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与狐相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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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折衣偏了偏头，似乎沉思了片刻，说道:“其实我是替我一位友人前来。”

狐妖:“……！”

妖修美貌的脸气得微微扭曲，愤怒之下手印都结错了一个步骤，只能辛辛苦苦地再来一次。他强压下不知从何而生的暗火，挑了挑眉眼，眼中尽是挑衅和冰冷杀意:“所以，你要将我送给你的朋友？”

陆折衣摇了摇头。

妖修竟不知为何放心了一些，那点酸涩苦意不翼而飞。

“依你的修为和凶性，他应付不过来。”黑发剑修语调平静，十分追求实际可操作性地说道。

“………………”

这次狐妖的结印没有再出错，而是在耻辱感的鞭.挞下，以缩短了近一半的时间，化精血为底，结成了一个完整强大的法阵。

变故生得太突然，陆折衣黑色的眸子微沉，提剑刺下，划破了妖修的护体真元，只差毫厘便能捣碎妖丹。可偏偏剑下触感一变，身下的妖修已经不见，躺在地上的变成了一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

陆折衣无言地用剑挑开脚上藤蔓，半蹲下.身观察那条毛绒尾巴——皮毛完整，油光水亮，一看便很暖和。

他在心底十分具有求知欲地询问修真界小知识:「虚玄君，狐狸也能断尾逃生？」

虚玄君:「……涂山九尾一族，一尾一命。」

被陆折衣挑断的藤蔓纠缠不休地又生了出来，重新爬上黑发剑修的云靴，斩也斩不断，烧也烧不尽，只是不断地吸食着陆折衣的真元，十分难缠。

陆折衣顿了片刻，一剑挑起狐狸尾巴扔进储物戒中，脚下施力，离开那片藤蔓疯狂生出的地界。

在妖修所创的空间中拼斗，劣势太大。

陆折衣寻不见逃窜的妖修，却能寻见这片黑暗地界的阵眼。

他踩在虚空之中，黑发拂动，简直像是灭世的仙人般。诛魔剑出鞘，剑锋仍淌着淡红血迹，直指阵眼，以力强行破之！

黑色的空间震动。

在此处埋伏已久的红色藤蔓却是全部破出，在瞬息之间缠绕上陆折衣的手脚，疯狂吸食着灵力真元。

妖修阴冷的声音传来，音色悦耳至极，却少了那点诱惑之意，更多的是恼怒:“你以为你逃得掉？”

“逃的人是你。”

此句落下，黑发剑修神情平静，诛魔剑上红芒大盛，映亮了整片暗处。

似有血河翻腾，腥味漫延至鼻尖，那一瞬狐妖神色微微恍惚，仿佛回到了上古之时，重见杀神现世。

温度骤然低了下来。

浓稠的黑暗被破开，光芒泄了进来，一道笔直的光束映亮四周。

寒风席卷，淡红色的藤蔓被寒冰封住，连成一片银白海洋。

陆折衣提着斩到一半的剑:“……”

他还未动手，这一处黑暗空间是从外部被攻破的。

黑发剑修不疾不徐地应道:“下次，定不让你逃掉。”

那狐妖恼怒的一声:“你……！”只说了一截便没了声息，应当是已经走了，妖修遁术向来神异得很。

……

陆折衣抬起头，终于见到了从外攻破禁制之人——

一个和他十分相像的人。

并不是指外貌上的相像，而是给别人的观感上。

白衣的冰冷剑修从高处望着陆折衣，腰间佩着乌黑剑鞘，目光沉静，像是任何事物都惊不起他眼中一分涟漪。

除了那满头银丝外，简直就是陆折衣所刻意营造的剑修形象，从设想中走了出来。

一名元婴期巅峰的剑修，根骨不过百岁。

撞设不可怕，谁弱谁尴尬。

陆折衣收起手中之剑，从那道不算宽长的缝隙之中踏了出去，由一方黑暗之境来到了正常的拍卖台上。

他的出现，顿时使拍卖席上瘫软身体、惴惴不安的修士睁大了眼睛，似乎很奇怪陆折衣竟然还活着，而且除去少了件外衫，乌黑青丝乱了些许外，竟是寻不出别的不妥处。

当然还有心思腌臜之人，目光忍不住在黑发剑修的脸与下.身巡回，恶意揣测着。

天袭之僵硬的肢体也能动了，他近乎是跌撞着走到陆折衣身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还好……你没事。”

那双手本已伸了出来，想要拥住陆折衣。却偏偏因为什么顾虑，保持在那一个僵硬的角度上，难以被人发觉。

黑发剑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天袭之的动作幅度虽然微小，却被一直关注他之人敏锐的注意到了。

那满脸冰冷的白衣之人出声诘问:“袭之。”

天袭之身体下意识的一颤，将陆折衣挡在身后，俯身行礼，喉结微微滚动:“兄长。”

来人是天袭之的长兄天悯之，天山门未来的门主，也是这玄炼中世界，最耀眼的天才之一。

不过百岁，已至元婴巅峰，仙途无量。

天悯之的眼神如同一滩寂静死水，仔细分起来，要比陆折衣骇人许多。他紧紧盯着天袭之，像是在审问罪人一般:“我早和你说过，近日不□□宁，为什么私自下山？”

“……袭之知错。”

“你此行，已是惊动了父亲与宗门长老。”

天袭之一惊，咬着牙认错，仿佛那惩处的鞭子都已落到了皮肉上。

天悯之大约不愿多言，目光落在站在自己弟弟身后的黑发剑修身上，语调充满了公事公办的冰冷:“这位便是巫情真人？祝沉前辈正在寻你。”

还未等陆折衣回话，白衣剑修紧接着道:“还望今后巫情真人莫与愚弟行这等荒唐之事，并不是每次都运道当头，有人相救。”

天袭之一脸阴沉。

陆折衣:“……”

这人是以“救命恩人”自居？

黑发剑修唇角微微一挑，很快笑意淡去，依旧保持着冰冷模样。他向前走了一步，和天袭之并行，答了一句:“多谢天道友。”

天悯之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阿谀奉承，而他本就是天之骄子，年少成名，也疲于应对这些虚假的交际之举。因此神色淡然地转过身，并不搭陆折衣的话，只打算快些离开。

便听身后，那声音冷淡的剑修说道:“天山之下景致极美，今日虽被那妖狐搅了兴致，却也略能领会一二。待六界大会结束之后，还请天道友再陪我出来游玩一趟。”

天悯之:“……”

他还真没想到，那句“天道友”，有可能叫的是自己弟弟。

天悯之皱着眉转过头去，想要再警告一次，让陆折衣离天袭之远一些。却见向来桀骜难训、不知进取的二弟面色通红，那眼里的情绪遮遮掩掩，却也十分好猜。

火气骤然涌上心头，因为过去的经历，天悯之对这类事极为反感。更见不得有人借故接近二弟，因此威胁道:“还请巫情道友自重。”

黑发剑修这才转移了注意力，仿佛第一次看见天悯之那般，目光冰冷得像是在打量一件器物。最终挪开目光，轻描淡写地答道:“还请这位道友自重。”

天袭之:“噗、咳咳。”

天悯之:“…………”

气氛已经僵化至剑拔弩张的程度，那拍卖场的其一石门却是被人踢开，轰然倒地。红色人影一晃而过，除去陆折衣，无人看得清那人的动作。

最终红衣人停了下脚步，离着陆折衣不过几步，那张漂亮得极具辨识度的脸展露在众人眼前。

“祝沉真君！”

“是……是祝沉真君！”

“没想到竟能看见我辈大能，此行值得……”

有人激动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差点从阶梯上轱辘着摔下来。有的修士却是瑟瑟发抖，显然对祝沉的凶名知之甚深，恨不得死在那狐妖手中也不愿看见他。

连天悯之都收敛杀意，对着祝沉微微一行礼:“祝沉前辈。”

显然对祝沉十分尊敬。

祝沉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的心已经扑在了陆折衣身上，确定黑发剑修完好无损后，才收了收急促喘.息，向前走了一步，眼睛通红:“选拔即将开始，巫情真人却不知所踪，可有考虑过我……踏剑宗的感受？”

陆折衣眼睫低垂:“抱歉。”

祝沉一脸严厉，但不知是不是今日未曾易容的缘故，用着那张极致漂亮的脸，实在是凶恶不起来。连口中的训斥都酝酿了许久，最终却只是气呼呼一句:“随你高兴，只要不是死了，我也管不着你。”

想到祝沉迷一般的乌鸦嘴体质，陆折衣竟是微妙地沉默了片刻，开始担忧起自己的生命安全:“……”

另一天山门长老、出窍大能也到了场，他虽然没有祝沉那般声(恶)名远扬，但这里毕竟是天山门的地界，因此拍卖席上也有不少修士认出他的来历，眼中纷纷蒙上敬畏之情——也不知底下两名年轻修士什么来历，引得天山门少宗主和两名出窍大能为其奔波。

不过略作联想，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他们一群修士死在这拍卖场之中，连尸骨都指不定多久以后被发现。

那天山门长老同样是一头银发，倒是神色和蔼许多。他先调侃了几句:“祝沉真君腿脚太快，我这把老骨头是跟不上了——这便是真君牵肠挂肚的踏剑宗弟子？”

“牵肠挂肚”的祝沉脸色微僵。

被牵肠挂肚之人倒应对自如，与天山门长老和祝沉微一行礼，说道:“麻烦诸位出窍前辈。”

天悯之看着陆折衣的反应，面色冰冷——祝沉未免太溺爱门下弟子，才养得黑发剑修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天山门长老拈了拈白须，也不知是不是瞧出了几位年轻人之间不大和谐的氛围，刻意转移话题道:“悯之，那狐妖可是你赶跑的？看来你上次修行，得了大机缘。”

天悯之立即微微俯身，皱着眉道:“并非弟子功劳，”他斟酌了些许，才补充道，“那狐妖来历不简单，我只收拾了几只守在禁制外的小狐狸，再打破了狐妖设下的禁制……妖修当是与大能缠斗过，力竭以至妖元不足，再加上感觉到长老与祝沉前辈前来，他这才逃了。”

长老微微叹息一声，这回应其实在情理之中，只是亲耳听到，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依你修为，能与那狐妖相战几招？”

天悯之敛眸:“……能拖延三十招。”

陆折衣在心中微微勾唇，暗道:恐怕一招也接不住。

天山门长老却像是已经满意了:“依人族修为来比，你推测那妖修为何种境界？”

“出窍期。”

“出窍中期。”

这次却是出现了两个回答，前者为天悯之所答，后者为陆折衣所答。

银发剑修不善地瞥了一眼陆折衣。

祝沉冷不防在身旁问道:“不妨再猜一猜，那狐妖跟脚出自何处。”

天悯之其实心中已有衡量，只是怕说出来引得人心动荡。但既然祝沉前辈询问，他也不会隐瞒，略做沉吟，便将那能引起惊涛骇浪的来历说出口:“恐怕是出自青丘的九尾狐族。”

“涂山九尾狐。”

截然相反的答案为黑发剑修所答。天悯之终于又被勾起了一分怒火，冷冰冰望着陆折衣，威压铺天盖地的向其压去。

“还请巫情道友慎言。”天悯之道。

天袭之脸色一白，还未拦住兄长之举，便见黑发剑修一抹储物戒，修长手上拎着一条毛绒绒的雪白尾巴。

陆折衣面色平静道:“依这条尾巴来看，的确是涂山九尾狐未错。”

……

场面一时寂静无比。

那拍卖席上，终于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碰撞声，有人从座位上滚了下来，眼睛却是牢牢盯着陆折衣手上之物，不敢挪开目光。

既是已经掉落的九尾狐尾巴，那形态便已经缩水到了普通狐尾大小，有半臂之长，柔顺油亮无比。

无人怀疑这是普通狐尾，没了妖修的法术遮掩，任谁看这条尾巴，都能轻易察觉到其中妖气冲天，威压摄人。

倘若这里有别的走兽妖修，恐怕会吓得腿肚打抖，主动避让——就是他们这些人修也要吓得腿肚打抖了。

天悯之的脸色有一瞬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