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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小日子,身子本就有些不适,更难堪的是她坐在浴桶里。出去是可以出去的,出去之后怎么办?她要用的东西放在包袱里,包袱搁在沈崇明的马车上,马车停在另一处院子里。
此时此景,周予安终于明白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出门为啥要带个丫鬟了。她没丫鬟,困在浴桶里,门外倒是有个人,可她不知如何开口。
屋内久没动静,沈崇明在木门上轻叩了两下:“水凉了?”
“没有!“周予安抓着衣裳站起,未曾开口,脸先红了:“可不可以让执剑帮我拿个东西。”
“衣服在床上。”沈崇明背对着门:“你穿好,我进去倒水。”
“不用,水我自己倒。”周予安低头,脸越发红了。
沈崇明生气,没来由的。
“周予安,你还要墨迹多久?”转身,目光透过门缝看向屋内。
乡下地方,沐浴时没有屏风隔档,屋内情形一目了然。他看时,她正半遮着身子从浴桶里跨出来。
姿势有些狼狈,看得他心头一紧,正要推门,视线落到她的脚踝上。一只玉铃,用红线系着,玉铃微动,竟让他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呼吸一窒,忙转过身来对屋内道:“饭要凉了。”
“沈崇明,我有点儿麻烦。”周予安紧着腿,一张脸涨得通红:“我要的不是衣裳,是姑娘家用的那个。在我包袱里,你让执剑把我的包袱拿来好不好?”
姑娘家用的那个?沈崇明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等着,我去去就来。”
走了两步又转回来,隔着木门说了句:“屋里冷,裹上棉衣,我会让执剑在去寻一床新的过来。”
周予安抿着唇没有吭声。
来了小日子,身子原就有些不适,加上在土地庙验尸时招了寒气,这次的月食来势汹汹。她才站了一会儿便觉得腹痛难忍,待沈崇明取了东西回来时,她已裹着棉被窝成一团。
隐隐约约,似听见沈崇明唤她,她好像答应了,又好像没答应,只难受的哼哼唧唧。
她梦见了那片墓地,雨落成溪,将新堆的墓土冲下,露出里面尚未刷漆的棺材。棺材很薄,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响。
棺材里很黑,雨声吵醒了睡在里头的小姑娘。她很害怕,含着哭腔叫了声娘。没有人回答,她试着起身,小小的身体被棺木禁锢。她慌了,胡乱捶打,用力推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许是上天垂怜,随着一道闪电落下,棺盖破了,她挣扎着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茫然四顾,不是荒坟便是白骨。
倏地睁眼,周予安对上沈崇明那双关切的眼睛,她怔怔地瞧着,直到他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她才从梦魇中挣扎出来。
眼前已非农舍,而是一处布置的十分雅致的房间。看陈设,应是客栈。透过那扇紧闭的窗户还能听见街上嘈杂的吆喝声。
“做梦了?”沈崇明问,未曾放过她眼中残留的恐惧:“梦到了什么?”
“一只恶鬼,长得特别吓人。”周予安虚弱地笑着:“这是哪里?我们……”
“青阳县!”等她坐起身,才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她:“你晕倒了,小杨村没有大夫。”
“那我——”
周予安咬住嘴,脸颊通红。衣裳换过了,女儿家用的东西触感明显,余光自沈崇明的手指上扫过浑身不自在。
“不是我!”瞧出她的心思,沈崇明侧过身去:“是小杨村的大婶帮你弄的,衣裳也是她给你换的,我守在门外,未曾近前。”
周予安刚要松口气,听沈崇明道:“你若想,下次可以试试。”
“沈崇明!”周予安将药碗搁到一旁,抓起棉被挡住脸,耳边传来揶揄的笑声。她恼羞成怒,露出半只眼睛。
“很好笑吗?你知不知道……”
“知道,但你不必介意这种事情。”沈崇明拉下棉被:“妻子不适,做丈夫的理应体贴,我从不觉得这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世间男子皆为女子所生,只有那些迂腐无能之辈才会拿这个做文章。”
沈崇明正了神色:“我不做,不是因为我嫌弃,而是我没有资格。”
周予安不明所以,眼神古怪地瞧着他。
“青庐那次,你我并未完成成婚仪式。”沈崇明拽了拽衣袖:“待此地事了——”
“明媒正娶,十里红妆,你说过,我记得。”周予安赶紧打断他的话:“我睡了多久,我们可要返回小杨村?”
“不必!”沈崇明帮她掖了掖被角:“小杨村的事执剑会处理,待你身体康复,我们即刻返回遂州。”
“书童招供了?他杀死县令的动机是什么?还有,小杨村的那些村民是怎么死的?二十年前,还没有书童吧?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见沈崇明端碗,周予安心里一慌,拽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许是因为身子前倾的缘故,一阵抽疼随之传来,疼地她泛出了眼泪花儿。顾不得将话说完,捂着肚子,倒在床上。
“这大夫的药不管用?沈崇明拧眉,将药丸搁在一旁:“我让他们再去请个大夫。”
“我就是大夫。”周予安呲着牙,脸色微微发白:“那是药,不是仙丹,需得过一会儿才行。”
“我该如何帮你?”沈崇明坐在床边,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手足无措:“你以往都是怎么熬的?次次都是如此吗?”
“偶尔,若是次次如此,我还不如给自己配副毒药。”
“胡说!”沈崇明捂住她的嘴:“女子的病症我不懂,待回京后问问御医,宫里那么多人,总有与你病症一样的。”
“我倒是知晓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周予安蜷缩着身子,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算了,我还是疼着吧,左右过两天便好了。”
沈崇明想问,见她脸色怪异将话憋住了。若是寻常办法,她早就说了,不说,怕是什么歪门邪道。
药效渐起,眼皮渐重,周予安缩在床角一动不动。沈崇明在床前站了会儿,脱掉鞋子,将缩成一团的周予安移到怀里。见她眉宇间仍有痛苦之色,用手帮她轻轻揉着。
周予安睡得迷迷糊糊,只觉身旁有人躺了进来,明知不妥,却还是贪恋的往那怀中移了移。幼时胆小,每到雷雨天气,必找娘亲陪伴。那时的她便如今日这般,蜷缩在娘亲怀里。
梦魇又起,却不似先前那般可怕,她站在杏花树下,冲着阿娘喊:“我要这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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