是个不受宠的主儿,宫人们拜高踩低,叫了个太医跟前的学徒过来瞧了瞧,开了副药就算打发了。
经此一遭,她也算是想明白了,何必期望着真心,又何必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抬头,从前在家里都被姨娘压一头,这宫里龙潭虎穴,各个都比姨娘狠厉,她又能如何,所以还是就这样罢,静静开在一隅。
沈安雁见这贵人不知为何深想起来,虽有些纳罕,不过没问,只是执起一旁佳澧浅啜。
轻玲不由低声告诫,“姐儿酒量不好,可莫要贪杯,毕竟是在宫中.......”
女子听到这声,转过头来观望,见沈安雁端坐在位上,中秋时节的衣裳渐渐厚实,但依然略薄,是隐隐可以瞧见袖下那娇嫩脆弱的皓腕轮廓,仿佛玉琢般........
她眸子微动了动,“宫中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沈三姑娘还是小心点。”
这话有着深意一如之前那些人所言,叫沈安雁突生询问的心态,“娘娘这话臣女听得不甚明白,方才也是.......”
沈安雁笑了笑,“说得明白些,臣女不是宫中人,算是世外人........世外之人不然世内尘埃,是而又有何惧之理。”
贵人许是没料沈安雁敞开天窗说亮话,朱唇翕张出惊诧的神色,随即想到什么只道:“世外之人.......若是世外之人又何必入世,但凡入世纵使穿得白衣胜雪,又岂有不沾污秽之理?”
她朦朦胧胧的说着。
沈安雁只觉得如观皮影戏,瞧不真切,欲再问,却听得一声唤,“哀家今个儿听闻沈侯府的三姑娘前来,却怎未曾瞧见.........”
沈安雁连忙敛着裙衽起身,恭恭敬敬地就着禁步上前纳福,“参加太后,圣上,各位主子娘娘。”
于沈安雁来说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请礼,但对众人来说,是瞧见一道香影忽闪而过,清辉的月色洒在她素白的长裙上,将她的脸融进浓稠的寡淡中,似如玉玦,白得发亮,又晶莹剔透。
心中自觉绝色,又想起这人进来时常去圣人的上书房,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不免吃味。
众人想入纷纷,那厢太后却兀自开口,“倒是天人之姿........”
吕贵妃听闻此话心尖颤了颤,她对这话甚是熟悉,那些个进宫的女子便是她从前入府也受过太后此类话几句.......
沈安雁亦觉此话蹊跷,眉头微蹙,俯下身子泥首道:“承蒙太后娘娘厚爱,不过和众妃嫔比起来,臣女不过是中人之姿罢了,上不得台面。”
众人晓得这话是自谦,但心头还是不由得鄙弃几分。
毕竟过度自谦便是自矜。
瞧瞧沈安雁,她低着眉,朱红的唇趁着安和的眉眼,浸在月色里,仿佛琉璃樽上的雕画,精致工细,若这样的相貌还说不好看,她们这些人又好看到哪里去。
太后却觉得沈安雁的言谈没得挑,相貌又这般端正,是而立马亲热地笑道:“三姑娘惯会说笑,哀家瞧你就极好看,倒是倾城绝色。”
话音刚落,便伴来一道熙熙攘攘的声,紧接便是女子惊呼的音刺破苍穹。
众人打眼去望,立马便见后座惊起一人影,还未听见声音,便是一中涓服侍的人垂下身哆哆嗦嗦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不小心打翻了盘子污遭了主子娘娘的裙子。”
被人打断了话,太后面色不虞,凛着眉问:“发生了何事?”
穿着深蓝衣的太监忙不迭地跪下来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方才宫人打翻了薛贵人的盘子........”
太后娘娘当即冷笑一声,“方才还道这司珍房惫懒,原以为不过是个老鼠屎罢了,没成想一锅皆是,连管带姑姑都懒惰了,宫女都教养不好,还敢将人调到跟前来伺候,就不怕冲撞了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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