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7 内心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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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罗南，沐浴在阿伦娜的视线里，似乎暴露出内心最深处的自己——再加上私人空间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这也使得罗南站在劣势的“坑里”，此前午夜派对的局面也就不知不觉地颠倒了一个位置。

如果是辩论，罗南的应对可以轻松写意；但阿伦娜抛出了称赞，罗南反而是无所适从起来。

“我只是试图专注自己喜欢的事情。”

面向阿伦娜，罗南微微有些窘迫，但是他也没有逃避，站在原地细细深想，眼神的焦点也就溃散开来，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人生，真的很漫长也很复杂，我们很难简单地说到底选择梦想还是面对现实，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我们总是有着无数问号却没有答案，可能穷其一生都找不到答案。”

罗南平静地叙说着，阿伦娜安静地倾听着，一墙之隔外面的名利场喧嚣似乎就这样被渐渐遗忘在身后，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周遭都跟着一起安宁舒缓下来，就连空气的潺潺流动都变得温和起来。

“所以，当我遇到一个拥有明确答案的事情，当我发现一件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我就只是想要抓住它，这就是全部了。”

说到这里，罗南的嘴角轻轻上扬起来，焦点又重新聚集，落在了阿伦娜的身上。

“梦想，其实没有那么伟大。”

梦想的特别之处不在于波澜壮阔、遥不可及，而在于那种真正发自内心的热忱与渴望，那种仿佛灵魂都能够燃烧起来的能量与迫切，这种特质，能够让生活变得特别起来。

也许，梦想就是拥有一个简单的家庭；也许，梦想就是早晨起来的片刻安宁；也许，梦想就是专心致志地摆弄玩具；也许，梦想就是茶余饭后的绘画时间……它们，并不伟大，却足够特别。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很少人能够真正发现自己的热情源泉，穷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自己真正热爱的是什么，得过且过、碌碌无为也就发现，时间转眼就已经消失在指缝之中。

能够发现梦想的，是小部分幸运之人；敢于追逐梦想的，每一个人都了不起。

阿伦娜的笑容也跟着上扬起相似的弧度，低头喝了一口牛奶，低垂的眼睑掩饰着自己眼底划过的一抹失落，然后就可以听到罗南的询问，“那么你呢？”

阿伦娜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疑惑，罗南连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解释到，“我绝对没有攻击的意思。”

阿伦娜扑哧一下就轻笑了起来，然后笑容也稍稍收敛些许，静静地看着罗南，意识到自己在罗南面前似乎无处可逃，罗南终究还是发现了她内心的波澜，那么她应该逃避吗？

不由地，阿伦娜就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停顿片刻才开口说到。

“你相信吗，其实，我从来没有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

阿伦娜是认真的。

这也是她喜欢罗南的原因，她喜欢罗南身上的那股纯粹那股热情那股执着，如同太阳一般绽放着万丈光芒。

的确，梦想并不伟大，哪怕是辛苦一天工作之后能够欣赏到太阳沉没之前的晚霞，也可以说是一种梦想，但追逐梦想、实现梦想却需要消耗太多太多能量，那种能量，往往在青春时期就已经挥霍一空、消耗殆尽，等待长大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于是就在现实的冰冷与残酷面前丧失了继续抗争的能力。

也许在旁人眼中是一种愚蠢，耗费七年时间坚持着一个看不到终点也无法实现的飘渺梦想；但是在她眼中却是一种勇气，傻傻的勇气，也许别人能够拥有财富拥有荣耀拥有名誉，然而罗南却能够拥有幸福。

阿伦娜喜欢这样的罗南。

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罗南的身影，她的脚步总是无法控制地在熙熙攘攘之中缓缓靠近罗南，那种渴望、那种迫切、那种悸动，着实太过陌生，是阿伦娜人生里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情感。

现在，阿伦娜终于能够明白伊卡洛斯了。

注视着罗南，阿伦娜勇敢地说出自己内心最深层也最脆弱的恐惧，她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正视自己。

罗南的眉宇微蹙起来，不解地询问到，“古典乐，不是吗？”

阿伦娜露出一抹苦笑，嘴角带着些许无奈，“相信我，即使你真心实意喜欢一件事，但这件事开始变成附着在你身上的枷锁，你也就喜欢不起来了。”

家庭。

罗南想起来了。

阿伦娜出身于音乐世家，一个个都是专业人士，一个个也都是资深人士，她却需要在他们的监督下学习小提琴，“一天十二小时的练习”仅仅只是字面意义就已经令人窒息，那么亲身经历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来自家人的目光，来自家人的期许，来自家人的压迫……压力无处不在，渐渐也就成为手脚之上的镣铐。

也许，在故事的最开始，阿伦娜是喜欢音乐的；但是当“喜欢”不再纯粹，“爱好”成为工作，“练习”也就成为枷锁，层层叠叠的压力让事情慢慢复杂起来，然后一切就改变了，再也找不回最开始的模样。

“而且，我从来都不曾拥有过选择的权利。”阿伦娜又补充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却能够感受到满满伤痕。

出身，就如同烙印一般，没有能够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在拥有之后始终挥之不去。

阿伦娜出身于一个音乐世界，早早就被确定了未来的道路，在拥有选择之前、在尝试不同可能之前、在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在具有独立思考能力并且具有反抗能力之前，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与她是否喜欢没有关系，前景早早已经被确定。

没有选择。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如此伤人。

罗南无法想象，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始终都是拥有选择的，区别只是在于，失聪之后的选择变得更加艰难更加坎坷，但他依旧能够选择自己的命运；但阿伦娜却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这样的机会。

所以，喜欢与不喜欢，愿意与不愿意，在阿伦娜的生命中，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选择的事情。

看着眼前的阿伦娜，罗南似乎第一次看到了她身上那些无形的伤痕，还有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