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钟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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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泉不是个热衷于参加同学聚会的人，往年回到海城，看到qq班级群里面有这种组织，她都没吭声，被艾特到了也说实在没空。

但今年，她实在太闲了，看到群里有人喊着组织聚餐，她便说也要去。

顾泉的学生时代都不算是个有存在感的人，多她一个不算多，少她一个也没人注意。

不过还是有同学私戳了她，因为难得看到顾泉要露面，随便问了下她的情况。

同学叫陈静，顾泉有一个学期和她坐过同桌，所以当时还算聊得多一些，她已经结婚了，也生了个小孩，每回看她晒娃晒老公，顾泉就产生一种距离感，印象中大家都还是听非主流音乐的青春少女，聚在一起讨论最新的偶像剧里站男一还是男二，嘴上说着喜欢哪一款的男生……

当动态里越来越多的同学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只有顾泉还单身，还没怎么谈过恋爱，她就有一种大家都在成长，只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的感觉。

陈静说道：“钟赫也会来啊，天啊我好好奇他有没有发福秃头！”

顾泉看到这个名字，有些恍惚，笑了笑，说道：“他应该不会吧。”

陈静发了几个表情包，说道：“我现在看我老公，就好后悔，当初应该跟钟赫表白试一下的，万一呢，你说对吧？”

顾泉跑去空间看了看当初毕业的时候拍的一些照片，钟赫在班里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但精致的外表下，散发的是温文尔雅的气质，性格也慢吞吞的，别人夸他帅，夸他成绩好，他都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然后才反应过来，“哦”一声。

有一张照片上，顾泉和几个室友站在一起合照，不远处入境了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他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的裤子，低着头看着手机，即便照片有些不清晰，但还是可以看到男生硬挺的轮廓。

一旦打开了过往的大门，那些关于青春的记忆就都漫了上来，顾泉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想到了少女时期，她和班上很多女同学都是一样对钟赫抱有好感的。

钟赫成绩虽然很好，但是他语文不大好，也是他后来高考失利的一个主要原因，不过他的数学是真的好到让人佩服，有一个学期，钟赫就坐在顾泉的后面。

自从钟赫坐到了顾泉的后座，平时上课喜欢看小说书的顾泉和陈静，变得格外的规矩了，陈静性子活泼，下课的时候就回头和后座两个男生讲话，久而久之，顾泉也和她一样，对多说两句，钟赫总是听着，然后总慢半拍才能听懂一个梗，一个笑话，顾泉偷看他，当时钟赫是寸头，可依旧好看的让人心悸。

稍微熟了以后，顾泉就会问钟赫一些数学题，钟赫讲解很慢，但是思路却是极快的，顾泉脑子跟不上，有些赧然，钟赫就不厌其烦的跟她讲，声音清脆好听：“这样明白了吗？”

顾泉当时看到他长而翘的睫毛，还有比女生都要白嫩的脸，心里想着钟赫以后会和什么样的女孩子在一起啊，真羡慕。

钟赫当时是走读生，顾泉和陈静这样的住校生不准出去吃，但食堂吃来吃去都是那么些，后来钟赫有一天给他的同桌带了煎饼果子，陈静闻到了，就嚷嚷着让钟赫也帮她带。

钟赫笑道：“好啊。”然后看到刚背着书包来教室的顾泉，顺嘴问了句，“顾泉，你要我明天也帮你带早餐吗？”

顾泉点点头，有股子从心底涌上来的感动，那种能被人问到的，就表示她也是有存在感的。

“谢谢。”她小声道。

不过后来又调座位了，顾泉和钟赫就没怎么说过话了，后来钟赫高三的时候还和别的班的女生早恋，被班主任训了，当时班上的女生都知道钟赫和那个女生被老师家长强制性断了联系，都还挺暗自高兴的。

但只有顾泉晓得，钟赫根本没和那个女生分手。

有一天中午休息时间，顾泉在寝室睡不着，干脆就早点去班里，刚爬上三楼，就看到楼梯拐旁的一个小天台上，钟赫怀里搂着一个身材很好的女生，两个人正抱在一起亲吻，顾泉当时心跳如擂鼓，装作没看到赶紧溜了。

真羡慕，太羡慕了。

顾泉跑到教室里从抽屉找到她藏的一本言情小说，那个时候流行的小说是很傻白甜的校园青春类，顾泉翻到了男女主角亲吻的那一段，将自己代入进去，抽离出来的时候有些悲伤。

其实她看小说时，里面描写的帅哥，她都是自动就将钟赫的脸代入进去了，如今看到钟赫像是小说男主角一样和别人接吻，而往日代入女主角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路过的过客。

也就有一点点的失落，还有一点点的向往，她当时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帅哥谈一场恋爱啊。

……

同学聚会这天约的是午饭时间，一家高中时候聚会最常去的饭馆，来的人刚好凑满一桌，顾泉来的比较晚，是顾安宁送她去的。

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过得好不好，从面色和穿着打扮就都能猜得差不多，顾泉也就简简单单穿了件黑色大衣，底下是一条绒布裙，脸上化着淡妆，朱唇一点红最是好看，气色也是红润有光泽，陈静看到她，目光里反倒复杂了些。

陈静上前笑道：“我还以为你说你坐轮椅来时开玩笑呢。”

顾泉笑道：“拿这个开玩笑干嘛？你们点好菜了吗？”

她看了眼陈静，当初咋咋呼呼的同桌，如今身材已经有些走样了，穿着也都是暗色系，像她此刻的皮肤一样黯淡。

她被陈静搀扶到了餐桌上，来了十几个人吧，顾泉要是不听自我介绍，都快认不出来了。

陈静把菜单给她，说道：“每人都点一道，就差你和钟赫了。”

耳边是众人聊天打趣的声音，顾泉低头看着菜单，正看着，就听到齐刷刷的一声“钟赫”，她抬眼望去，钟赫来了。

与桌上一众油头滑脑抑或是发福秃顶的男同学们不一样的是，钟赫可以说没什么变化，只是三十而立，他的身板要壮硕许多，曾经少年的内向此刻要更加收敛些，带着温文尔雅的书卷气，他的眼睛是大眼双眼皮，很明亮，所以笑起来眼尾会有褶皱，但偏巧又更添亲切。

陈静已经扬声喊了起来：“钟赫！你怎么还是那么帅啊！”

钟赫走过来，还有一个空位，正好是在顾泉身边，他坐下，身上带着香草味，顾泉悄悄打量他，成熟的男人与当初那个反应慢半拍的少年逐渐重合，顾泉有些分神。

钟赫对右手边的男同学寒暄了两句，顾泉已经点好了她要点的菜，“我点毛血旺吧。”

她将菜单推给钟赫，“你点一道。”

钟赫看了她一眼，有些想不起来面前这个气质悠然的女人叫什么名字，于是笑道：“不好意思，你是……？”

陈静揽着顾泉的肩膀，笑道：“她是顾安泉啊，钟赫你不记得了？高一的时候我和安泉坐在你前面。”

顾泉笑道：“哎，别叫我老名字了，我高考后改名字了，叫顾泉。”

钟赫愣了愣，他还是会慢半拍，想到是当初那个瘦小文静的前座，笑道：“哦，想起来了，我记得你语文特别好。”

顾泉道：“我也记得你，数学满分，语文却连《蜀道难》都背不掉。”

陈静看着两人郎才女貌的——她以前倒是没觉得顾泉有多美，可是如今却觉得看着很有韵味，女人味十足，含蓄的美，和钟赫这样同样内敛成熟的男人坐在一起，非常的般配，气场很搭。

陈静是结过婚了，没什么念想了，于是很干脆的问道：“钟赫，还没结婚吧？有女朋友吗？”

钟赫道：“单身，你要给我介绍？”

他看完菜单了，听到陈静笑嘻嘻的说道：“给你介绍安泉要不要？我们安泉也是单身贵族呢……”

顾泉打住陈静的话：“陈静！别闹！”

钟赫还是那个配合客气的笑，说道：“我点好了，蒜蓉大虾。”

顾泉偏过头瞪了一眼陈静，很明显，钟赫不接陈静的话题，委实有些尴尬。

陈静抱歉的笑，“我这不是替你着急么……”她贴在顾泉耳边低声道。

等菜的过程中，顾泉都是静静的听着，时而打开手机看眼消息，前公司的工作小群里也有聊得来的同事在说些年里遇到的事，顾泉也没吭声，就是获取些信息。

桌上的同学们聊到了工作，顾泉竖起耳朵听着，想着能不能听到些商机，有同学是公务员，是教师，还有的和顾泉一样在外地工作的，也就是做到经理，业绩压力大，家里又有房贷和孩子奶粉钱，头发都白了好些。

问到钟赫在干什么，钟赫说道：“普通互联网公司打工。”

陈静是跟着老公做小本买卖，听到钟赫这么说，有些不信，看钟赫的穿着和精气神，说道：“估计你干到经理总监这种级别了吧？考不考虑出来创业啊？”

一个男同学笑道：“陈静，怎么的，你想拉钟赫入股你家麻辣烫店啊？”

陈静打趣道：“怎么，我麻辣烫店好歹在江城都开了四五家连锁了。”

顾泉转过脸，定定的看着钟赫，倒是有些好奇他在什么互联网公司，干的是什么工作。

钟赫说道：“产品市场部总监，一个挂名虚职，什么活都干，我倒还真想在哪个学校门口开个麻辣烫店，想休息就休息。”

顾泉想到陈静之前说钟赫也在海城，于是低声问道：“你是哪个公司啊？说来听听。”

钟赫报了公司名，顾泉听了以后有些讶异，是个媒体平台，她之前给客户投放过这个平台的广告。

说起来，还和这家公司的运营打过交道。

顾泉也曾经计划要去这家公司面试的，可以转做广告营销顾问这个职位，但是后来先去了莫昊那个公司面试，也就没再考虑了。

哪晓得车祸的事冒出来，等回到了海城，还是得重新找工作。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被钟赫揽入眼帘，他是个聪明人，况且顾泉是他的同学，于是他将微信好友二维码亮在顾泉面前，说道：“你加我吧，回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顾泉有些感激，她不擅长开口求人，钟赫主动给她递了梯子，自然要爬。

顾泉老实对钟赫说道：“我年前离职了，正好想要找工作呢，等我腿好了，可能会去你们公司看看。”

钟赫说道：“嗯，你来的话，跟我提前打声招呼。”

顾泉心有怯怯，大概是觉得同一届的同学，人家已经是总监了，自己才刚做组长没多久，这个差距还真是让人心里有些不自在。

不过钟赫就是这么优秀的，为人靠谱又稳当，职场那些事儿，他就是能混得好。

顾泉吃了挺多的，钟赫注意到了，顾泉吃相很文雅，坐在座位上只夹面前的菜，吃东西慢吞吞的，钟赫觉得一个人吃东西都能这么专注，就很可爱。

连带着别人的胃口也会好很多。

钟赫见着顾泉只夹面前的菜，伸手将转盘转了下，顾泉瞧见了，立马上筷子夹没吃过的菜。

用完餐，服务员收了桌，又上了些茶水，顾泉有些困，她难得这一日起了个早，吃完饭血糖一升上来就困，靠着椅背低着头，别人还以为她是在安静听众人讲话。

钟赫从洗手间回来再次入座，看到顾泉的状态，觉得有趣，拍了下她的肩膀，顾泉一个激灵的抬起头，眼神迷糊的对上钟赫俊雅的脸，有些楞。

“你这么睡会感冒的。”钟赫说道。

顾泉有些不大好意思，手机震动了几下，顾泉拿过看了一眼，顾安宁问她，“姐，你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顾泉回她一句，“回去吃。”

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了。

正好此时大家也都准备撤了，陈静起身将顾泉扶到一旁的轮椅上，看着钟赫穿上大衣，顺嘴说道：“钟赫，你开车来的吧？”

钟赫望过去，了然的点点头，说道：“对，安泉，我送你回去？”

顾泉下意识想拒绝，总觉得和钟赫不是很熟，就这样麻烦别人。

但陈静笑道：“行，我骑电瓶车来的，没开车，那就教给你了。”

说完她拎起包，冲着顾泉眨眨眼，意有所指。

钟赫上前推过顾泉的轮椅，顾泉只觉得坐如针灸，恨不得腿立马就能走路，赶紧走人。

钟赫开车很稳，顾泉跟他讲了是哪个小区，钟赫却突然问她：“安泉，要不要公园晒太阳去？”

顾泉静默了两三秒，然后点点头。

女人的直觉很准的，她感觉到钟赫有话想跟她聊。

埃县的小公园人不多，可见到的都是年龄不大的初高中生，在家憋得太久了，联系一起出来玩，还有的带了作业本在凉亭里补作业，钟赫将顾泉推到小河边，他提前买了热咖啡，递给顾泉一杯，坐在顾泉旁边的石凳上，看着被阳光照射的波光粼粼的河面，说道：“真暖和，我好久没晒过太阳了。”

冬天下午两三点的阳光最舒服了，顾泉想到妈妈在家应该把被子都拿出去晒了，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就会散发着阳光的味道，网上很多人说，那是死去的螨虫的味道。

顾泉笑道：“我上班的时候，有时候下班早了，能看到夕阳，都觉得好幸福。”

钟赫明白她的意思，喝了口咖啡，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安泉，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想问什么？

顾泉的脑海里突然闪现过袁野那天撑在她面前的那张脸，但也就是一瞬，毕竟她身边没有其他男人了，她和苏泽也结束了，但她却也还是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是被什么占据了的，没有果断的说没有，反而说了句：“暂时没有男朋友，但是……应该还是有喜欢的人。”

这个回答有些奇怪，钟赫轻笑了下，他没想到已经快三十岁的女人还会表情这样认真的说“有喜欢的人”。

“你这样讲，好像你在做文综论述题一样的感觉，既不能全盘否定，又不能完全肯定。”

顾泉也察觉到有点好笑，想到了钟赫当年的女朋友，突然好奇了起来，反正现在两个人就是下午茶时光，干脆就八卦一下问问。

“你高中的那个女朋友呢？怎么没在一起啊？”

钟赫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他的声音如今醇厚有礼，听着很舒服，像是有声广播里面的旁白那样，他说道：“大学没多久就分了，她受不了异地恋，我就被甩了，你不提，我都快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我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长情。”

顾泉其实并不理解年少恋爱的感觉，但她其实一直都很后悔，觉得自己青春的时候应该谈一场奋不顾身的恋爱，那个时候的阻碍也就是父母和家长啊，谈恋爱多单纯，不涉及到金钱地位，两个人会兴致勃勃的幻想着以后。

顾泉说道：“我其实还挺羡慕你的，那个时候有恋爱可以谈……”

脑子里又想到了钟赫当初搂着女孩亲吻的画面，多美好。

钟赫笑了起来，突然盯着顾泉好看白皙的侧脸，女人成熟而又魅力，笑容浅淡。

他说道：“安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