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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门虽与我有入道之恩,却也只能不相为谋了。”
黑发剑修半敛眉眼,唇角微微抿起。说这话时,似乎有一阵凉风袭来,连带着那极淡一抹血腥气也落在决卿鼻间。
决卿怔了怔,想安慰巫情几句,却又忍不住眉梢暗喜神色:“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长生门掌门犯了糊涂账。”
面前的剑修叹息一声。
他的目光依旧冰冷的像是山巅未融的寒雪,偏偏落在决卿眼里,又像是满含着的细致心思和别扭好意。
陆折衣道:“可我也不会去青云宗。”
决卿一腔的暗喜都被浇灭。
他却也如此清楚,这是巫情一开始便敞明了讲的。因此也没有失落多久,反而问道:“那峰主今后作何打算?”
换来一阵良久沉默。
决卿摸了摸冰凉袖摆,手心渗出点湿意。他有几分想装作豪迈不羁的样子,去揽着巫情的肩头向前走,但又觉得孟浪,也怕巫情对他生了防范会不自在。
“成为一介散修,随道而行。”
陆折衣声调平稳,像是在谈论“今夜多修炼一个时辰”这般随性小事。
决卿的手微微紧了紧——给黑发剑修吓得。
他急促几步,追上了陆折衣的步伐并行,心慌意乱想劝上几句,顿了顿又觉得没有必要。
宗门资源之厚,是散修难以企及的优势。仙途本就艰难,又何苦给自己多生磋磨?因此凡是归于宗门的修士,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做回散修的,就算只是身为一小宗门的客卿,也比一人独来独往的好。
除非是已能开辟一派的大能。
巫情虽没有这份修为,却已有这样的实力了。
自己又有什么好阻止的?
终是心中不平静,青云宗宗主脚步微微踌躇。最后也只道出一句生疏的像是客套的话:“那祝巫情峰主道途平稳了。若有为难之处,我青云宗的大门永远向峰主敞开。”
也不知是否当真了。
决卿望着巫情的侧颊,只觉风华无双,不可触及,眼中隐隐出现沉溺的痴态,他半遮半掩,倒也不敢让巫情发现,自认行动谨慎地窥伺着——
恰好陆折衣望过来,和决卿专注的眼神相撞在一起。
决卿:“……”
青云宗的宗主尴尬的不知将眼睛往哪放,僵硬着脖子,两只眼瞳向上一挪——
正是一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白眼了。
决卿:“……”
想死。
哪想身旁的剑修似乎心情不差地弯了弯唇,遂又恢复冷淡神色。他的语气也不像恼怒生气,而是十分平静地道:“宗主,我们先擒了那红衣魔修再会。”
决卿闭着眼睛,十分羞耻地应好。
……
魔修自然是捉不到了,泱泱大门,竟也拦不住一个来去自如的陆折衣。
好在损失不大。魔修并未伤人,下手比起先前甚至轻了许多——相对搬空人家半个宗门宝库的壮举,仅抢几个储物囊又算得上什么。
哪怕那储物囊中有着千年难寻的虚化碎片。
长生门几个长老心惊胆颤,生怕那魔修又杀个回马枪。使了秘法通知掌门尽快回长生门,又派弟子修复护山大阵,便板着脸要去问罪巫情峰主了。
宗门危急存亡之刻却不见人影,这像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巫情却是主动来了诸仙峰正殿,后面还跟着个不好苛责的青云宗宗主。
没等四位长老先开口,陆折衣先道:“那魔修跑了?”
药丹长老被他自然而然的询问语气感染,此刻十分老实地道:“是让他逃了。”
“逃了也好,”陆折衣将诛魔剑挂在原处,道,“留下来我们也不一定打得过。”
“你!”殷长老紧皱着眉。虽是实话,他却也被陆折衣这般涨别人威风的语气恼住了,此刻语气不善道:“不知巫情峰主先前去哪了,连传令都收不到?”
此时的诸仙峰正殿已经修缮完成,不是先前坍塌一半的狼狈样,于是陆折衣不答话,向前走了几步,落座在一张竹椅上。诛魔剑被他斜摆在腿间,而黑发剑修目光低垂,望着乌黑的剑鞘也不说话。
白皙修长的手正覆在剑柄上,那手背尽失血色,苍白得像是由玉石雕刻成的一般。
这样的悠然姿态无疑让殷长老更加恼怒。
殷长老面皮有些涨红,下巴上的白须一荡又一荡,正想冷冷刺陆折衣一通,却被一身形颀长的青年挡在面前,连陆折衣的身影都望不见一分。
挡在殷长老面前的青年正是决卿。他微微弯了弯腰,整个人呈一种压制般的危险状态,那双黑瞳里满是冰冷的锐意:“殷长老此言也不知过没过脑子,难道看不见巫情峰主身上的伤?”
这话说的重,白须长老被气得血都向脑中冲去,手微微颤了一下,就着空隙指着陆折衣,想要指责两句长生门的峰主何时和青云宗如此熟识了。没想到正碰见决卿的眸子,一下子被煞得全身冰凉,出窍对元婴的压制顷刻间涌来。
仿佛要被杀了。
殷长老吓得退后两步,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
决卿依旧温和笑着,眉眼微微上挑,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反而像是娇纵的侯爵少爷。
但光是眸中杀意,已足以让殷长老歇了全部心思。
此时刑律长老也觉察出不妥。
不过不是殷长老那边的不妥,而是关切地望向陆折衣,问道:“巫情峰主原来是受了伤?”
那白衣虽然洁净,却不是巫情惯常穿的款式。而且刑律长老也隐隐闻出点血腥味,还以为是巫情方才出剑杀人沾血,带了些血气,没想到却是被伤。
陆折衣点头,黑色瞳里平静如一泓深水:“我与那红衣魔修已经交过手了。”
决卿脸色不大好,轻嗤着补充道:“还被那魔修用诛魔剑捅穿……差点连命都不剩。你们却只心系他怎么没来御敌,怎么没给你们长生门卖命。”
在场的长生门修士被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刑律长老大惊失色,又惊恐那魔修陆折衣修为竟如此之高,恐怕不会轻易放过长生门;又忧心巫情真受了什么不可挽回的重伤,动摇根基。他对巫情的印象极好,因此叹息道:“没想到那魔修如此卑鄙,竟先对着峰主下手,是老朽的疏忽了。不若峰主先去灵池修养伤势,应付魔修的事待我们几个老骨头烦心就好了。”
黑发剑修却站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或是灵药上得不够多,那胸口的血迹竟然渗出些许。印在素白衣衫上,像一幅名贵的艳色花谱。
他的目光落在刑律长老身上,声音低沉的透出一股惑人心的意味来:“那魔修来找我,却不仅仅为了杀我。”
长生门的长老们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告诉我,我的师尊,那个被诛杀的魔修,是含冤而死,死于掌门的私欲,”陆折衣毫无波澜地陈述着,像只是个其中过客提出疑问,“当初剿魔究竟是为了什么缘由?”
刑律长老已是汗水满背,他本不应该如此心虚,但剿魔的秘密已被太多人知晓,不好圆谎。在陆折衣这般目光下,压迫感就尤其得重,也蹦不出急智来。
正在此刻,黑发剑修身上佩的峰主玉牌亮了亮。
连着刑律长老身上的长老玉牌也发出淡光。
几个长老都刹时变了脸色——
掌门回来了!
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
陆折衣淡淡望了这几名元婴真君的脸色一眼,收回目光。佩着剑向殿外走,声调平稳:“既然掌门回来了,我便去问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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