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话(重制)燃烧的冬木，回答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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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雪停了。

银色的男人走进了房间，守护这个地方的魔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证明白林赢了。

但战斗过程似乎没有那么轻松，整个房间的上半部分都被掀掉了，可以看见其他几个房间也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波及，还有无数的碎齿轮和电视机在空中飘浮着，就像太空垃圾那样。

因为是梦的缘故，经历了一番大战，白林也没有感受到疲惫或伤痛，他举着闪耀的觉悟之剑，炫耀自己的战果。

银色的男人依然睁着毫无生气的死鱼眼，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屑，说：

“你还挺能干的嘛。”

“它比我想象的强很多，好几次差点被反杀了，谁知道那玩意还有二阶段形态，我差点翻车。话说回来，它的血也是用‘回忆’做成的，从伤口里喷出来的东西都是记录记忆的画面。”

“我指的是你愿意接受那些记忆和罪恶感，一般人可做不到。”

“这个……我其实也犹豫了好久，有几次我都差点没能扛住。那些记忆给我的感觉不是痛，是抗拒，不管我将来怎么做都不可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既然是我的记忆，我必须——”

“别说那些老掉牙的台词了，快走，时间不多了。”

“啊，对，雨轩已经遇害了，其他人很可能也有危险，我必须回去，不知道那家伙（黑影）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回去只是打赢了一只看门狗，以为就能走了”

“……欸”

男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白林懵了一下。

原来魔女不是最终boss，仅仅打败魔女还算不上梦醒，这还只是第一关。

如果这后面还有一趟更遥远的旅途，白林可没那么多时间。

隆隆隆——

魔女已经不在了，大门也随之敞开，发出了低沉的奏响。

白林正心想着，这扇门后面是什么样的世界，会出现什么样的敌人，新的boss是否又会是自己的心理障碍。

然而都不是。

在魔女守护的门扉背后，只有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有一个展示台。

上面展示着一截烧断的胶卷带。

左看右看，只有墙壁，没有第二扇门。这是个死胡同。

感觉非常诡异。

“奇怪，这怎么……”

白林后退了几步，却撞上了什么东西——刚才还在的大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没有缝隙的墙壁。白林被四面墙壁包围了，这感觉很糟糕，完全封闭的空间，会让人产生被挤压的错觉。

冷静

冷静

这应该也是白林给自己留下的难题。

既然没有出口，只能从房间里寻找线索。能看见的东西就只有眼下的这个胶卷，这摆明了是让白林使用它，不，读取它。

白林对魔女造成有效伤害的时候，伤口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记忆”，以放映机胶卷的形态出现，上面记录着白林的一生回忆。眼下这个胶卷只有一小截，很可能也是相同类型的物件，它也是白林的某段记忆。可是，除了四位同伴遇害的回忆，白林并不记得自己还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不知道这是来自何时的记忆，也有可能是别人的记忆。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白林伸出了手。

呼——！

就在手指接触到的那一瞬间，缭绕的熏烟遮住了白林的视线。

冬季的严寒被吹散，火热的高温包围了白林的四周。

白林再抬头去看，他已不在封闭的房间内，而是回到了熟悉的梦中城市——冬木市。

应该说，是正在燃烧的冬木市。

“这、这是……！”

废墟

烈火

血色

黑暗

地狱

白林只能用这些词语来形容眼前的冬木市，就像是被名为“战争”的猛兽给碾碎的光景。

城中只有熊熊大火在燃烧，已经分不清脚下的煤炭是裹灰的石头，还是烤焦的尸块。遭遇了这样的毁灭，城中却没有半点声响，连一声救命都听不见，噼里啪啦地只是火焰的声音，想必所有活物的动静都消失了。

宛如炽焰烈火的地狱。

但是……不要太过紧张，这里是白林的梦境世界，也许是因为魔女死了，这个世界才会发生变动，都是白林的想象力所致，没有牺牲半条人命。

除非——

这不是梦，而是胶卷带中记录的记忆片段。

不是现实，亦非梦幻，这场战争是白林亲身经历过的真实事件。

可是白林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如此惨烈的战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这是白林失去记忆之前发生的事。

白林曾经来过这个叫做冬木市的地方，也曾经在这里战斗过，然后——在眼下的火烧地狱中，失去了与次元战争相关的所有记忆。

可是，在白林面前展现了这么一片火海地狱，有什么意义

——轰！

火燎的声音在耳边持续已久，突然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巨响。

嗖——！

一艘金色的光之飞舟从空中掠过，它的造型非常奇异，处处都是违背物理法则的设计，可它的速度却堪比现代战斗机。

在它的周边，出现了如同星烁的金色光芒，就像魔女扫帚背后留下的光尾，可实际上，这些闪光并不是那种童话味的美丽事物。随后，这些光芒化为了无穷无尽的刀枪剑戟，沿着各不相同的曲线轨道，在燃烧殆尽的地表上狂轰滥炸。每一把兵器都蕴含着超越导弹的破坏力，残破不堪的冬木市又遭受了一波无情的洗地攻击。

这不是没有目标地乱打一通，它好像在追逐某个东西，可是射击威力和范围太大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追逐战的范畴。

轰————！

白林也没能幸免，浸身于火海之中。虽然他知道这是记忆片段，只是脑内产生的幻象，不是真实的火焰，但还是条件反射地使出了【炽天覆七重圆环】进行防御。当然，剑无法斩断身为“回忆”的魔女，盾也无法抵挡身为“回忆”的火焰，白林的身体还是被虚幻的火焰吞噬了。

在炽热的炎潮中，白林只能闭上眼睛，祈求这段回忆快点结束。

——

沙、沙、沙

一位骑士，踩着破碎的水泥和瓦砾，慢慢走向了烈火蔓延的前方。

不知为何，白林对这个人的脚步声特别敏感，在爆破与燃烧的声音之间，也能清晰地听见每一步的声音。

以至于白林忽略了爆炸的声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披着红色的外衣和盔甲，不，他已经伤痕累累了，衣服的颜色也许是被血给染红的，盔甲也基本都碎掉了，不知道他原本穿着什么样的外衣和防具。身体上有至少两个贯穿伤造成的穿孔，白林可以从这些孔洞看见另外一边的风景。难以想象，这个人的身体上存在着多处致命伤，居然还活着，恐怕连银子都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伤势。

而且他还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没有找个地方躲藏或逃走。如果不是为了寻死，那就是为了拼死战斗。

对手可是那样的怪物啊，随随便便就能制造一场街道级，不，城市规模的灾害。

他已经命不久矣，为什么还要战斗

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还要为了正义或大义之类的东西而去送死，这实在是愚蠢过头了。

“喂，那前面可是地狱哦。”

白林不禁喊出了这么一句话。居然对着记忆中的残影说话，白林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可笑的事情。

红色骑士当然没有听见白林的警告，他只是走着，走着，寻找着，最后找到了一座被大楼压垮的废墟。

当骑士推开了沉重的水泥和玻璃，石缝中立刻发出了声音：

「老大来救我们了！快走快走！」

原来那个地方曾经是个掩体，遭受轰炸以后，附近的大楼倒塌下来，压住了出口，把他们关在废墟里面。这个骑士不是为了殊死搏斗才会奔赴战场，而是为了救出部下。

嗖——！

那艘飞舟又出现了，它发现了红色骑士的踪迹，射出了二十余枚利刃，要把骑士和整座冬木市都给夷平！

——

手中展开了花瓣状的多层护盾，以一己之力拦下了来自上天的攻击，保护了废墟中的召唤师们。

这不是白林干的，而是那个红色骑士。

这不是相似或模仿的技能，这就是白林熟悉的招式——【aias（炽天覆七重圆环）】，即是投影魔术。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刻，白林明白了很多，一直堵在心里的那些疑问，终于茅塞顿开。

虽然白林早有察觉，但现在可以肯定了，白林曾经每天都会梦见的红色骑士，就是眼前的这位守护者，就是失去记忆之前、组织“无限剑制”的首领——召唤师白林。

自己并不是为了与强敌蛮干，才会死在荒野上，而是为了保护还没能逃走的部下们，才会挑战那些不可战胜的强敌——金色的帝王和紫色的女武神。

自己并不是因为自不量力才会送死，而是因为过度保护着眼前的人们，才会返回战场，走向末路。这就是黑影与白林作对的原因，尽管他丧失了更多的记忆，但他也能多少感觉到这件事情，白林始终都在坚持自己的正义，所以才会死。现在白林得到了失忆重生的机会，人生可以从头来过，所以黑影才会拼命地抓住这次机会，保护白林不再死去。

他与白林作对，是因为他想要保护白林，可是他也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忘记了理由，所以才会变成本末倒置的杀戮机器。无论是多么高洁的守护者，一旦失去了守护对象与理由，也不过是个霸占地盘的恶鬼。

呼——！

伴随着心中的迷茫消失，眼前的火焰也分为左右两半，给白林让出了一条黑色大道。

在最前方，出现了一条光亮的裂痕，如同黎明的破晓曙光，那才是梦境的真正出口。

白林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也迈出了脚步。

此时，银色的男人说：

“喂，那前面可是地狱哦。”

白林会意一笑，没有回头，说道：

“我知道啊。一开始，我什么都不懂，我认为保护大家是正确的事，你们要说那不是我的真心想法，其实也没错，因为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这样做’所以才会去做。可是，如果我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应该去做’才会去保护大家，把这种事情当作责任、工作而不是理想，那么守护的出发点也只不过是‘要完成这份工作’的责任感罢了，与其说是不容牺牲的‘善良’，倒不如说那只是一意孤行的‘伪善’。

因为我只是想保护自己心里构建的道德和秩序，给自己求个安心，而保护别人的行为正好可以达成这个目的，所以我才会保护别人。说到底，其实我就是在强迫自己遵守一套工作流程，我想要保护别人的想法根本不是出自任何正义感。迟早有一天，我会变成和他（黑影）一样，成为活生生的机器，为了保护我心里的秩序，再残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银子经常要我去寻找‘想做’而不是‘该做’的事，我给不出答案，那是我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她的意思。我一直把她的说法当成了‘否定’，我以为，她希望我不要再去拼命地保护其他人，她希望我跟随自己的，做一个不被责任束缚的自由之人。我当然是找不到答案的，因为我就是这么老实过头、没有歪心思的蠢货嘛。（苦笑）

我完全弄反了，弄错了，其实银子的真正意思是，让我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要被过多的心理负担给束缚，不要搪塞自己的理想。就像是很多学生一样，只知道自己应该学习，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习，学到最后，连自己的理想都不清楚，终究是一无所成。如果‘守护’只是我给自己定下的工作安排，别说我迟早会变成机器，说不准哪天我可能会放弃这个工作，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但是，如果我把‘守护’的想法当作理想，不论何时我都不会忘记，不会放弃。

银子从来没有否定过我，她一直都是支持和认可我的。所以我现在决定了，我要保护所有人，就算这是我在迷茫时期拿来敷衍自己的想法和借口，也不能否认它就是我的理想！我要保护所有人，用我自己的方式，和我这双手！”

“难得能说出点像样的话。”

“除了银子，还要谢谢你啦，这九百九十九天的记忆我都没有保留，但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感谢你陪伴我，银时。”

这个男人没有自报家门，白林却早就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那就是银子送给白林的第二英雄力量，坂田银时。因为黑岩射手的特性，每个召唤师的英雄力量都变成了拥有自我意识的心灵战士，银时当然也不例外。

没想到，走了这么久，白林依旧被银子的力量保护着。

（差点忘记感谢你了，银子。）

白林的手放在胸口上。

沙、沙、沙

继续向前，穿越了烈火与废墟，身后的冬木市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记忆的尽头。

许久之后，终于回到了这个地方——

剑的无垠荒漠上，黑影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面对着白林：

「白林你……从梦中醒来了吗」

（我明白了，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银子，银时，还有你——）

一直以来遮蒙在心中的迷雾，也终于退散了，迎来了久违的晴空。就像达成了某个条件，白林回想起黑影的职阶名——

“……是啊，ar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