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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这东西,就是用来打乱的。
开机前的最后一周,剧组日程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幕后团队一分为二,摄影组去拍空镜,道具组改造布景。
结果道具这边出了岔子,大壮借来的游艇实地开工才发现尺寸不够,摄影机和轨道摆不开。
这已经是大壮朋友圈里最大的船了,比这条更大的就算借得来,也开不进黄浦江。
无奈之下,大壮只能发动皇阿玛之力,通过魔影厂的关系,包下了江上个头儿最大的游船。
友情价,3天20万。
于是备用金还没坚持到开机就浪没了。
先帝创业未半而花光预算。
包人家的船就得紧着人家的时间安排,这场戏不得不挪到月下旬。
日程表牵一发而动全身,陈一鸣只好把后面的戏拉到前面来,马大壮联系外景档期就差把电话打爆炸,小美的预算表几乎一小时一变。
突出一个焦头烂额,脱离了后勤完备的横店大舞台,剧组成员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菜鸡,陈一鸣久违地找回了几分当年初入行的酸爽。
……
忙忙乱乱中结束了前期筹备的所有事项,《魔都假日》的主要演员与各部门头领汇聚一堂,借用第一场戏的取景地西郊宾馆的一个大会议室,按时启动了开拍前的剧本围读。
一般来说,剧本围读是剧组全体主创在开拍前达成一致合议的必须步骤,在这个环节,包括演员、导演、编剧、服化道、摄灯录、剪辑、后期等各个部门都必须参与进来。
作为主创核心的导演和编剧,需要将自己的创作意图充分向团队成员阐述传达,对于主观性比较强的部分,要取得演员以及其他部门的充分“谅解”。
围读过后,作为一剧之本的剧本原则上不再变动,整个团队都将以围读后的剧本为基础运作。
当然,实际执行过程中,所谓原则就是用来突破的。
剧组这个地方,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话事人只能有一个,没有例外。
演员和导演争,导演和编剧争,制作人和导演争,甚至有些强势的武术指导、摄影指导都能横插一杠子。
不争哪来的话语权
老制片厂模式下,剧本围读的严肃性得到了很好的保障,毕竟华国的电影传统历来是导演最大,其话事人的地位是有上头背书的。
当然,导演的言行也要受到所属制片厂的监督,哪怕是谢静谢大导,想随随便便往定稿的剧本里加“私货”也是不允许的。
这样一来,导演自然是无比重视剧本围读,毕竟这是巩固其权威、贯彻其创作意图的有益程序。
改制之后,导演中心制得以延续,但制片厂的监督却名存实亡。
华国导演们一朝去除束缚,瞬间如同脱缰野马,打着创作自由的旗号,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大权在握之下,导演怎么可能尊重围读的成果呢
追求艺术嘛,要的就是火花,要的就是碰撞,不改不舒服斯基!
第二天要拍的剧本,头天晚上攒出来都嫌不够新。
导演带头不尊重剧本,其他主创又能有几分热情
几年折腾下来,如今剧本围读已经名存实亡,少数坚持这个程序的剧组,也只限于主要演员一起读读台词,对全体主创的约束性几近于无。
当然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仅就《魔都假日》来说,一众主创对剧本围读还是充满“期待”的。
毕竟,再怎么导演中心制,创作自由也不是天然就有的,而是地位和成绩赋予的。
作为《魔都假日》的导演兼编剧,陈一鸣啥都没有,一个学广播电视的,连个短片都没拍过,凭啥对几十号人发号施令如臂使指
凭他的剧本写得好还是凭他身后站着魔圈二代马大壮
话语权是碰撞出来的,碰一下才知道谁强谁弱,才知道后面该听谁的。
比如此刻的会议室中,男主角古越河与副导演伏瑞香活脱脱就是两个“反贼”,改朝换代的意图毫不掩饰。
如果陈一鸣按不住这两个明反的,备不住还会有暗反的“内奸”跳出来趁火打劫。
这不,围读刚开始,祥瑞(她负责读剧本上台词之外的所有内容)第一场的背景还没读上几句,古越河就率先“发难”。
“一鸣,我有疑问,这个故事发生的年代是什么剧本上好像没有标注。”
陈一鸣两手一摊,“模糊背景,大概就是开放之后千年之前,毕竟过于明确整个故事就不成立了。”
古越河一脸为难,“那也就是说不是当代戏,而是年代戏喽”
说到这里他还面带无辜地补充(dao),“不是我抬杠哦,剧本里关于男主背景的交待过于稀疏,只知道是个穷记者,年龄不详家庭不详经历不详,这几天我人物小传都写不下去。”
朋友归朋友,现在古越河是男主角,这部剧的戏份又是明显偏女主的,现在不争,开拍之后他老古就是纯纯抬轿人。
这可是他的第一部大荧幕电影,让他如何甘心呢。
圈子里,导演压制不住演员,一番压制不住二番,结果把独角戏演成双主戏的例子可不止一桩。
该争的就要争,这就叫做专业。
这类破事陈一鸣上辈子经验丰富,当即就不留情面地镇压下去。
“人物小传怎么写那是你的事情,我不管。我只要你根据指示给出对的情绪,给不出来就是你的问题。这位大前辈,你也不想因为案头工作准备不足n机拖延吧”
看出古越河一脸憋屈,副导演祥瑞以下,会议室里不少人也显得不以为然,陈一鸣于是开口解释。
“列位都是《魔都假日》的主创,读懂读透剧本是最起码的要求,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首先,这部电影绝不是年代戏,老古你的理解与剧本主旨南辕北辙,完全走错道了,赶紧掉过头来。”
“《魔都假日》是一部成人童话,不具备一丝一毫现实主义的基因,所以大家不要和我辩论现实逻辑。真要较真儿的话,在我大华国,就不存在能够逃跑的公主。”
“既然是童话,我们的创作就要遵循童话的逻辑。公主是可以轻松逃跑的,底层记者与上层公主是可以一天爱上的,内大臣是心存善意不怕麻烦的。”
“现实当然截然相反,但是有句歌词唱的好,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情节虽然骗人,但蕴含的情感不骗人,甚至比真人真事更加打动人。”
陈一鸣转向古越河,继续输出。
“所以老古,童话里主角的背景设定从来不是一个问题,或者说太过详细的背景设定反而会出大问题。毕竟,太过具像妨碍观众脑补啊!”
有了一开场对古越河的成功压制,接下来的剧本围读大家的态度都认真了不少。
别管众人内心是否认同陈一鸣的创作理念,但仅就剧本而言,陈一鸣的创作逻辑是成立的。
既然在专业上驳之不倒,那么作为打工人,在场的没谁不开眼,主动和投资人、导演、编剧三位一体的陈一鸣抬杠。
……
围读一共持续了三天,大波折没有,小问题不断。
没办法,想把上世纪中叶发生在罗马的故事,乾坤大挪移到世纪末的华国,不经过大刀阔斧的魔改是绝对不行的。
原片中很多人物动机与行动逻辑,当时的欧美观众可以毫无困难地理解,换成现在的华国观众,就会一头雾水。
陈一鸣必须给剧中的人物行动赋予新的动机,让整个故事符合华国当下的社会心理。
读到剧本的结尾,众人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一度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考虑到主创们来源各异,想法不一也完全可以理解。
混过好莱坞的伏瑞香,就对两人最后的分开不以为然,说到兴奋处甚至一脸愤慨。
“都什么年代了,欧洲嫁给平民的皇室贵族还少吗最后分手是什么狗屎结局,女性就该勇敢地追求真爱!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啊!”
比祥瑞小两岁的莉莉出身美国上层家庭,懂得欧美精英阶层的想法,反倒能够理解女主角的选择。
她弱弱地分辨,“按照内大臣的话,公主是王位继承人啊,与一个华国平民恋爱完全不行。”
说道这里她又转向陈一鸣,“导演,既然这是一部成人童话,不能给这段感情安排一个更加浪漫的结局吗”
很少发言的格林伍德也适时插话,“请问导演,内大臣的转变是出于什么考虑呢内在的慈爱居然隐藏着功利的意图,崩人设啊!”
古越河趁势发起反攻,“就是就是,男主角爱得投入爱得深沉,也没妨碍他转头把公主的照片卖个好价钱,啥童话啊这是,黑暗童话是吧”
一直看热闹的林萧也一脸坏笑地加入战团,“这可是永失我爱,不亲一个对得起前头一个多小时的铺垫吗兄弟你这是爱情片啊,没船戏就算了,咋连个吻戏都么有!”
自己的魔改被群起而攻,陈一鸣不得不卖力灭火,“各位,童话也要的。”
他头一个冲着祥瑞吼回去,“你可收收味儿吧,这不是女权电影,不需要彰显女性自由。”
秒换了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孔转向莉莉解释,“公主始终知晓自己作为国家象征的责任,她只是一时率性地给自己放个假,这段经历本身已经足够浪漫了,不需要一个童话结局画蛇添足。”
接着他朝着格林伍德老爷子说,“含笑地放任,适度地默许,这是整个故事得以发生的大前提,这样一想,最后的转折是不是就在情理之中了”
然后他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盯住古越河,“开拍前继续读剧本去,你还是没明白,记者这个角色是给整个故事托底的,谈情说爱的同时,并不妨碍他考虑生存问题!”
最后他在脸上堆起笑看向林萧,“林老大,那可是一国首脑预备役,以华国的外交传统,抱一抱已经是线上横跳,上吻戏怕不是直接凉凉,咱得考虑过审不是”
陈一鸣站起身,面向全体主创总结陈词,“各位,我始终认为,一部合格的爱情电影,创作者要无比珍视观众的情绪价值,而且是成双成对的情绪价值。
“观影过程中让情侣收获沉浸感,观影结束后让情侣找回优越感。”
“我们当然可以让整个故事浪漫到底、童话到底,可等到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你让看电影的普通情侣如何面对彼此对比电影中的完美爱情,现实中的他们只会感到失落,而且越是沉浸就越是失落。”
“所以故事开始,公主与记者由现实而童话,故事结束,公主与记者自童话而现实。电影的情节可以是虚浮的,但情感一定不能虚浮,反而更要脚踏实地。”
陈一鸣以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结束了发言,“我们是造梦师,除了梦本身,入梦前和梦醒后同样属于我们的工作范畴。售后做好了,才有回头客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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