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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被内官推开。
殿外青空朗朗,白雪映照琉璃宫阙。长而恢弘的汉白玉石阶一路铺展而下,在巍峨辉煌的殿门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位年轻王侯身上。
安平侯,突厥口中的“玉阎罗”,皇上御赐的上将军。
内侍列在两侧,他端站在那儿,仅站着,便教身后镀金的琉璃瓦都失了颜色。
麒麟曳撒极衬他高挑修长的身形,雪白的狐裘拖曳而下,更显出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他眉宇英气,面如琢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只淡淡一扫,便教人魂魄都跟着他走了。
即便在遍地权贵的上京城,在金堆玉砌的皇城里,他也耀眼夺目如高悬空中的星辰。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那个一时间失了声音,以帕掩口的那个也渐渐放下手帕,原本舒展含笑的眉宇隐约难看了起来。
——
四公主赵瑶看不惯赵璴很久了。
父皇子嗣不丰,长公主比她们年岁大得多,二皇兄又早夭,剩下的她们几个从小都是一起长大的。三皇兄母妃出身高贵,六皇妹则是最好的性子,她都喜欢极了,唯独赵璴,是个怪胎。
也是,那样的女人,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从小她母妃就告诉她,那个被废掉的窦皇后是个妖妇。
据说她还是少女时便不守妇道。身为左相千金,她十来岁的时候女扮男装去参加科考,中了探花后才真相大白,还因此得了个“绣手探花”的名头。
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做官?往科考场里钻便是绝顶的大逆不道了。
也是先帝仁厚,将她赐婚给了当时的太子殿下,也就是她们的父皇。
谁知那女人进了东宫还不安生,手段狠辣决绝,后宫众人皆叫苦不迭。
只是她做事从来阴狠缜密,即便害人无数,却让人抓不到证据。直到陛下登基、她生了赵璴这怪胎三年之后,才因着害死了三皇兄的母妃清贵妃和她腹中的幼子,被褫夺后位,打入冷宫。
原本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只是美中不足,留下了赵璴这个坏种。
赵璴从小便生得和窦皇后极像,艳得像个妖精,个子又高,眼睛看人时又阴恻恻的,像条五彩斑斓的毒蛇。
三皇兄讨厌她,六皇妹还总被她惹哭。赵瑶自认从小嫉恶如仇,最看不得这坏东西在宫里逍遥。
于是,过去的十几年,她将这条毒蛇在脚下踩得死死的。
直到前两年,父皇替她择了个驸马。这驸马虽说出身清贵,生得又英俊,却根本是个资质平庸的绣花枕头,领了个闲差在朝堂上混日子,除了听话以外一无是处。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窦皇后那妖妇死了,赵璴请旨守孝,被父皇冷落,活生生等成了个老姑娘。
却不料,赵璴不知走了什么运,如今都快二十了,竟被得胜归来的安平侯看上,教她翻起了身。
赵瑶从前没见过安平侯,只听人说他打马入京时,京城百姓万人空巷地前去看他,此后便将他的英姿传的神乎其神。
赵瑶只当那些平头百姓没见过世面。
可是今日,她瞧见了,终于得知了传言不虚。
她的一口银牙也要尽咬碎了。
……赵璴这坏种,究竟走了什么运!
——
方临渊扫过众人的目光,最后落在赵璴面无表情的脸上。
处于风暴正中的人,此时却神色淡漠,岿然不动。
殿内统共就三位公主,方临渊虽说未曾见过另外两位,但是大致也认得出来。
四公主赵瑶以娇憨张扬著名,想必就是站着的那个。而另一位,便是传闻中知书达理、娴静温柔的六公主赵珮了。
满屋子贵女吵架,他并不该出现在这儿。
或许他该装没听见?行了礼,将赵璴带走,装聋作哑地便能糊弄过去。
方临渊在心里直朝自己竖大拇指。
可是,还没等他行礼的手抬起来,那位看上去尤其急躁的四公主便冷笑一声,劈头盖脸地冲他说道:“安平侯来得巧呀!怎么,我们姐妹闲话,你还要来凑热闹吗?”
方临渊没来由地被她刺了一句,原本想要糊弄了事的话也被生生堵在了喉前。
这位公主似乎并不想让他息事宁人。
方临渊转头看向她。
也是。自己如今又是赵璴的夫君,更是主动迎娶她的人,自然会被与她划为一党。
他认命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并无此意。”他只得答道。“时辰不早,微臣只是来接五殿下离宫罢了。”
而他面前的赵瑶,神色却愈发难看。
这位安平侯当真生得好看。尤其一双眼看过来时,分明是冰冷又无情的,却又因着他疏朗的眉目而显出一股光耀,宛如诛邪的神兵。
赵瑶愈发妒忌,也愈加咄咄逼人:“还找借口?此处是女眷,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若是臣不该来,诸位内官会替陛下阻拦臣的。”方临渊道。
“安平侯还真是伶牙俐齿啊。”赵瑶讽刺道。“是想替赵璴出头,是吗?”
怎么还逼着人给赵璴撑腰啊。方临渊只觉得头都大了。
话逼到这个份上,方临渊没法再装傻了。
“四公主这样问,便是自知方才失言了。”他说。
“你什么意思?”
“赐婚的旨意为圣上所下,五殿下也是奉旨入我安平侯府。若四公主有什么异议,大可以向圣上言明,而非在此非议陛下体恤忠臣之心。”方临渊说。
赵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体恤?”她讥诮地看这儿方临渊,道。“你怎知父皇是体恤你,还是早就想甩掉这个野种呢?”
……野种?
就算赵瑶再没脑子,这也不是轻易能拿来骂人的话吧?
方临渊心下一惊,便见周遭的宫人都变了脸色,仿佛赵瑶不是在骂人,而是揭破了什么不能讲的皇家密辛一般。
……啊?他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吗?
方临渊张了张口,一时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旁侧的赵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他看向方临渊,神色平静,像是被骂的不是他一般。
他淡淡说道:“走吧。”
赵瑶立刻转过头去,直勾勾地盯着他。
“走什么?赵璴,你若是心虚,那便……”
“四皇姐。”就在这时,一道清润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
方临渊转头看去,便见是那个一直没出声的六公主赵珮站起了身。
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乍看去与姜红鸾有七分像。
她正看向方临渊,并不见寻常女子的躲闪与羞怯,大大方方的,还朝着他安抚地轻轻点了点头。
“罢了,四皇姐,安平侯还在这里呢。”她柔声劝慰道,走到了赵璴身侧。“五皇姐,你也万不要放在心上,四皇姐不过玩笑罢了……”
说着,她便要去拉赵璴的手。
只是不等赵珮碰到他,赵璴便手腕一抬,干脆利落地躲开了。
下一秒,赵珮惊呼一声,顺着他的力道直直往后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椅子上。
周遭的宫人乱成一团。
方临渊目瞪口呆。
他看得一清二楚!赵璴根本没碰到她,而她则像是设计好的一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就连摔倒的姿势都无比自然!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竟能对自己的肢体有这样精准的操控能力?
方临渊惊讶极了。
下一刻,他便听见了赵瑶的怒声:“赵璴,你做什么!”
……竟还使得一招出神入化的火上浇油。
只见愤怒的赵瑶一手提起裙摆,直冲上前,抬手就要朝赵璴的脸上打。
方临渊吓了一跳。
赵璴这么个硬邦邦的男人,万一让赵瑶一巴掌感觉出什么端倪,那他整个侯府就要背上欺君之罪了!
他来不及多想,几步上前,一把将赵璴拉到了身后。
而也在同一时刻,赵瑶的手重重挥了下来。
方临渊只来得及偏开头,赵瑶没打到他,指甲却堪堪擦过他的脖颈。
一阵细微的疼痛从脖颈上传来。
周遭一阵惊呼。
方临渊后知后觉地抬手,在颈上碰了碰。
剐破了。
连年沙场征战,什么风刀霜剑他都受过,不过让指甲划了一下,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反倒松了口气。
幸好。他要是眼睁睁地看着赵璴挨打,这划痕要是落在了赵璴脸上,那才解释不清呢。
也幸好,他没情急之下抬手拦她。天家贵女,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肢体接触也挺尴尬的。
方临渊心下一阵庆幸,对自己超群的反应能力极其满意。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皮肤本就白皙,颈侧的肌肤更加细嫩。三道抓痕虽并不深,却在那片洁白的底色上尤其显眼。
而那片看起来极可怜的红,则毫无保留地撞进了赵璴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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