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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棠走出齐王府角门时,素素还在兴高采烈的和小侍卫们斗牌玩。

“没心没肺的野丫头!”绿棠瞪了她一眼,“快走啦!”

素素丢下牌,尴尬的跑来搀扶,高叫车夫将车拉过来。

主仆二人上车,侍卫们举着四个食盒,殷勤备至的放上车,陪着笑脸道:“给素素姑娘吃的!”

“呵,给素素姑娘吃,二小姐吃不得!”绿棠揶揄道。

马车哒哒走远,素素凑上来闻她的衣裙,皱眉捂住鼻子。

“是他们打牌输我的。二小姐在里头喝酒啦?衣服都沾脏了,还有一股子腥臭味!”

“是老虎的味儿!”绿棠翻了个白眼。

“就是!齐王殿下就是恶老虎!几次三番地作弄二小姐!讨厌死了!”

齐王是恶老虎,可他家给的点心还是很好吃的。

素素嘴里骂着人,并不影响美味糕点往口里送。

“你的心也太宽了!”绿棠气得无奈,一指头戳在她头上,“就不怕他欺负我!”

“不会的。”素素吃着东西,笃定道:“齐王府上下人都很好,都说齐王殿下是正人君子。他们在外征战戍边,从没有过欺男霸女的事情。”

好呀,原来这位正人君子从不欺负旁人,专门欺负我!

绿棠气的又戳了她一指头:“你就吃吧你!”

回到府里天已掌灯。

绿棠与萧元慕纠缠了半天,累得连晚饭也不想吃,只催着热水沐浴。

洗过澡换上睡衣,她坐在窗前擦抹长发,想着萧元慕说的话。

文侯夫妇急着更换婚约,一定会逼自己改嫁旁人。可急切之中要嫁出不祥之女,谁肯吃这个亏?

“二小姐,大房的六姨娘来看望您了。”何嬷嬷到卧房轻声回禀。

“哦,请姨娘去小书房待茶。”

这时候串门必有所求,绿棠叫醒打瞌睡的灵儿与素素,在寝衣外披上一件蓝绿织锦长衣。

六姨娘柳氏,是文侯的良妾,其父在南郡候补县令。

当年家来京师疏通实缺,将妙龄貌美的女儿送给文侯做妾。

柳氏略通诗书,擅音律会箜篌,入府后颇为受宠,前些年有过身孕,可惜没留住。第七第八两房小姨娘入府后,她才冷落下来。

“近日天长,柳姨娘还没睡呢?”

绿棠吩咐素素烹新茶来,又催灵儿取点心,十分热络。

“二小姐好福气,能独自住在西园清静地方。我们大房那边,这两日都要沸反盈天了。”

柳氏面容白净五官精巧,特别是一把水蛇腰引人注目,无论坐立都能凹出不同的弧度,令人目不暇接。

绿棠淡然捧起清茶:“姨娘说笑话了。你们那边人多热闹,我这边孤单冷清。姨娘没听见崇仙观的事?我是不祥之女,身边可不是要清静些。”

柳氏拉着绿棠的手,苦笑道:“二小姐才会说笑话呢,什么祥与不祥,还不是蒙人玩的!”

“天下有几个人像姨娘这么明白。连我妹妹紫芫都追热闹过去,可见福气都在你们那边呢!”绿棠呷一口茶汤,双眸微微一抬。

柳氏轻叹一声:“唯有夫人大小姐热闹罢了。大小姐抢了你的婚事,夫人有了晋王做女婿,小世子是她亲生。我们这些苦厄子,往后怕是有吃不完的苦头。”

绿棠放下茶盏,细声细气地解劝她:

“我是晚辈,有些话原不该多说。可姨娘拿我当知心人,我也要劝两句。伯父不过五十岁,膝下只有世子弟弟一个独苗。姨娘年轻貌美,哪里愁到这个地步?”

柳氏仿佛被说动了心肠,眼中盈盈落下泪来,不好意思地摸出手帕沾去,幽幽叹息道:“二小姐年轻,又是嫡女千金,哪里知道我们做妾室的苦处。”

绿棠也忍不住落泪:“在姨娘面前说不得假话。如今我这个样子,还称得上侯门千金么?崇仙观里头,伯父伯母当着外人,骂我克死父母。晋王殿下改娶堂姐不说,还收了我妹妹,可偏偏不要我。若我和姨娘一般心窄,可不是早一绳子吊死了!”

她越说越伤心,低头呜咽着哭了。

柳氏连忙凑过来,用手帕帮她擦着眼泪,慌忙道:“二小姐别哭,都是我不好,招得二小姐伤心了。”

绿棠顺势靠在她身畔,哭得更难过:“姨娘好歹有个归宿,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孩,父母没了伯父不容,这不是逼着我死么!”

“哪个敢逼二小姐!”柳氏被她哭得心酸,叹道:“今晚我过来,就是要提醒二小姐:任凭人家说出天去,万不可给人做妾呀!”

给人做妾?

绿棠哭声一顿,抽噎着直起身子,抹着眼泪问道:“侯爷要我给人做妾?”

柳氏见话入正题,连忙携手低声道:“今日你不在家,严二公子来了,与大夫人唧唧哝哝半日,要将你纳了去!”

绿棠一惊。

严书辙本有婚约,是本朝宿将周老将军的孙女,虽然子孙不及当年,但也是不好惹的人家。

“娶妻前先纳妾,严家书香门第,怎做得出这样事?”

柳氏抚掌道:“二小姐是姑娘家,许多话不能与你说。严老二虽年轻,却是有名的花花太岁。院里的丫头媳妇,堪堪收用遍了,只是不给名分。外宅里还养着四五个,禁军统领府都有好些姑娘服侍。他们家的礼数都是蒙外人的,私下什么事做不出来!”

知道严书辙是色中饿鬼,还想不到他这么能折腾。年纪轻轻内宠无数,怪不得总是一脸虚相!

柳氏见绿棠发愣,怕她不信:“咱们私下说话,也顾不得羞臊。我房里丫头翠儿的姐姐,嫁了个开酒铺人家。年初让严二公子巡街时看见,一顶小轿抬进禁军极乐坊。家急的火上房,求到我这里,我心疼翠儿寻死觅活,只好拿些私房银子去赎。谁知道,进去不过三五天,好好的小媳妇,糟蹋的不成人样,回来就吊死了。”

“极乐坊?”绿棠挑眉问道。

柳氏解释道:“那是禁军的营妓坊。”

大梁除驻守边防的边军有营妓外,其他护军、禁军、羽林军等,因驻地近京畿内地,绝不许辖有营妓。

严书辙不但大胆违抗军令,还敢在京师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绿棠不禁变色。

柳氏又道:“去赎人的回来告诉我,那边还有许多下作事,姑娘家听不得。说是里头弄死了女孩子,就埋在花园底下,都是严老二做的孽!”

严书辙是衣冠禽兽,绿棠前世就知道。好奇的是,平常没有交集的柳氏,为何突然跑过来传递消息示好?

柳氏蹙着眉忧心忡忡:“严二公子虽年纪轻,人品着实太差。若做正房,压服着他还好。若是做了妾室,还不是由着他欺负摆布!”

绿棠淡然笑道:“我虽比不得大姐姐高贵,又担不祥之女的名声,可咱们侯府终究要脸。我父亲为国而死,我是嫡出,伯父难道逼我做妾?”

柳氏连忙放下糕点茶盏,向前促膝而坐,将声音压得极低:

“二小姐有所不知。今日我听大夫人与侯爷商议,侯爷原也是不乐意的。可大夫人说,虽是做侧室,但可有平妻之份。又说,二小姐是二房嫡出,不可委屈,要把二房的家产,能带着的都带上做陪嫁,风风光光将你嫁过去,让严家不得欺负你,侯爷便松口了。”

绿棠冷笑道:“伯父倒是真疼我呢。”

柳氏忙又道:“我的傻姑娘。大夫人下午派人去库房清点的东西,说三日后过嫁妆。天底下嫁女儿,哪有人不过去,东西先过去的?严家是她娘家,陪送多少他们又不论。外人都当是姑娘带了去,实则她趁乱昧下,谁能知道!我们那糊涂的爷,还当她是好心!”

文侯夫妇觊觎二房的家产,只碍着绿棠碍眼无法行动。

父亲分家所得家财都被他们强占,就连母亲陪嫁的物品也都锁进了库房,美其名曰为侄女代管。

有这好主意,只怕侯爷并不糊涂,还佩服她夫人的计谋呢。

“多谢姨娘提醒我,我受委屈不算什么,只怕死去的爹娘伤心!”绿棠假意落了几滴泪珠,紧紧握着了柳氏的双手。

“姑娘,姨娘也有些私心。”她的眼神低垂,露出一丝贪婪狡黠的光。

绿棠装作看不到,拿她当做知心人,拉着手恳切流泪:“这府邸里,只有姨娘肯与我说心里话,我若是姨娘的女儿就好了!”

手指搭上柳氏脉搏,仔细按捺。

不出所料,她的脉象是滑脉,已经怀有近两个月的身孕!

话到此时图穷匕见,柳氏还不知觉,羞赧道:“二小姐金尊玉贵,我是个苦命人,哪有这个福气。若我将来能生个孽子小厮,二小姐肯认他当弟弟,就是死了也甘心。”

好啊,前些日子的闲话起效,大房真的内乱了!

侯府自小世子诞生,近十年再生出过孩子,拜文侯夫人“治家有方”,现在竟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绿棠似是恍然大悟,故作惊喜道:“姨娘可是有身孕了?”

柳氏红着脸点了下头,轻声细语叹道:“才刚一个多月,大夫人与侯爷还不知道。”

“姨娘生下孩儿,有什么打算?”

柳氏探身扯住绿棠衣袖,急切道:“二小姐说过,若侯爷有庶子,应该过继给二房继承家业,这话可还算数?”

绿棠端起茶盏,微笑道:“自然算数。侯府不把我当人看,我空守着父母家业,带不走放不下。那时候,我们二房后继有人,我有弟弟可以依傍。放着河水不洗船,何乐而不为呢?”

“好,咱们说定了!二小姐不可食言!”柳氏满眼金光,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

“姨娘怎么帮我呢?”绿棠笑问。

“我没念过书,又不知礼节,只怕帮不上大忙。明日大夫人若与你提亲事,我好歹叫上几个人,给二小姐壮壮声势。”

“但愿姨娘早得麟儿!”

绿棠以茶汤代酒,朝着柳氏微微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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