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雷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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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格斯塔。”

当多格斯塔整理好队伍之后，齐征才开口叫住他。

“阁下？请问有什么事吗？”

阁下，一个在奥大陆或者说整个世界都通用的称呼。

从九转开始，所有的生灵都可以有一个类似于海域称号之类的别称，而到达十转的时候，如同公约一般所有低于十转的生灵面对十转，都必须口称“阁下”。

而类似的，低于帝国层次的国家，面对帝国的最高层，诸如格里帝国的皇帝，班德帝国的三高塔之主，都会口称“冕下”。

这是对至强者以及至高者的尊敬，尽管大部分十转和所有的帝国皇帝对此都毫不在意。他们的实力或者权力不需要一个称呼来承认，只不过弱者往往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表明尊敬。

值得一提的是，龙族族长、兽族兽皇、海域执掌者都拒绝了被称呼为“冕下”这件事。龙族是觉得听起来好麻烦，尤其是他们自己的名字就长的离谱的时候；兽族拒绝一切跟人类文明有关的荣耀，他们反而觉得这是一种耻辱；至于海域就简单多了，初代觉得自己不想称呼执掌者们为“冕下”，而自己又不承认自己才是海域的权力顶点。

多格斯塔每次跟齐征交流的时候，都会称呼齐征为阁下。但是这次，齐征明显能够感觉到多格斯塔隐藏在言语之下的，悲哀？

齐征突然意识到，多格斯塔貌似比看起来还要脆弱一些。

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强行在那种伤势之下苟延残喘，可以靠着自己的智慧将一个已经灭亡的部落重新建立。

可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多格斯塔能够承受的极限，直接奔着将这个部落毁灭的方向而去。

每年的兽潮对于部落而言都是极其重大的灾难，而对于刚刚失去了陂陀喇的多格斯塔部落而言，还没等他们将去年的伤口养好，新的伤害又要到来。

他们需要时间，将新加入的猎人培养成成熟的战斗力，将冬天损失的牛羊补充回来，更重要的是，需要驱散去年带来的阴影。

不论这场兽潮里，有没有五转兽族暴土蝎的存在，那只带队的四转就足够毁灭整个多格斯塔部落了。

齐征相信多格斯塔已经做好准备坦然接受自己无法亲眼见证部落崛起的一幕，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多格斯塔更无法承受的，是自己明明时日无多，却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见证这个部落必然的衰落。

“需……”

齐征刚想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忙吗，一道温柔儒雅的声音突然在识海之中响起。

【阿征，先不要问他是否帮助需要。问他，是否介意你观看他们如何保护自己的部落。】

齐征的眼睛瞬间睁大，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绅士，曾经市长的顶头上司，那个被加利尔摧毁的国家最强者之一。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绅士的天赋能力——刀兵无动。

这是个罕见的领域性而又不是奇迹级的天赋，具体效果为拒绝领域内的一切撕裂、切割、爆炸、撞击等等现象，更准确一点来说，就是拒绝领域之中的一切武力行为。在这个领域之中，只要不是十转或者奇迹之路上的九转，甚至都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更重要的是，虽然因为死亡所有灵魂的灵力都无法使用，但是九转所获得的天赋能力都是可以使用的！

有了这个天赋的存在，齐征完全可以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绅士的智力或许不是最好的，他提出来的建议也未必是最有效的，但是绝对是最让人放心的！

按照绅士的指示留下一句话，让多格斯塔陷入沉思之后，齐征赶紧将意识甩进识海。

刚进入识海，齐征就看到在密室边上分成两边站的灵魂们。一边，是垂头丧气甚至有点蔫的市长他们，另一边，则是仿佛斗胜的公鸡一般仰着脑袋的医生一伙。

齐征不知道刚刚在密室之中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看出来，在自己纠结的那段时间里，密室里肯定发生了什么，然后很明显医生这边居然胜利了。

齐征第一想法就是这群人是不是在密室里边打了一架，毕竟看市长这边，市长加铁匠，要是别的基本上这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而医生生前是个妥妥的九转，天赋还是离奇迹之路就差一小步的距离那种，逼急了除了底层的小丑之外，十几个灵魂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只不过看着两派人中间的绅士，齐征又不怎么确定了。

绅士跟其他灵魂不同，在明确知道自己的存在仅仅只是灵魂之后，十七名灵魂之中有九位放弃了维持完整的人形，大多数时候就是一个脑袋就出现了；剩下有四位虽然留着人形的模样，但是已经懒得模拟出自己的衣服，直接裸着出镜。最恶劣的就是医生，她是这四人之中唯一一个女性，也是唯一一个对坚持将自己的全身都一比一完全复刻的。最后的两位是主持人和教授，都选择了保留自身的衣着。

数学好的读者肯定发现了到现在只有十五位，还有一位小丑被镇压在识海底部，根本没个可以描述的形状。而最后一位则是面前的绅士了。

这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站姿挺拔而不显得紧绷，身着简礼服（奥大陆中参加非正式或者小型宴会时的着装，相比正式礼服简约一些），绅士帽，手套，手杖完全一比一还原，甚至还在自己的脚底下生成了一小片地面。

【行动过程中的脚步声是移动的礼仪。这最少不会惊吓到其他人。】--绅士。

所有灵魂之中，处于绝对优势的有市长铁匠神父的智商，教授的智慧，小丑的威胁，以及绅士的德行与礼仪。

如果说一个人外在的德行是可以装出来的，那么绅士两年前第一次苏醒的时候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状态就完全没办法作假了。尤其是医生怀疑了十几年，最后还是没找到一点作伪的痕迹，一些瑕疵倒是发现了不少，最后变成了绅士视若珍宝的指正意见。

经过一顿舒适到爆炸的下午茶之后，医生不得不承认就是有人能够做到道德低圣人一线的水准。至于低的那一线，医生表示要是这家伙别永远端着就最好了。

绅士的德行导致他具备了整个识海之中最高的话语权，医生曾经表示在没有获得上级的命令的情况下，知名死硬分子军官对上绅士都是纯粹的败北。而很可惜，识海之中没有军官的上级。

“他们这是怎么了？”

齐征有些好奇地询问，面前这市长+铁匠的败北组合着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在密室里打了一架这种事肯定不能是市长能干出来的。不谈绅士在这，市长自己就有办法把打架能解决的问题直接变成嘴炮，然后通过丰富的经验完胜。

【一点意志上的分歧，而其中一方目前占据了上风。】

“好吧。额，不对，我不是来问这个的！”齐征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时间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了：“大叔，救命啊！”

齐征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问题，但是他自己找不到出路。他想帮多格斯塔部落，却又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帮忙方式。

【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很高兴你能信任我。那么，在此之前，先开启“时隙”吧。】

时隙，灵识技。众所周知灵识可以加强人的计算能力，换言之就是思考速度。而时隙的效果则是将这个思考速度对识海之中的时间进行同步，比如一个人的思考速度是正常人的十倍，那么识海之中时间的流逝速度就是正常世界的十分之一。

“哦对对对！”

齐征只觉得主心骨来了，该干啥也都有了方向。按照一万比一的比例开启了时隙，接下来这段时间外界一秒钟的时间就足够他跟绅士唠一个半时辰的嗑。

【那我们开始？】

“嗯。”齐征点点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述现在的心情。那么，我来说，你来确定我说的是不是对的。】

绅士一眼就看穿了齐征的窘境。齐征能说是真能说，但是在某些方面的表述能力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

“嗯。”

【你现在最纠结的一点在于，你没有办法解决兽族与人类，或者说当下最迫切的兽族与多格斯塔部落之间的矛盾。你希望能够帮助多格斯塔部落存续下去，但是又认为兽族也是智慧生物的一份子，不应该按照普通野兽的标准去随意打杀。你具备让两者在你的眼前安静的能力，但是你又不可能永远呆在这盯着他们，不让他们起冲突。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论是裁决者制度的完善，海域隐患你也想出一份力，同时你又必须保证自己能够在父母寿终正寝之前回到自己的故乡，能够见他们最后一面。所以你在多格斯塔部落的时间不能很久，但是你又清晰地知道，当你的目光消失在福索平原的第一瞬间，兽族与多格斯塔部落的矛盾就会瞬间爆发。】

绅士的话语感觉上就像一团乱麻，但是齐征很清楚，这其实就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多格斯塔部落的时光称不上多么欢乐，因为市长的要求他从头到尾都在保持高冷的黑骑士的形象，也只有可孚喇和那群整天活蹦乱跳的小鬼敢找他玩一会。但是在市长的解说之下，他很清楚这个部落之中到底凝聚了那个比他都未必大几岁的老人不知道多少心血。

当知道兽潮出现的时候，齐征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张今天才勉强精神焕发的苍老面容，瞬间冰冷下来的模样。

“嗯。”顺着绅士的话，齐征总算将自己心里一团乱麻一样的思绪厘清。沉默了一会，齐征开口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思绪厘清不代表齐征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正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做，他才把自己的思绪搞的这么混乱。

【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去思考。首先，最简单的一点，你是否愿意为了多格斯塔部落的存续，为了多格斯塔酋长的愿望，留在福索平原。】

“不愿意。”齐征想了想，这个问题其实应该没有询问的必要。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清晰，回家。不论是裁决者也好，海域可能面临的问题也罢，都不是阻止齐征回去的理由。而比起以上这几件事，多格斯塔部落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无疑就低了很多。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是否愿意在多格斯塔部落面临危机的时候，为其提供帮助。】

“这个肯定是愿意。”

齐征很喜欢多格斯塔部落。不论是那个已经准备步入坟墓的多格斯塔酋长，还是明明拿着悲剧主角剧本却仍然乐天的可孚喇，甚至是那个在风雪之中燃烧自己的不知名的女子。在这份基础上，他很乐意为多格斯塔部落提供帮助。

【最后，是否有不伤害兽族的前提下，帮助多格斯塔渡过此次难关，并确保其今后不会遭遇同样问题的办法。】

“……”

齐征沉默。

绅士的刀兵无动的确可以阻止今天的兽潮，可今后的兽潮仍然会继续。齐征很清楚，今天多格斯塔部落如果没有灭亡，作为第一个能够让兽潮铩羽而归的部落，将会有无数好奇而危险的目光落在福索平原。

【不回答吗？】

“没有。”

【那么，阿征。】绅士扭过头，深褐色的眼眸看着齐征彷徨的脸：【那么，你应该明白，你该做什么了。】

“这跟我的……道德观，不符。”

齐征想了想，犹豫着说道。

【道德存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人陷入两难的境地。而是当只能选择其中的一项的时候，你能够在内心告诉自己，你问心无愧。】绅士微笑。

齐征的道德怪圈一直是所有灵魂最为头疼的一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道德已经不仅限于现实意义上的道德了，而是带着一股子哲学的意味。这种过度的道德，让所有灵魂们都感觉这小子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就算是异界来客，你给一头畜生一巴掌之后居然还下意识地想找对方道歉，这种事情他们是想不到的。

至于所谓具备智慧的生物就能视为与人相等这种说法，灵魂们更是不屑一顾。因为历史上的原因，人类天然对兽族带有优越感。如果不是因为龙族整体强盛，而十转境界是海域初代开创，这两个种族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