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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鹦鹉挣脱了渔网飞了起来,它快吓死了,在空中盘旋一圈飞离院子,看见巷子里的人它又飞回来,目标明确地落在海珠肩膀上。
“死猫——”它尖着嗓子骂,又抖着翅膀掩面,絮叨道:“吓死了吓死了呜呜呜”
海珠:……
这个哭声她耳熟,昨天星珠就呜呜咽咽哭了一场。
侯夫人“哎呦”一声,她心累地坐在椅子上摇扇子,看看鹦鹉再看看院子里一群呼着气收拾东西的人,这一会儿赶上一天的热闹了。
鹦鹉还在委屈,海珠捏只蟹喂它,“吃不吃?”
猫从房顶跳下来了,齐老三眼疾手快地抓住它们关进柴房里。
猫扒着门发出不甘的叫声,鹦鹉窃喜地收了翅膀,它伸出爪子接住螃蟹飞上桌,活泼的跟人打招呼:“你叫什么?”
齐二叔不理它,它又问凑上来的潮平,还分只蟹腿给他。
潮平摆手,“我不吃,你吃。”
海珠拿个苹果坐一边啃,说:“三叔,你待会儿去隔壁喊两个侍卫帮忙搬桌子,桌子还摆在巷子里。冬珠,晚上你跟风平负责跟来客收银子,十岁以下的孩子收三百文,其他都是一两银。”
齐老三看了星珠一眼,他让潮平盯着她,直接出去喊人抬桌子。
“嬷嬷,劳你喊个丫鬟去粮铺里给我买两捆米粉回来。”海珠继续吩咐,她把剩下的半个苹果放桌上喂鸟,进屋拿出两角碎银子递过去。
这些都安排好了,海珠站在院子里思索一会儿,又说:“等我三叔忙完了,让他再去菜地里掐半筐葱叶回来。”
“我喊人来给你帮忙,你家菜地在哪儿?让风平带着仆妇跑腿。”侯夫人往外走。
鹦鹉看她一眼,没有跟上去,它瞄了眼在地上爬的小女娃,细着声音套近乎:“姐姐。”
齐二叔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这只鸟真是又精又怪,让人捉摸不透它到底在想什么。
海珠回头看一眼,她绑上头发撸起袖子进屋开始烹饪。
海胆一半生吃一半蒸蛋,软壳蟹炸两桶蘸酱吃,尚还新鲜的死蟹取下蟹黄炒酱用来炒蟹黄粉,活蟹蒸三锅沾果醋吃,再煮一锅海鲜粥,大虾和硬壳蟹劈开用葱油爆炒,剩下的就现吃先做,哪样菜没了再补。
灯笼燃起火光,烟囱冒出青烟,外面的天色也昏了。
猫叫累不叫了,老龟吃饱了准备回去,一直盯着它的鹦鹉忍不住了,打消讨好星珠的主意,它溜溜达达飞下桌,贼头贼脑地靠近大龟。
其他人不吭声,看它在打什么鬼主意。
大龟是个温和的性子,鸟靠近了它也不咬,还主动绕过它继续爬,却不料背上一重,它翘过头看,鹦鹉收敛了翅膀乖乖地站在龟壳上不动了。
“原来打着这个主意。”齐二叔哼一声,他瞅了星珠一眼,难怪那臭鸟细声细气地喊姐姐。
外面桌子摆好了,齐老三正在挂灯笼,拎着东西没注意脚下,突然听到“咯”的一声,他探头看过去,昏暗的天色也挡不住鹦鹉那一身又红又蓝的毛。
“你跑出来做什么?踩到你。”话落听到沙砾被扒动的声音,他俯身一看,这才发现鸟站在龟背上。
“大龟也是倒霉遇见你们,背了娃猫看着眼馋,驼了猫又来个鸟,一天到晚只有在水里是清闲的。”他嘀嘀咕咕,又朝院子里喊:“谁闲着?出来盯着鸟,黑天瞎火的,它别再跑没影了。”
“不用管它,它聪明得像是吃了个人,找不到门它会喊,潮平丢了它都不会丢。”齐二叔说。
贝娘和齐阿奶带着冬珠提着洗干净的螃蟹去隔壁厨房蒸,进门看见鸟还站在龟壳上,等倒了蟹再出来,龟爬进水坑了,鸟蹲在坑边看着。
第二趟再过来,鸟像只鸡一样迈着爪子跟人走,遇到提葱回来的仆妇,它大声嚷嚷臭。
仆妇没搭理它,径直进门放下葱,看没有要她帮忙的,就回去了。
海珠已经炒好蟹黄了,锅里又倒油开始炸螃蟹,软壳蟹摸着是软的,但进油锅一炸,蟹肉上蒙的那层皮迅速变硬,像锅巴一样,咬起来咔呲响。
有食客已经过来了,齐老三喊冬珠和风平出去收钱。
“冬珠你进来。”海珠在厨房里喊一声,人进来了,她往外指指,说:“把鹦鹉带出去,教它说几句迎客的话,但别让人摸它,能看不能摸。”
“它要是不愿意呢?”冬珠担心。
“用龟诱惑它,把客人逗高兴了准它明天站龟背上在巷子里跑。”海珠在厨房做饭也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冬珠一溜烟跑出去,她捧起桌上的鹦鹉先友好商量,试探着抱它出门,见它没有不情愿,她高高兴兴地带着鹦鹉去接待客人。
蒸蟹和炸蟹都装盆端出去了,生海胆和海胆蒸蛋紧跟着端上桌,海珠又马不停蹄切了葱叶倒油里炸,炸香了倒进大虾和蟹块,蟹壳和蟹壳变色再添些盐,装盆喊人端出去。
蟹黄粉是最后一道菜,米粉控水倒进油锅,炒干水分再倒入还微微发烫的蟹黄酱,快速抖开米粉,蟹黄均匀地裹在米粉上。最后再倒上蟹肉翻拌,盖上锅盖焖一会儿,蟹肉熟了撒上葱花就出锅了。
“姐姐,蟹肉好吃吗?”
海珠出去就听到鹦鹉的声音,那个被它称为姐姐的阿嫂笑得频频点头,手上的蟹肉都放冷了,她嘴里一个劲夸鹦鹉口舌伶俐。
“鹦鹉,你叫什么?”一个喝酒阿叔问。
“你叫什么?”鹦鹉反问。
“额……”跟鸟介绍自己总觉得怪怪的。
“他叫黑蛋。”同桌的人说,“这下你能说你叫什么了吧?”
“你叫什么?”鹦鹉歪头。
“哈哈哈……”其他人大笑,这只鹦鹉精的很。
第205章惊心动魄的一夜
最后一条长板凳搬进院子,烛光跳跃的灯笼上突然响起雨点砸落的声音,屋顶的灰色瓦片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水痕,海珠仰头,豆大的雨点落在脸上有轻微的痛感。
“下雨了。”她说。
“速度快点,你们先提灯笼进屋,我把地上的蟹壳虾壳扫走。”齐老三喊。
贝娘把手上昏昏欲睡的孩子递给齐二叔抱,她拎着筐也跑出去帮忙,扫成一堆的蟹壳虾壳夹杂着沙砾碎石铲进筐里,她配合着齐老三的动作,一人铲一人递筐。
冬珠提着灯笼在周围转一圈,说:“三叔,这儿还有蟹壳。”
齐老三又拎着铁锹拿着扫帚过去扫,铲起来转身倒进筐里。
“行了,你们先进去,我去挖坑把这些东西埋了。”齐老三随手将扫帚递给贝娘,他挎起竹筐,扛着铁锹大步往巷尾走。
这一会儿的功夫雨就下大了,冬珠和贝娘大步跑进去,人都站在檐下躲雨,雨点砸起灰,海风里多了丝泥腥味。
“先洗澡,忙一晚上都出了一身的汗。”齐阿奶说。
“潮平和风平先去洗,三婶你先抱星珠回去,奶你歇歇,冬珠跟我去厨房把锅盆收拾了。”海珠以手遮额冲进雨里。
冬珠紧随其后,风平拽着她的衣摆跑进雨里,扭头说:“潮平,你去拿衣裳,我去舀水。”
等齐老三淋着一身雨跑回来,家里人各忙各的,他抹把脸,拿起窗户下的木盆去厨房舀水给他二哥擦洗。
厨房里收拾干净了,海珠跟冬珠贴着墙溜到屋檐下坐着,带着水意的夜风清凉,吹拂在脸上黏黏的。
“那只鹦鹉好聪明,感觉像个人。”冬珠颇有兴趣地闲聊,说:“我明天过去教它背诗,伯娘偶尔还听曲,让它也跟着学。”
“那就看你能不能使唤得了它,它是个心眼子多的。”海珠听着雨水打拍子,想起猫还关在柴房,等风平洗澡出来了,她喊:“风平,柴房里还关着猫,放它们出来。”
“不能放,外面下雨,它们出来了准滚一身脏水,夜里又挤进屋爬上床祸害人。”风平拉着潮平冲进雨里跑到屋檐下,推开门进屋,不忘说:“大姐二姐,我们先睡了。”
“好,该我们洗了。”海珠扶膝站起来。
她们洗澡时,猫在隔壁柴房挠木板,冬珠训一声,它们立马消停了。
“我回去了。”齐老三交代一声。
齐阿奶跟过去落门栓,大门关了,她转身去齐二叔屋里给他揉腿捶肩,等家里的孩子都睡下了,她最后一个去洗澡。
雨下了一夜,早上起来做饭时,齐阿奶先开了大门,昨晚巷子里残留的蟹腥味早已随着雨水沁进土里烟消云散了。
早起做饭,饭后唠嗑,一日三顿饭,扫地洗衣看孩子,寻常人家的日子被这些琐碎又平淡的事充斥着,一日又一日,看着云消雨歇,等着日出日落。
孩子一日大过一日,老人一日老过一日。
二月末的傍晚,韩霁从军营回来,刚跨进家门就被沈遂喊住,他脸色惶惶,形容急切,说出的话尖利又带着颤音。
“你家府医在不在?青曼在生孩子,接生婆说她力乏了,胎相不太好,你把你家的府医借我一用,劳他过去看看。”
“穆叔随我爹去盐亭了,他不在家,你去岛上找大夫,算了,我让人去找,你先回去守着。”韩霁给随行的小厮挥手,小厮立马候着腰跑去找大夫。
沈遂脑子里嗡嗡响,他站在路上慌乱又迷茫,眼神空洞的没个落脚地,忽的一瞬间又突然醒过神,转身快步往回跑,拐弯的时候直挺挺撞在墙上,他像不知道疼似的偏个方向继续跑。
他这个状态韩霁实在不放心,喊来管家拿根老参送过去,他回屋冲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往沈遂家去,还没靠近就听到了嘶哑又无力的惨叫。
“听着声估摸着不太好,一天了,一个孩子都没生出来,再这么下去,孩子憋也憋坏了。”堵在沈家门外的几个妇人面带愁容地嘀咕。
“我娘家一个媳妇子也是,生孩子的时候一直生不下来,生了一天一夜,孩子出来身上都憋紫了,养到两岁发现是个傻的。”另一个人说。
韩霁咳了一声,堵在门口的人闻声散开,纷纷说:“少将军好。”
“别在人家门前说不吉利的话,都散了,回去做饭吧。”韩霁走进门,碰到管家出来,他打听是什么情况。
“大夫已经进去了,老参也送进去了,具体的什么情况要等大夫出来。”管家回话。
“行,我在这儿守着,你差人送些饭来,再让人在门口守着,别让不相干的人来说晦气话。”韩霁交代。
天色晚了,一群鸟低空盘旋着绕过小院上空,叫声粗嘎难听,映着屋里的声声惨叫,还有风里飘来的血腥味,韩霁心里觉得不太妙。
门应声而开,沈遂僵硬地扭过头,干哑地问:“大夫,我夫人和孩子的情况怎么样?”
“老夫已经施针,夫人也含了参片,让她先歇一歇,蓄蓄劲再发力。”老大夫没给出明确的回答。
韩霁让他留下继续守着,他扶起瘫坐在地上的男人,无用的安慰话一句都没说,他坐在一旁陪着。
窗纸上映出走动的身影,说话声和急促的喘气声一同顺着墙缝爬出来。
“我想我娘了,我想我娘……”姚青曼望着昏黄的烛光怔怔地哭,她面如金纸,嘴唇却红的耀眼,随着她的嘴唇蠕动,鲜红的血顺着咬破的牙印里迸出来,顺着嘴唇流经下巴。
“我要是死了,让沈遂送我回岛上,我要埋在生我养我的地方。”
“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的,你肚子里还有俩孩子,你别说话,再蓄蓄劲,外面有大夫守着,还有老参吊气,你保准好好的。”接生婆好言好语安慰。
“我不行了,我坚持不住了。”姚青曼摇头,太疼了,疼到麻木,这具身体好似不是她的了。
屋里的说话声隐约而含糊,屋外的人却听得无比清晰,院墙外是其他人家的说笑声斥骂声,婴孩在哭,老人在笑。被血腥味笼罩的小院似乎在走向死亡,一墙之隔,鲜活的气息却吹不进来。
韩霁被血腥味冲得头脑发晕,他轻踹沈遂一脚,沈遂像滩淤泥一样倒在地上,他拽起人往血腥味冒出来的门缝里塞,说:“要死的不是你,收起你这副丧气的嘴脸,进去陪着她,好好跟她说话。”
门被撞开,浓郁的血腥味扑了出来,痛苦的呻/吟声越发清晰,韩霁几欲作呕,他在尸山血海里淌过,看过尸首分离,甚至亲手拾捡过骸骨,都不及今晚惶恐。
门开了又关,屋里响起女人的痛哭声,哭声里夹杂着害怕,声音越来越低,过了一会儿又转变成惨叫声。给接生婆打下手的婆子拎着一桶血水出来,同时喊老大夫进去拔针。
韩霁余光瞟到木桶里晃荡的血水,黑黪黪的夜,血水都是黑的,他挪开目光手抖了一下。这不是他头一次看见女人生孩子,之前海珠三婶生娃,因为一直没声音,没听到声没看到血,他想象不到生孩子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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