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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将文红药就近抬进绿棠的卧房。
房中刚被搜捡过,箱笼东倒西歪,衣衫被褥遍地。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文侯夫人扑在床前大哭。
还是管家嬷嬷清醒些,急道:“夫人,大小姐仿佛是血崩,快些传太医来吧!”
她话未落地,就被文侯夫人一记耳光打倒。
鲜血顺着床褥滴落,文红药昏了。
文侯夫人被血光惊醒,从盛怒之下缓过神来:“我带来的三个嬷嬷还有妙童留下,其他人都去院里等!”
绿棠头一个走出房门,坐在廊下默然无语。
紫芫早已吓傻了,被灵儿与彩屏两个丫鬟搀扶,才拖出屋门。
房里声息皆无,只有妙童端着铜盆进出,手巾与水皆是血色。
素素凑近身边耳语:“夫人不肯让太医进来。”
文侯夫人果真是狠。
许久,一个嬷嬷拎着木桶出门,满脸落寞惊惧。
绿棠伸手拦住,她吓得一愣,竟没敢执拗。
众人凑上去看,里面是个血淋淋的胎儿。
满院儿噤若寒蝉,都露出鄙夷之色。
看这成型的孩子,已经三月有余。冰清玉洁的大小姐,竟能在深宅贵府做出如此丑事,真是出人意料。
屋里传来哽咽的哭声,文侯夫人则一直沉默。
没请太医,没人治疗,可文红药命大,熬过了这一关,活了下来。
掌灯时分,文侯匆匆回府,冲到小院探看女儿。
看到躺在床上遍身浴血的女儿,他抽剑在手就要杀人。
“侯爷!”文侯夫人跪在地上哭泣,“妾身唯有红药与世子,一儿一女。她虽犯下大错,终究是妾身骨血。侯爷要杀,连妾身一起杀了吧!”
铛啷啷,宝剑落地,文侯瘫坐在椅上。
“此事万不可外传,令人笑话侯府有失节之女。这满院知情下人,还有绿棠、紫芫和张氏,妾身都没放走。请侯爷速下决断,保侯府名节!”
绿棠在窗外不禁打个寒颤。
好恶毒的女人!为保她女儿一点名声,想杀满院几十口人?
文侯怒斥一声,一脚将她踢倒,骂道:“毒妇!女儿不细心教导,令她生丑事,还想屠杀满府亲眷主仆?北宁侯府数代赫赫扬扬,岂能败在你们母女手上?”
文侯夫人依旧伏地哀求,哀哀痛哭。
“侯爷不会真的大开杀戒吧?”素素吓得一哆嗦。
“一两个人杀得了,满院数十口,岂能一刀杀得死?不说京兆府饶不了他,御史言官也能将他挫骨扬灰。”
天已渐暗,文侯才走出房门,疲惫料理后续。
张小娘与首告的胡嫂当即处死,三个率先挑事的管家嬷嬷赶出府门,发往田庄效力。
其余众人不许再提此事,若有敢传闲话的,立刻打死绝不宽饶。
文侯迈步走下台阶,对绿棠冷笑:
“二丫头,又是你院里出的事!”
绿棠毫无畏惧:“伯父此言差矣。我是个女儿家,躲是非还来不及呢。没想到,伯父家的是非实在太多,不是我能对付了的。”
“今天大姐姐突发重病,张小娘死得不明不白,这间小院染上血光之灾,太不吉利。伯父,侄女怕是要换个住处躲躲。”
文侯皱紧眉头,胡子气地跳了两下:“你要躲到哪里去?”
绿棠面容凄然,正色恳切:“我父母生前住哪里,我就该住在哪里。有父母阴魂庇佑,才能帮我消除灾祸!”
绿棠一家原住北宁侯府西园,父母死后,文侯以二房孤儿人丁稀薄为由,将她们姐妹迁来小院。
西园则被他下令封闭,预备绿棠紫芫出嫁后,并入长房宅邸。
“西园是文家府邸,你们姐妹早晚嫁人,住着有何意?将来还能带走不成?”
绿棠淡然一笑:“我姐妹还没嫁人,伯父就说出这样的话,仿佛要抢夺我父母的家产似的。我们有您这样的伯父,谁还敢娶呢?”
“二丫头,你别仗着有晋王做靠山,就不自量力!”
“伯父,晋王就算不肯守婚约娶我,难道他还能娶大姐姐为妃么?”
黄昏已过,天色暗黑,小院各处掌灯,烛火掩映跳跃。
文侯的脸色铁青,双眸漆黑如渊,露出狠厉的神色:
“二丫头,这些日子你变聪明了,伯父很欣慰。只盼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伯父。”绿棠微笑着屈膝行礼,“侄女送伯父。”
直到半夜众人才散,文红药被软榻抬送回自己院子。文侯夫人被嬷嬷搀扶回房,随即重病一场。
一夜无眠,清晨天色一亮,绿棠召集小院所有仆人,收拾东西搬回了原来住处。
对比长房府邸的宏伟宽阔,侯府西园显得清静幽深。绿棠在此出生,享受父母过膝下无忧无虑的生活。
西园共有五进院落,自有门廊出入街巷。一进外院是父亲的书房,二进是父母正房,三进是绿棠和紫芫的住处,四进是花园,后罩房仆人们居住。
三年无人居住,花草荒芜,好在房屋保持的很好。
在此看守房子的旧仆忠伯,老头子没想到二小姐还有搬回来的一天,激动得老泪纵横。
仆人们抓紧打扫房间,铺陈帐幔床褥,收拾旧年堆放的箱笼。
绿棠踏着熟悉的青砖,走进母亲当年的房间,命人将锁禁三年的箱笼打开。
母亲年少时学医行医的书籍笔记,一卷卷落满灰尘。
针灸用的金针与穴位图画依旧尖利清晰。
药箱里整齐的码放着瓶瓶罐罐,几箱炮制好的干草药纹丝未动。
自母亲死后,文侯夫妇与张小娘都觊觎她的嫁妆。
文侯夫人自持身份,以代管为借口,把所有古董字画搬进了侯府库房。
张小娘眼皮子极浅,拿了母亲四季衣服皮货和现成的黄金白银。
绿棠笑中含泪,将脸颊轻轻贴在木箱上,就像小时候,伏在母亲膝前一样。
母亲最为珍贵的遗产,她们看不懂也拿不走。
“二小姐,姑太太还留下几处房产,地契在箱笼下的暗格里。”
老管家忠伯拄着拐杖颤巍巍走来,从怀中拿出一柄温热铜钥匙。他依旧叫绿棠母亲是姑太太。
“幽州崔家是当地豪族,怕姑娘嫁侯府受委屈,在京师买了几处商铺地产做嫁妆。姑太太去世后,文侯夫妻问过,老奴并未拿出来,只等小姐长大再打理。”
“谢谢忠伯。母亲最不擅长打理财务,幸亏有你们机警,才免得被伯父伯母哄骗。”
忠伯叹气道:“二小姐孤单无依,往后仍要受辛苦。”
“有你们帮我,我不怕辛苦。”绿棠接过钥匙,目光坚定温柔。
“外祖是医药世家,母亲年少时也曾悬壶济世。我将来也打算承继外祖与母亲的事业,专心医术药理。”
绿棠召集了所有西园的仆人,将目标娓娓道来。
“文侯虽是我伯父,但与我亲情淡薄。自父亲去世,我与晋王的婚约也岌岌可危。你们若是跟着我,仗不上侯府千金的利益,也靠不上晋王妃的威名。但我将来会脱离侯府,学外祖用医药立家,那时候你们可以脱去奴籍,恢复自由身。”
“我们愿意跟二小姐!”
“二小姐不必多说,您吩咐就是!”
“……”
原来有这么多人肯信任帮助她,从头到尾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她为前世自怨自艾的自己羞愧。若早一刻奋起,也不会落得那一世的堕落衰败。
还好有今生今世,还好她重新睁开了眼睛!
绿棠住在了母亲生前的房间,方便随时查阅母亲的医术与手稿。
一年之计在于春,她吩咐立刻着手翻修花园。将破败的奇花异草连根拔去,改种草药花木。
不过十天,侯府西园焕然一新。
搬过来后,绿棠变卖了些铜锡器物,手头宽裕多了。
而且内外仆人得力,让她的消息更加灵通。
“侯爷那边出了事。”小厮站在二门廊下回禀,“十天前,齐王巡视玄甲军,抓住供应军需药物的文济堂郎中。审出文济堂以次充好,用假药替换行军散和避疫丹。案子转给京兆尹没几天,查明文济堂是侯府产业,今天几个御史联名弹劾侯爷贪墨敛财。“
萧元慕好快的身手,不过十天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暮春天色渐热,绿棠半躺在梨花树下的春凳上,手握着一卷《神农本草》,慢悠悠道:
“文侯自己也是带兵的,掌着边军虎符不说,还控制着京师禁军。玄甲军一点点药材,值得他贪?”
“此事闹得很大,刑部大理寺会审时,文侯也是这么辩白的。但是,齐王抓的那个文济堂郎中,在刑部提审时死了。京师民众沸沸扬扬,都说文侯谋杀人证,是不打自招。”
“侯爷回府将夫人与大小姐喝骂一顿,听说还打了大小姐。”
绿棠嗤笑,兜来兜去,还是为保女儿名声,文侯真是家门不幸。
文红药腹中的孩子是谁的呢?
不是晋王的孽种,她也不可能与府中下人私通,能与文大小姐接触的,无非是至近亲友。
绿棠扶额不得不细思,终究不得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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