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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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南，这是真的吗？”

亢奋和激动、喜悦和疯狂过后，思绪渐渐沉淀下来，患得患失的不安就渐渐开始煎熬起来，因为太过美好也太过幸福而变得没有真实感起来。

罗南不由被逗乐了，轻笑出了声，“我也不知道，也许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也许，他成为罗南-库珀这件事就是一场梦，而过去这几个月也全部都是一场梦，“但是，奥利，既然是梦境，那么为什么不做大一些呢？”

“……”奥利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因为我胆小。”

罗南微微愣了愣，这不是他平常熟悉的那个奥利。

奥利郁闷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低呼，“我害怕。害怕我们的表演砸了，害怕布鲁诺也不喜欢我们的表演，害怕我们的暖场演出成为一场灾难，害怕我们的实力只是自己的幻想……”说着说着，奥利的声音就慢慢地低了下去，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也？

罗南捕捉到了奥利话语里的一个“也”，不由转头望了过去，注视着黑夜里奥利的模糊轮廓，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就在罗南以为奥利已经昏睡过去的时候，奥利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唉。”

这让罗南轻笑了起来，“奥利，不要叹气，容易衰老。”

“我现在就觉得自己正在衰老了。真的！我似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时间在指尖流逝的触感，然后身体和灵魂就这样苍老起来。”奥利忍不住唏嘘起来，然后猛地转了一个身，床垫发出悲惨凄凉的哀鸣声，他就这样面对着罗南——

因为发声的位置和传递方式改变了，可以感觉到奥利现在正面面对着罗南。

“罗南，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不安。”

“不知道是特拉斯坦离开之后开始的，又或者是满月派对遇到斯库特之后，亦或者是……在那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我能够感受到内心出现了一只恶魔，正在张牙舞爪，随时都可能吞噬我。”

“他们在黑暗里觊觎着我，以我的恐惧和不安为食物，他们可以嗅到我的迟疑，就这样围绕在我的身边，如同秃鹫一般盘旋着，一点一点拖拽着我的脚踝进入一个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放任我在那里陷入疯狂。”

“黑暗就这样缓缓将我包围，我也无处可逃。”

“我……”

说着说着，奥利就将脑袋深深地埋在双手之中，甚至能够感受到手指深深碰撞脑壳的声响，透露出难以抑制的痛苦。

注视着黑暗之中蜷缩成为一团的奥利，罗南的脑海里就再次想起上次发生在汽车旅馆之中的那场争吵。

在他们针锋相对的碰撞之中，奥利就这样远远地离开风暴中心，如同鸵鸟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埋在沙砾之中，试图保护自己；但其实，在他的灵魂深处，和他们一样也已经是伤痕累累，甚至可能还要更加严重。

因为在特拉斯坦和斯库特之外，奥利还需要承受来自乐队内部的拉扯与撕裂，他竭尽全力地逃离那些伤害，却发现伤害时时刻刻都在发生，而他却无力改变这样的状况，然后就这样一点点遁入黑暗。

原来，刚才话语之中里无意识说出的那个“也”，说的是特拉斯坦，说的是斯库特，在奥利的内心也隐藏着一只蛰伏的恶魔，不断蚕食他的信念与希望，恐惧和不安持续地扩大领地，如同黑暗吞噬光明。

奥利也在担心着，担心重蹈覆辙，担心布鲁诺-马尔斯是又一次斯库特的经历，担心他们再次一败涂地。

那么，届时他们又应该用什么姿态继续坚持下去呢？他们又应该用什么信念说服自己继续坚持下去呢？

这已经与音乐梦想无关，而是他们坚持的信念——到时候崩塌的，可能就是他们过去七年的所有坚持。如果一个人坚信了一辈子的信念被击溃，那么就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从外到内地彻底分崩离析。

对此，罗南也没有答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奥利，依旧在呢喃着，虚弱地呢喃着。

“我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座沙子城堡，周围的沙砾正在缓缓掉落，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岌岌可危的崩溃感，就好像整座城堡随时都会崩溃，然后恶魔就在缓缓靠近，它正在和我融为一体，它正在成为我，我正在成为自己的敌人，我正在否认我们的坚持，我正在破坏我们的希望，我正在阻止这一切。”

“但我却无能为力。”

“怎么办？”

“看看我们的练习，我就是一场灾难，如果站在布鲁诺面前，我却成为了那个恶魔，毁灭了我们的最后一丝希望，那么怎么办？”

“我……怎么办？滚出我的脑袋，我只希望他们能够滚出我的脑袋，滚出去。”

“但是……但是我做不到。”

轻轻地，就这样轻轻地，奥利的声音里流露出了些许迷茫和困惑，那种微微颤抖的脆弱在破晓即将来临之前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展露出来，明朗阳光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累累伤痕，正在化脓流血。

呼哧呼哧，奥利浑浊沉重地呼吸着，似乎被黑暗掐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

罗南试图发出一些声音，却发现语言的力量在此时此刻是如此微不足道，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让罗南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放弃了安慰奥利的打算，而是认真想了想，轻声说到，“奥利，你相信吗？我也害怕。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恶魔，不仅是你，我也是，马克西姆也是，还有克里夫也是。”

“我们都在恐惧着、不安着、迷茫着，因为生活是没有正确答案的，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我们永远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除非亲手推开明天的那扇门，我们永远都不知道门板后面是什么在等待我们。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决定，是否要推开那扇门，还是因为恐惧而选择放弃。”

“但可以肯定的是，恐惧不会消失，永远都不会。”

罗南是真心的。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罗南都有着自己的恐惧，深深的恐惧，即使是现在，他也依旧患得患失地恐惧着：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境，怎么办？如果，明天睁开眼睛之后又看不见了，怎么办？

他没有答案。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奔跑，持续不断地奔跑，只要他跑得足够快，也许黑暗中的恶魔就不会追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