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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深, 星光越浓。

她渐渐不哭了。总算是哭够了。

薛无晦才问:“你想知道我的事么?”

她没抬头:“嗯。”

他刚想开口,却突然沉默。从哪里讲起?可以讲的事有很多,但仔细想想, 又似乎每一件都没有讲述的必要。他的时光和事迹都已死去,对今天的人世没有任何助益。如果他想讲,那也不过是因为他自己需要倾诉。

“……很久以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选出一点勉强值得叙述的事,“大夏初创, 封栩是大夏的国师。”

“那一次……”

一千多年前,当他踌躇满志、创下山河伟业时, 他让封栩成为了国师。

那时他还活着,那一场雨中的背叛也尚未发生,封栩还是兢兢业业的国师。那时, 他曾为大夏的皇帝卜过一卦。

薛无晦从来不信命。他用封栩,只是为了定下国朝正统, 自己却从不曾信命。如果他相信命运, 又如何能带领军队横扫天下,结束乱世, 一统江山?

但当时,很多人都很相信命运, 也很相信祭祀、祈祷、占卜……他们相信通过这种方式, 就能预测人世的未来。

封栩尤甚。

封栩其实是他母族一系的人,算起来还是他表亲。但薛无晦幼时颠沛流离、吃尽苦头,封栩却一直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他们在争斗中站在他这边,从而顺利地成了大夏贵族。

据说他们的选择,是因为封栩卜卦, 算出薛无晦是胜利者。大夏创立后,整个封氏都对占卜更加狂热,封栩也越发迷恋窥测命运。

尽管薛无晦不喜欢,但封栩坚持要为他卜卦,说这是帝王安定民心的必要举措。最后薛无晦同意,每年新年祭祖,就让封栩登台起卦,卜个国泰民安、帝王长寿的吉兆。

那一次,封栩卜完卦后,就一直忧心忡忡。

祭祖仪式结束后,他拜见薛无晦,说他为陛下卜出了一次劫难。

“……是生死劫。”

他还记得封栩跪在殿堂上,四周黑纱庄严肃穆,人们重重跪倒、一片寂静,发出压抑的喘息。

他坐在御座上,却半点不在意,还笑:“哦,什么样的生死劫?说给朕听听。”

他从不信命,所以将封栩的卦象当茶余饭后的笑话听。

封栩那时是个孱弱的青年,骨头都比旁人轻三分,裹在厚重的国师礼服里,好像快喘不过气。薛无晦暗自觉得,这位和他有些血缘关系的国师说他有生死劫,可他自己看上去才是一副随时都可能夭折的模样。

他就更加没把封栩的话当回事。

但是,他的确记住了封栩的话。

封栩伏在地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说:“到那时,陛下将面临一个重要抉择……如何抉择,关系到陛下最后的生死。选对了,便是生,选错了……”

他噤声,不敢再说。四下也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被嫌弃吵闹。

薛无晦却大笑起来。他记得自己的笑声在广阔的宫殿里回荡,那黑沉的宫殿肃穆华丽,是直接从敌人手里夺过来的。他喜欢那座宫殿,那是他的丰碑,也是敌人沾血的墓碑。

“……无非一死!”他收了笑,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且说说看,那是什么抉择?”

封栩抬起头。他深深皱着眉,表情充满担忧,那副不堪重负、仿佛随时要溺毙在压力中的模样,也许就是他后来鼓起勇气背叛的缘由之一,他太相信命运,也就被所谓的命运束缚了。他总是根据命运去做决定,却抛弃了自己的本心。但当时他们都没想到这个未来。

他忧郁地说:“卦象难以准确解读……大致上,陛下不得不选择,是憎恨更重要,还是活着更重要。”

薛无晦没听懂,问:“何意?”

封栩却摇摇头,也很茫然。

对当时的薛无晦而言,这段对话只是无足轻重的插曲,他疑惑片刻,很快就将之抛诸脑后。作为帝王,他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实在不必担忧含混不清的卦象。

但他的确记住了封栩的话。有时夜深人静,他终于闲下一些,便会不大认真地琢磨,到底是憎恨更重要,还是活着更重要?

这是个很奇怪的选择,因为它根本不像个选择。憎恨与活着并不矛盾,一个人完全可以恨着什么而活下去。不如说,就是因为憎恨、想要复仇,所以才要竭尽全力活下去,活到亲手杀死仇人的那一天。

薛无晦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一次次将剑刃送进敌人的咽喉,也最终构筑了这统一的天下。

这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选择。所以他既没有将这个选择当真,也不信封栩的话。

直到那个雨天。他从摘星台跌落,落入曾经忠心的臣子们的包围。他被按住,头颅被踩进雨里,他竭力睁眼,要记住所有仇人的模样,却只看见雨水落下,天边阴云滚滚。

他被斩下头颅。

他是仙人,斩下头颅也不会马上死去,所以他用最后的力量遁入陵寝,带着整座帝陵从世间消失,才在青铜棺椁中陷入沉眠。

千年之后,世上已几又一次分裂、统一,王朝几轮更替。

而当年意气风发的皇帝,成了如今阴森冰冷的死灵。

醒来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死灵依靠深重的怨气、恨意,盘桓世间,一心一意只想杀死仇人;这是他的力量本源。

他想要的当然更多。他不仅想要复仇,还想自己复活;他曾经的基业被人夺去,他就要将这天下重新改名换姓,要重新回到那座肃穆华丽的宫殿中,再次将自己的姓名深深刻进史册。

仅仅是复仇,如何抵得过他当年受过的屈辱!

除此之外,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爱民如子?怜惜百姓?牵挂他人?

这都是活人才配享有的奢侈之物!为了复仇,他情愿将所有曾经看重的品质,一一踩在脚下。

他是死灵。死灵一旦将别的什么东西看得比仇恨更重,就会失去大半力量,再孱弱一些的,甚至会直接消亡。

然而,死灵又天生是矛盾的存在。明明已经死去,却还流连人世;说是仇恨,其实何曾不是深深眷恋生命?

世界上再也没有谁,能比死灵的怨恨更深。

然而,也再也没有谁,比死灵更加渴望活着。

生命,活着的感觉,哪怕是简单的太阳的温度、风吹过的凉爽,甚至下雪的冰冷,还有和他人交谈时的愉快或愤怒……

所有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都再也得不到。没有任何感觉,也无法被人看见;失去了做人的资格,比路边一条野狗都不如。

他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他原本是这么计划的。

他甚至以为,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但为什么……他遇见的是这个人?

在他的棺椁中,有一卷丝帛。他不记得这是从哪儿来的,但上面的确是他自己的字迹。丝帛上写,说将他唤醒、带他走出帝陵的人,是他的命定之人。

他其实觉得很可笑,甚至觉得这是伪造的。他从不信命,又何来命定之人,何况他自己没有任何写下这句话的记忆。

但他的确在意起来。无法解释的东西,总是让人更在意些。

他一直在观察她。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在观察她。

其实他的确骗了她。他需要有个活人写出“生”字,完成他的起死回生咒,但……也仅此而已。帝后契约根本不是必要的。

他完全可以换成另外的契约,哄骗她签下,等起死回生咒语完成,他就可以轻而易举杀了她,自己走出帝陵。至于其他事项,他也有的是办法。世人大多软弱惶恐、没有主见,他有一万种方法操控他们。

但他偏偏和她签订了帝后契约。

后来他跟自己辩解,说这都是因为她观想出了生机书文,她拥有消灭他的能力,所以他不得不调整计划,利用帝后契约与她互相制衡……

这只是借口罢了。他心中知道,他就是莫名地在意她。早在她观想出生机书文前,他见她的第一面,他就在青铜立镜前俯身,说要许她皇后之位。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她诚然貌美,可他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他活着时都不曾为谁的容颜而动心,更何况成了怨气深重的死灵。

他疑惑过。后来他明白了,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因为她的大道就落在生机之上。

世上有极少的人,天生便接近大道,或许她也是如此。假如他还活着,大约不会察觉异常,可他成了死灵,于是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他的本能就已经被那份生机吸引。

死灵是矛盾的存在。需要仇恨才能拥有力量,却又本能地眷恋生命。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压制这份眷恋,可原来不行。

她其实只是一个引子。从他和她签订契约、跟着她重回人世起,他就应该明白,他会透过她,重新看到他曾经热爱的一切。

当她凝视着秋日五彩的树林时,当她抚摸马匹的额头时,当她扶着车窗说“薛无晦你看那个书文好厉害”的时候,当她走在市井中问他喜不喜欢一个泥人的时候,当她举起一只蠢蠢的假兔子说要送给他的时候……

他总是想起——他不得不想起,他曾经多么热爱这世上的生命。

原本,在一切开始之前,他就是因为强烈的想要让所有人活得更好的愿望,而在尸山血海中奋战,最终立下万里江山。

束缚他的从来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他在这世间恋栈不去,更多原来不是为了恨,而是为了爱。

他死前,在他死前……

薛无晦终于想起来了。

在这个千年后的夜晚,在这已成废墟的山巅,他终于想起来一件被他遗忘很久的事。他有些唏嘘,不禁喃喃笑道:“我死之前,想着的其实不是复仇。”

“我记得,我当时想……”

他望着夜色,仿佛也望见了千年前的那一天:“我想,糟了,岁星网还没修完,谁来继续做?你不知道,岁星网原本是防御工事,用来防止敌人侵略。它耗费极大、修筑时间太长,工程量引起了很多不满,我怕我死之后,就没人完成它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岁星网,究竟被改成了什么模样……”

她没有说话。

“我觉得……”过了一会儿,她才略带一丝鼻音地开口,却又停下。

他等了等,淡淡问:“觉得我惨,还是觉得可怜?都不必。若是觉得我可敬,也还将就……”

她低声道:“我觉得你好傻。”

“什么……”

“你不是已经活着了吗?”

他一怔,只觉这是荒谬的孩子话,无意识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活着?我是死灵,云乘月,你看清楚,除了你,没有人能看见我的样子,没有人会和我说话,我甚至没有感觉,除了……”

“我是说。”

她站直了,抹了一下泪,试着让模样端正些。但她整张脸乱七八糟,看上去只显得滑稽可笑。

“你说你不愿意承认渴望活着,可是你能通过我……通过我活着啊。”

她的样子看上去不像开玩笑。

他提了提嘴角,没能笑出来。好一段时间里,他没能领会她的意思,只能蹙着眉,狐疑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他低低地问,压抑着情绪。

她似无所觉,双手揪住他的衣襟,眼睛直直望着他,有些没来由的生气:“你看,我能看见你,我会和你说话,我在乎你的感受、想法。你想去的地方,我会带你去;你想做的事,我会帮你。”

“不然你以为我一直在做什么?这也是负责的一部分。”

“我会送你礼物,我会跟你分享我的心情,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心思。所有活人能体验的事,你都能通过我体验。我从来都觉得你是正常人,只是比别人情况特殊一些,可这世上特殊的人也不少,所以也没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小。

“……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说。

她松开手,垂下头:“不够,是吗?”

“只有我一个人,不够吧。”她轻声说,烦躁地吐出口气,“我也没有很自作多情,觉得我一个人就能让你开心,能替代整个世界,只是我以为……起码,直到你真正复活之前,你可以通过我活着,这样的话,你不会感觉太难过。”

等等,怎么有点奇怪……

云乘月突然尴尬起来。有些想法不说出来觉得很正常,甚至根本不会细想,但一说出来就能发现自己是如何自以为是。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是她处在他的位置上,大概也不会甘心当个边缘化的幽魂。

什么通过她活着,也太自以为是了。

“……算了,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她干笑一下,“你继续说你的,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抬起眼:“你要反悔?”

“……嗯?”

云乘月一愣。

“不是反悔。”她干巴巴地解释,“就是,我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我知道我想岔了,我很自以为是,对不起打断你回忆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呃?”

她没能说出后面的话。她脑袋被按住,迎面撞在他身上。

夜色安静,群星无言。

薛无晦抱着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颈边。

他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一份凝重。他正在仔细感受着:活人肌肤的温度、湿润的气流,当他抚摸过她的头发时,指尖传来的触感……

他慎重地,又有些茫然地感受着这一切。活着……他想要的活着究竟是什么?他本以为那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但事实也许并非如此。活着也许并不难。

半晌,他才动了动嘴唇。

“……你还少说了一样。”

她挣扎了一下,费力地问:“什么?”

他感觉自己像是按住了一只好动的松鼠或者什么,有点恶劣地继续按住、不准她动。然后他垂下头,靠在她发间。

“不止是你说的那些,我也能……感觉到你。”他低低地、有些费力地说出真相,“尘土,草木,汗水,甚至血的味道……它们都在。暌违已久。”

他眼眸半阖,看见她,也看见自己的身体。他的身影飘忽了一些,衣角变得半透明,头发的光泽也黯淡不少。这些都是力量减弱的标志。

他孜孜渴求的力量,他复仇的凭依,他所有计划的核心……就这么没了大半。

“云乘月,你根本是个灾星吧……是我一个人的灾星。”

他喃喃道:“我原本已经快要恢复成飞仙境实力,经历这么一遭,连洞真境都勉强。复仇……真是遥远得可笑。”

值得吗?放弃抵抗,就这么承认自己渴望生命而更甚于仇恨,值得吗?他尚未肯定。

他到底还是有些厌恶自己,觉得自己过于软弱,声音里带上了冷笑。

云乘月听了,闷了一会儿。她抬起手臂环住他,这样她就能把重量放在他身上。天知道她现在多累,浑身像散了架,每根骨头都在痛。换成平时她早就躺下了,而且会哀怨很久,觉得自己太亏了、亏大了,可现在她大概有点毛病,居然还想笑。

气笑的。

“是哦,你太惨了,惨得难以形容……只有洞真境呢,也就比我这个聚形境高出那么一二三四个大境界吧。”她呵呵一笑,“虽然这个时候,我好像应该同情或者安慰你,但一想到你‘惨’得可以随手把我打成这种样子,痛死了……嘶……”

不仅毫不同情,甚至还有点点幸灾乐祸好吧。

他手臂的力道轻了很多。

云乘月笑了一下,到底无奈道:“算了,有生机书文在,我会好得很快。这次我就不记仇了。”

“你原来不嫌记仇麻烦?”他冷淡道,又顿了一下,声音弱了一些,“果真?”

:嗯。

她又笑了一下,这回笑出了声,扯得嗓子疼。她有点后悔刚才说了那么多了。唉,她明明受了伤,很应该虚弱地躺平,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来着。

不过,再等等吧。

她笑够了,又犹豫着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她站直了身体,清清嗓子,不是很情愿地开口。

“不过,假如你的力量真的很久都恢复不了,而那个仇人又真的很厉害……”

他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她踌躇片刻。一旦说出这话,就代表她想要的悠闲日子愈发遥远,堪称远在天边,说不定一辈子都得不到了。真的要承诺吗?她心中很不舍,却终究叹了口气。

算了,说吧。还是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算了。归根结底,是她最开始要带他出来,过分自信地觉得能两全其美。能不负责吗?

她苦着脸:“我本来想,你自己去复仇吧,我跑跑腿就行……但假如你一个人做不到,我就和你一起。我天赋还不错,努力修炼,万一有生之年也飞仙境了呢?我就可以帮你报仇。”

他缓缓眯了眯眼:“为什么?这也是你所谓的负责?”

她没精打采:“是啊,这叫售后全包。别问什么意思,我也忘了。”

修炼嘛,报仇嘛,无非就是更努力……

不行,听上去还是太难了,而且很苦。云乘月想了想,赶紧又加上一些退路:“不过我可能会花很久的时间,可能我还是会经常睡懒觉,可能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你要是可以一个人做到,那就还是努力自己……!”

砰。

她再度被他按在怀里。她感觉唇边的伤被撞得生疼,痛得眼角带泪。

“……说真的,”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说,“薛无晦,如果你恨我可以直说,没必要三番五次这么折腾我。”

他到底对按头有什么执著?

但他强硬地按住她,半点没有放手的意思。

“恨你?这建议很好,我会尝试去做。”他淡淡道,语气怪异,“云乘月,你为什么要这样?”

“……嗯?”

她勉强发出鼻音。

“为了别人拼命,为什么?”他仿佛叹了口气,“为了一群陌生人,想要和我同归于尽。为了我,你又情愿抛弃你想要的无聊日子。为什么?过分善良,就是虚伪。”

“……这不是你说的字如其人么。”她终于挣脱了一点,无奈至极,还有点怨念,“怎么说呢……唉,我要对你负责啊。我说过好多遍了。和你同归于尽是负责,帮你也是负责,这是一回事。”

很久以前她听过一个故事,细节已经忘记了,讲一个女人被卷入众神纠纷,得到一只魔盒。善良的神告诫她千万不能打开,邪恶的神诱惑她打开,说打开就能青春永驻、永远貌美。女人打开了,于是盒子里飞出无数诅咒,从此人间多了疾病、灾难、绝望……那个故事的结尾,嘲笑说美貌的女人总是软弱而没有头脑。

她当时听了故事,觉得很生气。女人也是被骗了。而且谁不会犯错?这和美貌、头脑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站出来,努力弥补错误、承担责任,就够了。

很可惜,那个故事中,女人只是一个被嘲笑和利用的工具,从来不是主角。

明明只是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而已。和善良有什么关系?负责——这两个字有这么难?难到不借用其他概念,就无法理解?

果然,他说:“我不信。”

云乘月撇了一下嘴,想要怼他一句,却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他说:“除非你向我证明。”

她愣了一下,简直要被气笑了:“我还要怎么证明?”

他考虑了一会儿。

“今后每一次选择,都是你证明的机会。”他声音轻柔,带着不化的凉意,“你万不可行差踏错。今日你说的话,但凡有一次违背……到时候,我就不会像今日一样心慈手软,放过所谓的无辜世人了。”

云乘月正要回答,却忽然沉默了。

薛无晦以为她是为难,便微微一笑,正要再说什么。

却听她压着声音,问:“心慈手软?你不是说,你本来就不打算吸收活人精血么?你不是说那是封栩的脏东西,配不上你用吗?”

她没记错吧?

薛无晦:……

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不愧是大夏的开国帝王,此时临危不乱,冷静地转移了话题:“闲话之后再说。旁人就要到了,我得替你处理好现场。否则,光是命师身死,你就难以解释。他是化意境后阶的修为。”

云乘月缓缓抬头:“哦。”

薛无晦保持冷静:“封栩死后,灵魂不断占据封氏后裔的身体。他当年弑君,召来孽力天谴,所以封氏不断衰落,命师也一代比一代弱。”

“哦。”

“……封栩占据的这个身体,一天前已经真正死去。朕正好可以将这具尸体炼制为傀儡,就说是封栩的死灵作祟,才有了今日之祸。这话原也没错,不必你说谎。”

“哦。”

“这么做的好处,还有一样。”他很多年没有像这样绞尽脑汁,竭力去逃避另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我叫你仍的龟甲有什么用?”

“什么用?”

“可以屏蔽岁星网的感知。如果没有龟甲,司天监就能通过岁星网监视到我的存在。不过,浣花星祠只是丙级,之后还要在乙级、甲级星祠做一番手脚,才算大功告成。”

他再略一沉吟,道:“经过今日,司天监中必然有人察觉不对。我抛出傀儡,扔去西北定州或东北霜州,正好能够引开司天监的注意,方便你我行动。”

云乘月盯着他,一言不发。

夜风经过。不是争斗掀起的狂风,也不是清新的生机之风。只是普通的风,普通地路过,普通地吹动了草木沙沙。

轻微的窸窣声,令夜色更安静。虫鸣响起了。原来这山上也不是没有其他生命。

云乘月吐出口气,无奈地笑笑。

“算了。”她说,“过去的事,就不和你计较了。要是以后你也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就省事多了。”

薛无晦移开视线。

“……哼。”

说得像他害怕她计较似地。

从山腰的方向,传来了呼声。

“乘月——!”

恰好在这时,东方的天空出现熹微之光。

薛无晦扭头看去,竟也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又天亮了。”他喃喃道。他原本没想过自己还会站在这里,看见新一天的日出。

从日光来看,浣花城连续下了这么多天雨,也终于要放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没事,我知道改人设给老读者造成了困惑,所以大家骂我吧,我绝对躺平任嘲不会有任何还口,捂脸……

【话痨预警!预警!预警!】

不过无论是她行事的理由(认为死人是她自私造成的,所以她必须负责),还是男主内在隐晦的挣扎,都是早就定好的。这部分并没有改变。

男主他也并不是突然深深爱上了女主、为了她放弃了复仇,或者说,之前他完全是傲娇、跟她闹别扭……当然不是这样啊。

他一直都在追求力量。实际上,如果不是女主阻止他,或者换个其他人,他早就把那团黑红色的球球吃掉了,吸收数十万人的精血,然后自己跑路,继续去搞死一堆人,最后复仇。

他是真的打算逼封氏收集活人生机、间接逼死数十万人,只为了自己强大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恋爱动机,完全就是复仇。他一开始就说了他要复仇啊喂。

但是他本质上还是热爱这个世界的。前面给了很多细节,从出陵开始,他通过女主的眼睛看秋日美景,每次女主感叹说活着很好、生活美妙,说要送他东西、带他体验活着的感觉,他的反应都是沉默、转移话题。

包括他向女主解释,说她的美貌其实被生机书文加强放大了很多,而他自己不受影响(他说他不觉得她很好看),但是细节暗示他其实觉得她很好看(和前文在帝陵中时,他时不时对着她发一下呆呼应)。

还有他说灵魂没有感受,但是可以通过那颗干尸头颅有一点感觉,而女主非常宠爱那颗头。他晚上坐旁边看了她很久,第二天早上他就打开水镜看太阳,其实是因为她说过喜欢活着的感觉。

还有他们争吵的几次,一次是为了放过那个老仆的灵魂,一次是女主不停问他他到底和“祀”字有没有关系,他一直不肯回答,最后生气了说是不是他都不重要,因为他迟早会做出类似的事。

这些其实全部是他矛盾的体现。

他一直都是很想活的。所以他并不是因为爱女主而矛盾(当然肯定有好感,而且很强烈),而是因为他在女主身上看到了他渴望的生活、生命,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

但终究他还是想活。现在他终于承认了。

当他承认之后,他就放弃了搞事,和女主的分歧也终于没了。

上一章开头,就是写他手里一直拿着那个黑红色的球球,而且他一直都没动。但开头他一见女主,就疯狂开嘲讽,还刻意强调说“我吸收了数十万活人的精血哦!!”——生怕女主忘了一样。

还有后面他很干脆地认输,又继续刺激她,还反复补刀说“虽然这不是我干的,但我是教唆犯哦!我是间接故意哦!”,他在干嘛咧?

其实在自毁。

他在无意识地寻求毁灭。他对女主下手很重,打得毫不留情,其实就是在自厌,他真正想要打碎的是自己对生命的渴望。

但最后他发现,哦豁,打不碎,而且他被她从深渊里捞了一把。

而女主,虽然她没有想得很清楚,但其实她一直都凭借本能get了男主的挣扎。他们吵架那次,起因就是她试图跟他交流,而且问他是不是想要一份全心信任的关系,其实她说中了!因为什么是活着?活着就是一个人跟另外的人有关系、有情感交流,无论正面的还是负面的。男主生气其实也是因为他被说中了,而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承认就没有力量了。

她之所以反复说自己要负责,是因为她一开始就清楚男主是个危险的货,所以她一直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男主杀无辜的人,她是必须一起负责的。

至于她哭,是因为自责+想到自己也要死了,很难过。她的人设是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想法、情绪的,笑着淡定地说我们一起死,对她来说不可能。死多吓人啊,负罪感也压力很大,超想哭的好吗,想哭就哭啊,忍着干嘛,又不是哭了就不做事了,哭也不代表软弱。←她就是这种人。

我个人不觉得这是圣母,这就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应该负起的责任。

当然也随便大家怎么评价啦。这本书我是打算更多用细节来写感情,感情里也会包含剧情发展的脉络,所以相对来说信息量比较大,单纯为了搞笑、有趣的情节,肯定有,但是相对少一点。

我自己还挺喜欢的,我就是喜欢这种有点狗血、足够深刻也足够波折,最后还是he的感情!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呜呜呜这就是我的xp!!没有办法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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