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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

赫敏在哈利身后追赶着，她很灵巧，速度也比纳威更快。“哈利·波特，你听到了——停下来！”

哈利停下来，但没有回头。他弯下腰，向地上伸出手，似乎想要捡起那些小块的石头，然而动作却在看到手上纱布的时候猛地停止。然后，他开始像之前做过的一样拼命将这些小石头踢向面前的黑湖。

赫敏已经奔到他的身边，远超出平常速度的急遽奔跑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用力喘气。“哈利……哈利，你到底又是怎么了？”她好一会儿才问出来。这时纳威·隆巴顿也追赶上来，同样喘着粗气站在赫敏旁边，两人一起看向绿眼睛的朋友。

“我没事。”依然没有回头，哈利·波特面向着黑湖，不过他的脚停下踢飞无辜石子的动作。

“我真的没事。”他再次强调，“不要担心。”

“你真的有事！”赫敏用同样强硬的声音指出，“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她随即放软了声音，“告诉我们好吗，哈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刚才在海格那里还好好的呢。”

“是的，哈利，赫敏说的对。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我是说，在我们跟海格告别之前。”纳威也附和道，“结果一分开，你就又变成从礼堂里出来时候的样子了。”说到这里顿一顿，他回头去看即使白天也黑漆漆阴森森的禁林，“海格应该还没走很远吧……要我去叫他回来吗？”

“什么？——纳威你疯了吗？！”

圆脸男孩的建议立刻招来棕发小女巫的强烈反对，而哈利·波特在一震之下也立即回转过身来，“不——那是禁林！邓布利多说了绝对禁止学生进入！”他紧张地死死扣住纳威的手腕，“海格也说过那里危险极了！”

纳威看着他，圆脸上现出一点紧张又疑惑的光芒，“但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好……”他的声音开始带了一点颤抖，随后变得坚定，“你需要他，哈利。”

哈利摇头。“不，我不需要。”

“他可以给你讲你父母的事情。”纳威坚持，“听那个会让你开心。”

“才不是！听那个会让我难过——让我恨自己，让我感觉快要爆炸了！”哈利大声吼道。

他的朋友一下子惊呆了。哈利也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呆了。一时湖边悄然无声，三个格兰芬多一年级像中了石化咒一样呆呆地互瞪着，谁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可是哈利，这不太对……”还是赫敏第一个打破沉默，她难得结结巴巴地说。

“我知道这一点都不对！”哈利瞪着她，绿色的眼睛里蒙着雾气，“但这就是我的感觉——我简直糟糕极了。”

看得出自己的朋友在努力着控制情绪，赫敏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换上另一个问题，“可是，刚刚在海格的小屋里，听到你爸爸的事情你是真的高兴。”

“是的，我真的为听到这个高兴，也真的感激海格把这个告诉了我。”哈利回答，“但我的问题不是这个。”

“那么你的问题到底是什么？”赫敏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她向绿眼睛的朋友走进一步。“告诉我，还有纳威可以吗？也许我们能够帮忙解决？”

哈利摇头，目光里透出苦恼和绝望：“不，你们不能，赫敏——”

“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感觉糟糕——为什么听到你父母的事情会让你感觉到难过！”赫敏坚决不肯退步。“我知道你说的不是那一种难过，所以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们这个，哈利·波特，如果你还相信我们的话。”

配合着赫敏的话，纳威同样给予一个肯定的目光。

哈利看了自己的格兰芬多好友一会儿，突然，他蹲下身来，头埋进了胸口，同时双手紧紧抱住脑袋。“我很难过，真的，”他的声音有些含糊，“我很糟糕……我知道自己坏极了！当海格说起我的父母，说起我爸爸的时候……我希望那是真的。”

赫敏和纳威呆了一呆，一时不太明白哈利所说的意思。“真的？你希望什么是真的？”但话一出口，赫敏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小女巫惊得倒退一步，手捂住心口，“哈利！——可那不是真的，不是吗？”

哈利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绿色的眸子里闪烁出泪光：“不，赫敏，那就是我真正的想法，在听到海格说的那些之后……我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丽塔·斯基特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我很高兴我的父亲是那样优秀的飞行家，但同时我也难过我跟佩弗利尔教授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在听海格说了那些之后我才知道我到底有多期望那是真的，才知道自己原来对这一切有多失望！我终于知道自己是那么糟糕，居然会有这样的希望，侮辱自己的父母也侮辱了真正对我好的阿尔法多！”

“你是说，你其实是……希望佩弗利尔教授是你的父亲——或者亲戚的？”反应远不及赫敏的纳威这时才明白过来，他跌坐到哈利身边，“你真的这么想？”

“不，我绝对不会怀疑我的父母——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为他们骄傲！”哈利激烈地摇头，“但是，阿尔法多……佩弗利尔教授，如果他真的是的话，我不知道我会有多高兴！”

纳威更加迷惑，而赫敏却显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跪坐下来，双眼对上他绿色的眼睛：“哈利，我们都知道你喜欢佩弗利尔教授，而教授也同样喜欢你。你们很亲密，超过霍格沃兹任何其他教师和学生。”

“是这样。但我也知道，这绝对不意味着把他和自己的父亲弄混。”哈利苦涩地接口。“我恨这样的自己！”

“但你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哈利。”赫敏温柔地抓住他的手，“想象从未见过的父亲形象这在你再正常不过。而佩弗利尔教授亲切、聪明，对人好，他是谁都希望拥有的最好的父亲；偏偏又和你长得那么相像……你希望中的父亲就是他这个样子，这一点都不糟糕。”

“真的吗，赫敏？”

小女巫肯定地点一点头：“当然，如果我的父亲是像佩弗利尔教授这样的人，作为他的女儿我一定非常得意。”一边说着，她一边引导哈利在湖边一块大石头平滑的表面上坐下来，然后跟纳威两人一边一个把绿眼睛的男孩夹在中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贪心。就算像我这样，爸爸妈妈一直都对我好到极点，跟佩弗利尔教授相处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又何况是你呢？我想纳威的感觉也一定和我一样。”

哈利立刻转向纳威，圆脸的男孩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脸红，但目光表情却再肯定不过。“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他那样耐心又温和的老师。每一次他都告诉我要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得好——除了以前住在我家隔壁的葛丽丝婆婆，没有人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但你不会想要他做你的爸爸。”哈利带着一点沮丧地指出。

“可是我会想如果我的爸爸妈妈能够回家，离开……的话，他一定会对我这么说。”纳威的声音透出些紧张，他飞快地继续下去，“你知道我家那些亲戚，虽然他们从来不直说，但是我真的明白他们一直对我感到失望。我那么糟糕，几乎是个哑炮……或者甚至哑炮都比我强。但是佩弗利尔教授有一次对我说，我会成为最出色的巫师，不仅仅在草药学方面——我觉得当时他看起来就像是代替爸爸在说话。”

虽然纳威非常小心地想避免某些话题，但是哈利和赫敏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纳威，难道你不是和你的父母住在一起吗？”哈利问，“当然，你说你从小由奶奶照顾长大，但是我以为那只是说他们平时都很忙……”

纳威摇头，圆脸上露出十分为难和犹豫的表情。他低下头，小声说道：“不，他们都生病了，很严重的那种。从我能够记事开始他们就一直躺在医院，所以我跟着奶奶生活。”

“噢，真的对不起，纳威！”朋友的表情让另外两个格兰芬多顿时慌张起来，“我们真的不知道……”

“那没有关系。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纳威抬头，眼睛里显出恳求，“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哈利和赫敏立刻重重点头。“我发誓！”两人异口同声。

看到两人郑重的表情，纳威露出信任的笑容。他随即带了一点羞涩地说：“所以我想我能够理解哈利的感觉，即使平时和佩弗利尔教授不管是说话还是其他交流都没有哈利那么多。像佩弗利尔教授那样的人，如果他是自己的父亲……如果自己能够拥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事情会是多么美好。”他的话让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重新闪出泪水，哈利·波特脸上满是感激和感动，“但不管怎样，我们永远以自己的父母为骄傲——他们是最好的；我们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父母，也不会允许甚至接受来自任何人的误解和中伤。”

哈利用力地点头，同时紧紧握住纳威的手。赫敏则为两个男孩哭起来，她伸手揽住两人的头颈：“你们都吃过很多苦，是不是？”

“不，我生活得很好。”纳威说，“只不过听到别人为我叹气，尤其是在提到我的父母之后……就算已经听得非常多，心里还是会有一点难过。那种时候我就会去花园里——葛丽丝婆婆教我怎么照料那些植物，她非常的好心，忍耐我的蠢笨还一直鼓励我。所以我从五六岁的时候开始就非常非常喜欢园艺和植物了。”

“而你在这方面真的做得很好。”赫敏肯定地说，“你的植物学是全年级最好的。不然斯劳普特教授也不会总给你加分了。”

纳威露出羞涩的笑容：“哈利和我做得一样好，甚至更好。我觉得比起我，斯劳普特教授更喜欢哈利，当我们在温室劳动的时候她也总是教哈利更多的东西。”

“但那只是因为我不知道那些，而你早就知道了！”哈利大声说，“你做得要比我好得多！”

纳威摇头，刚要反驳，赫敏已经笑起来：“你们两个就不要争了——斯劳普特教授同样地喜欢你们两个，因为你们做得都非常不错。”她说，“但是知道纳威和马尔福一样，从小有葛丽丝婆婆教导植物学我就安心了。”

她突然提到马尔福的名字让两个男孩稍稍愣了一下，但随即知道赫敏是在介意她的魔药无论如何比不过德拉科·马尔福的事情。纳威直觉地将好心温和的邻居婆婆和严苛的魔药课教授作了一下对比，顿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可是哈利确实做得很好，他那么快就认全了温室里那些植物，不管是魔法的还是非魔法的。”

“是的，纳威。”赫敏说，一边转向了哈利，目光里带着一点有趣的笑意，“那么你，哈利，你的姨妈热爱园艺，是因为这个吗？我记得你似乎说起过，在忍受过魔药课那些恶心的鼻涕虫之后。”

“那确实让我知道了一些东西，赫敏。”哈利平静地回答，“但是，和纳威不一样，我一点都不喜欢。”

赫敏露出疑惑的表情：“呃……是吗？”她有点紧张，因为今天下午这个男孩情绪太过剧烈的起伏。“你是说你不喜欢园艺？”

“我也不喜欢我的姨妈，不喜欢我姨妈一家。事实上，这是我为什么希望报纸上说的是真的——虽然我知道不可能，而且这是多么讨厌的事情。阿尔法多一直对我那么好，还有路易斯管家；他们待我那么亲切，那样关心我，我一点都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但如果那些是真的，阿尔法多是我真正的亲人，他一定会愿意照顾我，那样我就可以跟着他生活——永远都不用回到德思礼家。”

哈利·波特话语中包含的强烈感情让另外两人震动了。“哈利，你是在说你不想回到德思礼家，你讨厌你的麻瓜姨父和姨妈……他们对你不好？”纳威脸上露出十分奇怪的神色，而赫敏，虽然细心的她早早就从哈利上次生病看出某些端倪，但是作为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她不可能真的猜想到什么：“当然，你的衣服是有点不合身，但是，它们的料子是最好的。”

哈利苦笑起来：“它们当然是最好，因为它们是我表哥的衣服，而佩妮姨妈坚持给他最好的。”

猜测被证实的赫敏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她瞪着哈利，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纳威则是在疑惑中若有所悟，他紧张地来回看着自己的两个朋友，同样没有开口。

哈利叹一口气：关于自己，他本来决定什么也不说，但他同样不愿意隐瞒朋友。霍格沃兹的新生活让他忙碌，让他避开很多不希望提起的话题。然而此刻他希望有人倾诉，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情——他敬爱自己的父母，为他们骄傲，对父母的忠诚让他根本不能接受来自任何人、任何方式的侮辱和中伤；他热爱自己的朋友，对他真诚的关怀充满感激，对他会因为待自己的亲切而招惹来的麻烦深感歉意。与此同时，他又深切地渴望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与德思礼一家完全不同的、关心和爱护自己的家人，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血脉相连——他在霍格沃兹已经获得了一种类似的感觉，但是他贪心地渴望更多。

所以哈利犹豫了，在隐瞒和坦诚之间。他挑拣着告诉两个朋友自己在德思礼家十年来的生活，在今年六月份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巫师以及这带来的改变。有意无意地，他保留了动物园的惊变和如尼纹蛇尼鲁的事情，只是说因为这一次出门才与哈利·阿尔法多·佩弗利尔结识——赫敏和纳威都非常自然地理解为佩弗利尔偶然在动物园看到了哈利并且认出了他，然后两人开始了他们的书信往来。哈利一直讲到自己从海格那里接到霍格沃兹的录取通知书，最终登上霍格沃兹特快来到学校才停止。

对哈利的遭遇，赫敏·格兰杰表现出无比的愤怒，她不止一次高喊“这是虐待！”纳威·隆巴顿则是彻底惊呆了，他完全想象不到“活下来的男孩——巫师们的救世主”有着这样的童年。生活在麻瓜世界、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未成年巫师，哈利·波特要面对的远比自己“纯血家族的耻辱”、“傲罗夫妇的哑炮儿子”糟糕。因为最起码自己有家人们的疼爱，虽然他们对自己的魔法能力失望，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和嘲笑隆巴顿家的男孩。

出于微妙的公平心理，纳威和他交换了秘密，更多更深入地分享童年的经历。而这也让纳威完全理解了哈利·波特：跟自己受到魔法损伤、长期疗养的父母不同，德思礼这样的亲戚简直比没有亲戚更糟。现在纳威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哈利那么期望佩弗利尔教授与自己有血缘联系，不仅仅因为他渴望真正的家人，也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糟糕的姨父姨妈而急于从他们家里逃离。

“圣诞节你要来我家过，哈利。”纳威很快作了决定，他向绿眼睛的朋友发出邀请，“奶奶一定会欢迎你，还有我的亲戚们。他们都是巫师，而且，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哈利微笑了。向朋友们倾诉让他心中积蓄的痛苦和压力被缓缓地释放，而朋友们的理解和真诚的关心体贴则让他感到全身都温暖起来。“谢谢你，纳威。”他说，“我根本没有想过……但是如果真的可以，是的，我将非常愿意。”

纳威也笑了起来，他转头向棕色头发的小女巫，“赫敏，你也来吗？”

“这个圣诞节我会和爸爸妈妈一起，我们要去澳洲旅游。”赫敏挑一挑眉头，“不过以后的几年我暂时还没有计划。”

三个格兰芬多一起笑起来。他们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城堡外面花费了太多时间——太阳已经半掩到西方的群山之后，湖面上吹来的风带了一点傍晚的阴冷。“我们该回去了。”赫敏说。“回去面对整个儿一所学校好奇的人……他们很可能在找你，哈利。”

“我知道。”哈利平静地回答，这种平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压抑、自我克制的痕迹。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位朋友，“但是，我们是格兰芬多。”

“是的，我们是格兰芬多！”纳威立即响应，他随即握住了哈利的一只手——赫敏见状握住了另一只，“而我们是好朋友！”

三人相视一笑，随后，手拉着手向城堡轻快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