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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广州,暴雨如注。
假期,暴雨,湿热。
纪荷盯着电视机,手放在胸口轻抚,按捺住想逃回北京的心。
电视机上正播放着新版还珠格格中的某个片段——五阿哥迎娶欣荣格格。
当伤心欲绝的小燕子说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哀莫”时,纪荷也感性地吸了吸鼻子。
旁边还在写工作报告的曲芝宜伸手到桌上抽了几张纸扔过去,她甚至是不用看,就能知道纪荷又怎么了。
“我说你这电视都看百八十回了,台词都能倒背如流了吧,怎么还看一次哭一次啊?”
纪荷目光幽幽,“我就是心疼小燕子,应了网络上那句话,男朋友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
“有什么好心疼,最后还不是在一起了。”曲芝宜瞥她,“倒不如心疼心疼你自己,这个年纪就被催着结婚。”
就在昨天,纪荷才刚从北京飞来这里,当天晚上就接到她家随女士的电话,说是让她提前结束假期回去和男人见面。
纪荷倒是没表现出多抗拒的样子,也是,她从小就没怎么做过忤逆家人的事,估计就她那性子,只要是随女士选的,都能接受。
曲芝宜越想越不得劲,怒其不争看着悠哉在吃芒果的女人:“我说纪老师,你能不能反抗你妈一回?咱得再享受几年青春再踏入婚姻的坟墓里不好吗?”
纪荷抿唇笑了下,“我这个年纪也不算早婚了,就拿我们年级有个老师来说,才大学毕业就和男朋友领证,现在孩子都快四岁,嗯家庭美满幸福。”
其实纪荷还挺想结婚的,对于婚姻她有自己的向往,有个能和你苦乐共享、冷暖相知的人不是挺好的么?
她的要求也不高,对方能够遵纪守法,顾家有上进心,最好是能三观一致。
不过呢,婚姻要是含有爱情成分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纪荷母胎solo二十几年,再加上弟弟纪述总在她面前秀恩爱,她对爱情自然会充满渴望,且比结婚更向往。
只是在现实生活中,能和相爱的人白头偕老,那的确是少之又少。
她在少女时代也曾奢望过有天能嫁给心中爱恋之人,但想到那个人,便觉得会比登天还难。
曲芝宜轻叹:“你就是太乐观,万一对方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秃头男,你也嫁?”
和纪荷大学同窗四年,曲芝宜自然是了解纪家是个什么样的家庭,虽然说对纪荷不算差,但她妈随女士总是把自己认为好的强加到纪荷身上。
纪荷给曲芝宜一个安心的笑容,口吻轻松地说:“我家随女士的眼光一向毒辣,比如上大学那会儿,你见我穿着特丑的衣服么?”
“这挑衣服和挑男人能是一回事么?”曲芝宜细眉微拧,心里对这事儿就不太放心,“要不这样吧,我和你回一趟北京,你相亲那天咱俩一块去。”
纪荷两条细白的手臂呈交叉状,坚定摇头,“可别,你前两天才从医院出来,飞来飞去多累。”
她挪过去搂住曲芝宜,闷声转移话题:“芝宜,你什么时候才能调回来啊,没有你的北京只剩下一眼望不到边的黑。”
曲芝宜大学是学酒店管理的,去年工作调来了这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的纪荷从她这一调动,就变得更孤零零了。
曲芝宜捏了捏她漂亮的小脸,“甭给我贫,你什么时候能支棱起来,我就什么时候回北京。”
纪荷垂眸一笑,没说话。
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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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假期第四天,在随女士的再三催促下,纪荷回到了北京,下飞机后她没第一时间回纪家,先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养了两只猫,考虑到寄养在宠物店会对陌生环境不适应而出现应激状况,所以这几天都放它们独自在家里。
这套房子是前两年才买,不算特别大,适合独居,一室一厅一小书房加个阳台,除了隔音不行,特别是夜深人静那会儿,一些男男女女的声音特别清晰。
去广州前纪荷备足猫粮、水和猫砂,家里还特意安装了个高清摄像头,留了把备用钥匙给住在附近的小表弟,她才放心离开。
手放在门把上那一刻,她的内心有紧张有期待,想象了一番待会儿两只小家伙看见她后会不会激动到主动过来求抱抱的场景。
可结果门一开,就见一白一橘两团舒舒服服窝在吊椅上互相舔毛,听见了开门声才懒懒抬起头。
然后一人两猫开始大眼瞪小眼。
在家里收拾了一通后,傍晚的时候纪荷搭地铁回到了纪家,正巧赶上家里准备吃晚饭。
随女士还在厨房忙着,她把手上提着的粤区特产放在桌上,进了厨房,端起那叠京酱肉丝转身要走。
随女士扭头喊住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不是早上九点的机票吗?回来怎么这个点了。”
纪荷回头,笑了下:“没赶上,改签了。”
随女士眉头一皱,“改签了也不和我说声。”
“爸呢?不回来吃饭么?”纪荷岔开话题。
随女士把手放在干毛巾上擦了擦,煤气一关,端着那锅汤出去,“说是上面有人临时到局里开会,回来都不知什么时候了。你去把碗筷摆好,咱俩先吃,今晚在这睡,别跑来跑去了。”
纪荷庆幸自己出门前给足了猫粮,她点了点头,“好。”
刚装完两碗饭摆好坐下,菜都没夹上碗里,就听随女士在说关于相亲的事。
“是你小姨瑜伽馆里客户的侄子,这个客户和她关系很不错,她的侄子家里条件很好,比你大个两岁的样子,相貌端正,具体的等见面你俩自己聊吧。”
“哦。”纪荷低头往嘴里塞了口饭,细嚼慢咽,才缓慢问,“没了吗?”
比如人品怎样?有没有让纪局长查查对方有无犯罪记录。
随女士斜睨她一眼,说:“就你这闷葫芦的性格,我要都告诉你了,等和人见面了你还有话和人家说吗?
顿了下,说:“你小姨介绍的人我很放心。”
纪荷喉头一哽,其实她是否闷葫芦,取决于对方是什么人,要是面对她迅速瞥了眼随女士,然后低头继续夹菜吃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随女士是不会轻易闭上嘴安静吃饭的,她喝了口汤润润喉咙,便开始絮絮叨叨了。
“对方家条件和咱家比是好了点,但你可千万别给我放低姿态啊,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要是男方表现出一点不尊重你,马上就给我走人。”
“好。”
“明天穿的衣服我熨好放你床上了,别整天邋里邋遢的,再高挑的身材给了你也是白搭,还有,明天起早点,和我去趟美容院。”
纪荷差点没被饭噎着,她咕噜灌了口凉水,慢慢拍着胸口。
什么邋里邋遢随女士不就是看不惯她夏天白T牛仔裤,冬天羽绒牛仔裤的穿搭嘛。
她这样穿也是为了方便,再说了,在学校也很少见有老师穿裙子。
“没人和你抢,慢点吃。”随女士扯了张纸塞女儿手里。
纪荷慢悠悠瞄了眼自己的母亲随女士,她身为美容院的老板,把自己保养好是相当必要的事,虽然年近五十,但身上没有哪点是不精致,看起来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
和随女士相比,她还真觉得自己‘邋里邋遢’的了。
夜里睡前,纪荷在手机监控里看了眼又在睡觉的大白和大橘,然后打开网页搜索‘第一次相亲如何跟对方交流’,给出的答案五花八门,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看到眼皮打架才揿灭屏幕闭眼。
翌日。
纪荷洗漱好从房里走出来时,和正要出门的纪局长碰了个面。
纪局长面孔刚硬,气势凌人,常年不苟言笑,眼睛宛如一柄利剑,让人无法与他直视超过两秒钟。
“爸,您出门了啊。”话说完,纪荷的眸也垂了下来,盯着地板看。
即使和纪局长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女,在他面前她依然还是会感到紧张,一是他的职业所致,二是纪局长真的很少会笑。
可以这样说吧,她长大后就没见纪局长笑过了。
纪誉“嗯”了声,看了眼纪荷,话涌到嗓子眼又被他吞回去,在心里轻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出了门。
门“咔哒”关上,纪荷身体骤然放松,一抬眸,又和随女士对上了视线。
“你就这出息。”随女士道,“过来,吃早饭。”
早餐吃完,纪荷坐着随女士的车一起前往美容院,在一声声恭敬的打招呼声中,她和随女士分开,进入保养室,由店里最高级的美容师为她捣鼓脸。
“你底子好,随便化个妆就是大美女了。”
纪荷一听这话,但笑不语。
她猜这种话极大可能是恭维,听听就好。
等全部搞定后也到了午饭时间,纪荷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自己,稍稍吃了一惊。
听随女士的话果然没错。
随女士午饭后就开会去了,纪荷坐地铁回自己的小家,看看书写写东西,撸撸猫,等到约定时间前一个小时,她去房间换裙子准备出门。
随女士给她的裙子是条法式掐腰小白裙,显气质也特显身材。
打车到了约好的餐厅,来时那条路顺畅没怎么堵车,所以比预计时间早了十分钟,离约定时间也还有半小时。
十月的北京已是深秋,天越黑就越凉。
纪荷找侍应要了杯水,温水下肚,没这么冷也没这么紧张了。
在随女士给出的信息里,还知道了对方姓陆,她对这个姓氏比较敏感,特别是联想起对方大她两岁,让她无法不心存幻想。
但转念一想,她所知道的‘陆’可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不管是家境还是相貌学识,都令人望尘莫及,绝不可能会沦落到相亲这一步。
而且那人要是选择结婚对象,对方也一定是与他门当户对,旗鼓相当才对吧。
约定的时间一到,纪荷抬眸望向门口,陌生的面孔进进出出,暂时是没看到一个朝她这边走来。
两分钟后,她正往杯里添水,手机来了一条信息。
——抱歉,这边堵车,纪小姐可以先吃。
倒是挺有礼貌。
她暗自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纪荷打了几个字回复过去。
——没关系的,您慢慢来。
她也很好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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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架桥上,车子走走停停,龟速挪动。
霍书蔓瞥了眼副驾驶的男人,笑问:“怎么样,有没有生你气?”
陆浔之揿灭屏幕,“开你的车。”
“哥,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答应,还以为你一听这事儿又准备去浪迹天涯了呢。”
霍书蔓这话一说完,前方道路奇迹般通了,她脚踩油门,追到前面车屁股后边去。
陆浔之扭头,视线落在车窗外,“幡然醒悟,决定当个孝顺的子孙。”
霍书蔓“噗呲”笑出声,“昨晚我查了下和你见面那姑娘的背景,人长得倒是好看,其他方面也挺优秀,但我还以为是圈子里谁家的人,没想会是区分局局长的女儿。”
陆浔之懒懒往椅背上一靠,声音平淡:“有什么所谓。”
霍书蔓疑惑:“姥爷那迂腐思想最看重的就是门当户对了,真好奇舅妈和我妈是怎么说服姥爷的。”
怎么说服?
陆浔之想到那日从老爷子房门口经过时听见的话。
小姑说:“爸,那姑娘家境虽然只能算是中等,但面相特别好,一看就是正正经经的姑娘,还在咱北京最好的中学教书呢,也就是航航现在上的那学校,像浔之这种不着调的就是要找个娴静温婉的,准能治他。”
陆浔之当时差点笑出声。
老爷子冷哼:“换一个,这个不合适。”
陆母难得长编大论:“去年徐家女儿够门当户对了吧,浔之偏不要,您也知道他性子,总爱和我们唱反调,况且再不让浔之定下来,他在北京也呆不长久,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身边有个女孩子,我真怕他那方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陆浔之:“”
小姑说:“爸,您信我,这姑娘绝对能把浔之留在北京,难道您想到了晚年连见孙子一面都不容易?”
所以陆浔之来了,他倒是要见见这姑娘到底是有多大能耐。
其他的——就算了。
婚姻对他来说本就可有可无,他对爱情也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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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荷?”
头顶落下一道低沉清冽的嗓音,纪荷的心“咚”了下,缓慢抬眼去看。
一瞬间,惊愕爬满了整张脸。
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只穿着件稍显单薄的白衬衫和一条黑西裤,手臂上挽着件深色大衣。
暖白灯光下,那张好看的脸是如此的陌生却又熟悉。
马路对面商场大屏幕上的实时时间告诉纪荷这不是梦,是现实。
刹那间,她忽然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跨越了时间的河流,他终于还是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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