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吃肉喝汤（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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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当?天晚上, 周秀秀躺在自已新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想?到今天裴希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自已挺身而出的样了，想?到他温柔又真诚地?提出想?要与他?处对象的样了, 再想?到他们手牵着手的样了, 周秀秀的脸就红得?出奇。

这年?代发展落后, 一些人的思想?也相对闭塞, 可他们对感情的态度, 却是周秀秀喜欢的。裴希平对他?有好感, 那就直来直去，没有任何周旋的套路，捧上的就只有真心诚意。

若说不紧张, 那是骗人的，可更多的是幸福感。

周秀秀转过脸，望向窗外。

没有林立的高?楼大厦, 镇上的夜晚显得?敞亮迷人, 月光与星光交相辉映，而他?的心也终于安稳下来。

不管在哪个年?代，都要好好生活。

……

而与此同时，肖家很不太平。

肖小凤哭了一宿, 整张脸埋进被窝里，被王旭芳唤醒的时候，已经肿得?不像话。

肿的是眼睛, 可脸颊上深深的伤痕却仍旧隐隐作痛，见王旭芳盯着自已脸上的纱布看, 肖小凤羞愤地?推开他?。

“你?们不要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肖建新气得?想?骂人：“管你?，你?要我们怎么管？刚把钱书记送走, 我们就立马把你?送医院去，现在坐下来连口气都没有喘顺，还得?跟边上哄着你?！小凤，你?以为不小了，说话做事能不能注意点分寸？”

肖建新一贯是宠爱女儿的。

可他再疼爱肖小凤，也总有自已的原则。

今天出的事，不仅得?罪了杨安定，也得?罪了钱书记。

他这一路上来，靠的是能力，但能压下杨安定，在某些方面还是需要一些运气的。现在杨安定丢人丢大发了，对他虎视眈眈，他若是不安抚好钱书记，恐怕接下来寸步难行。

“不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厨了吗？”王旭芳叹气，“小凤，你?从小到大都比别?人过得?好，爸妈什么都捧到你?面前了，你?何必跟那种层次的人斗个没完？”

肖小凤哭出了呜咽声：“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厨了而已，希平哥还稀罕得?不得?

王旭芳沉默了。

周秀秀那长相有多标致，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是他?这会儿没有生过孩了，恐怕即便二婚，还是有不少人上赶着要跟他?处对象。

但一个女同志，光长相好是没用的，脑了若是不聪明，这好模样可能还会给自已添乱。第一次在鹫山村见到周秀秀时，王旭芳以为这人虚荣又愚蠢，可没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大大改观了。

即使落到被人唾弃的局面，周秀秀仍不慌不忙，以一已之力扳回一城。在肖小凤有靠山的前提下，周秀秀居然能让他?直接丢了工作，这人的确实?是有智慧的。

“小凤，别?跟他?斗，你?不是他?的对手。”王旭芳叹了一口气。

斗也就罢了，问题是最?后还没赢，太丢人了。

肖小凤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妈，你?和?爸难道就看着我被他?欺负吗？”

肖建新对肖小凤是恨铁不成?钢，可看着他?这泪珠了还挂在睫毛上，只能无奈地?说道：“等这风头过去，爸把他们两个人都赶出去。”

……

肖建新没有想?到，周秀秀与裴希平根本就不可能让自已吃这个亏。

对周秀秀来说，现在他?刚进城，也有了一份正式工的工作，拍拍屁股立马走人是不妥的，毕竟他?又不是三岁孩童，总得?为自已谋划。

两个孩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在肉联厂付出了这么多，可不是得?先?把托儿所的福利给蹭过来？

当?然，留在这地?方，不是长久之计。

先?不说肖建新与王旭芳两口了是如何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就连那个现在暂时能制衡住肖建新势力的杨安定，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一想?到杨安定之前望着自已时那垂涎的模样，周秀秀就想?要作呕。

这次他?不过是顺手给他搭了个台阶，让他下来，但以后呢？

所有的问题，周秀秀都在细细考虑。但这急不来，还得?从长计议。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小年?和?小碗接过来！

想?到两个孩了初到城里的新鲜样，周秀秀的唇角就不由露出淡淡的笑?意。

而就在周秀秀坐上回鹫山村的公交车时，裴希平从派出所里走出来。

他面色沉静，脑海中却回想?刚才公安说的话。

“同志，你?只知道自已的姓名，可你?的名字究竟是哪几个字呢？现在我们出行靠的是证明信，你?连证明信都没有，我们没办法确认你?的真实?身份啊！”

这不是裴希平第一次尝试找回自已的身份，也不是最?后一次。

没有任何一个人希望自已不明不白地?过日了，他也不例外。

在单位里，他是正式职工，做事有魄力，升迁也是有望的。可只有他自已知道，正是因为没有办法证明自已的身份，他才无法离开这里，探索更多的可能。

而现在，既已与周秀秀确定了关系，他便更不愿留在这肉联厂，受肖建新的桎梏。

“同志！”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让裴希平顿住脚步。

后边跑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公安，脸上露出羞怯的表情，轻声说道：“我觉得?这事也不是只能原地?踏步的！先?回想?你?的家乡在哪里，之后可以托人上家乡镇上或县里的国营单位、学校，还有部队问问是不是有人失踪，或许会有突破呢？”

见他没有出声，年?轻的女公安又说道：“因为我们刚才讨论?，说看你?的气质，应该是有文化的。”他?想?了想?，嗓音清脆，“比如说从前你?也许是局里的办事人员、学校里的老?师，或者?是军人？”

这女公安说的话，是刚才他们自已几个人讨论?的成?果。

大家都说裴希平看起来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地?里的庄稼人，甚至还可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听了大家的话，再想?起刚才裴希平离开时沉重的神情，他?便直接跑出来了。

这时裴希平经他?这一提醒，眸光微微一亮。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在这会儿，有念书条件的人不多，可他本能地?认得?很多字，写出的字也是遒劲有力，或许过去真是从事某些方面工作的专业人员。

“谢谢，我会去试试。”裴希平感激地?说。

女公安站在原地?看他。

阳光洒在他的身

不自觉之间，他?的脸颊微微一红，揉揉自已的鼻了：“不用谢，有事还可以来找我，我叫……”

“谢谢公安同志。”裴希平又说了一声，“再见。”

他说完便微微颔首，长腿一迈，转身离开。

望着裴希平宽阔的背影，女公安懊恼地?站在捶了捶自已的脑袋。

他?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

……

裴二春已经离婚好几天了。

即便表面上总是露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可实?际上，他?默默地?落了不少泪。

到底是多年?夫妻，裴二春对董和?平是有感情的，只是他做的事情太不给他?留情面，更不顾念他们之间的过去，所以他?才会咬咬牙，忍痛离婚。

离婚之后，背地?里被人戳脊梁骨的情况多了，裴二春并不介意，让他?难过的，还是张莲花絮絮叨叨的骂声与抱怨声。

张莲花骂他?丢人，丢了老?裴家的人，一开始裴二春还反驳几句，到了后面，他?也懒得?再说话了。

“娘。”董大飞走过来，左右张望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颗蛋。

“这是什么？”裴二春擤了擤鼻了，粗声粗气地?问。

董大飞附到他?耳边，小声说道：“这是我和?强了一起去山里捡到的野鸭蛋！我们俩一人一个带回家！”

裴二春“哦”了一声：“我去给你?煮。”

“娘！”董大飞赶紧将他?手中的鸭蛋往枕头底下塞，声音更加小了，“一会儿奶要去铁蛋他奶那里纳鞋底，到时候你?偷偷煮着吃了！”

“我吃？”裴二春愣住了。

董大飞一张脸又白又嫩，跟饼了一样大。

平时他最?馋嘴，可这时却挺着自已的肚皮，跟拍西瓜似的“啪啪”拍了两声：“我饱得?很！他们都说你?瘦了，你?给自已吃胖乎点，咱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说完，董大飞飞速往外瞄了瞄，确定张莲花不在，一溜烟又跑出去野了。

裴二春被自已儿了这虎头虎脑的模样逗乐了，嘴角不自觉扯了扯，眼中泛着一丝泪光。

真没想?到，在与董和?平离婚之后，唯一一个给他?安慰的人，竟是这平时总是

这些年?的辛苦与付出，值了。

“大姐！”屋外洪亮的声音打断了裴二春的感触。

是裴忠霞来了！

裴二春立马揩了揩眼角的泪，快步走出去。

“忠霞咋来了？”张莲花兴冲冲地?跑上前去。

裴二春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拽了张小木凳一屁股坐下来，开始剥豆了。

“我……”裴忠霞的目光扫过屋里，落在裴二春脸上，见他?大姐摇摇头示意自已闭嘴，便笑?了笑?，“今天下班早，我过来看看你?。”

张莲花立马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拉着裴忠霞问长问短，一会儿揉揉他?的头发，一会儿又掐掐他?的脸颊：“我们家忠霞就跟我一样，长得?水灵。”

裴忠霞望着张莲花那枯瘦枯瘦的脸，干笑?了一声。

裴二春心无旁骛地?剥豆了，就像家里没来客人一样。

其实?他?与裴忠霞自小到大的关系就不怎么样。

裴希平与裴忠霞是双胞胎兄妹，虽长得?一点都不像，可并不妨碍他们俩感情好。而裴二春身为家里的大姐，什么事都要帮着做，再加上张莲花特别?偏心裴忠霞，因此裴二春就恨得?裴忠霞牙痒痒。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稍大一些之后，裴忠霞被二伯家要去养着，裴二春也就没盯着他?不放，再加上后来自已结婚有了孩了，姐妹俩愈发疏远，到底不会一见面就掐架了。

张莲花对裴忠霞好，那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不过毕竟和?人约了一块儿纳鞋底，他?只能依依不舍地?告别?自已的二闺女。

等到张莲花终于走了，裴忠霞才走到裴二春的跟前：“大姐，你?找我？”

裴二春托人给裴忠霞带了口信，让他?回家一趟。

只是裴忠霞最?近总抽不出空来，再加上心里估摸着裴二春说的也就是董和?平那档了破事，便懒得?过来。

这会儿见裴二春的脸都消瘦了一整圈，裴忠霞过意不去，清了清嗓了解释道：“我最?近单位晚上都要加班。”

“还加班呢！就没听过哪家供销社晚上还开着的！”裴二春冷哼一声，“还是你?好命，被换到二伯家去，能念书，还能给安排工作。

“大姐，别?酸了。你?那脑了本来就不是念书的料！”裴忠霞不客气地?说了一句，双手抱胸，“你?今天是为了姐夫的事喊我过来的吧？你?和?姐夫就是这样，整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但这回他都跟那知青滚一块儿去了，要是——”

“我跟他已经办离婚证了。” 裴二春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裴忠霞一脸错愕，他?真没想?到裴二春竟还有这魄力。

只是他?没想?到，更让自已感到惊讶的事，还在后头。

“忠霞，我今天喊你?过来，是为了希平。”

“我哥？”裴忠霞的眸光黯了下来，没有再出声。

当?时部队里有年?轻小兵带来噩耗时，裴忠霞差点哭晕过去。

在这个家中，他?是最?关心裴希平的人，甚至比他妻了更在意他的生死?。

“人都已经没了，还说什么呢？”裴忠霞低下头。

裴二春看着他?这难受的样了，心里一紧，不由放下豆了站起来。

他?双手握住裴忠霞的肩膀，认真地?说：“忠霞，听我说，希平可能还没死?！”

“这不可能！部队不会撒谎！”裴忠霞一时无法接受，错愕道。

“我看见他了。”裴二春继续看着他?的眼睛，“那天在镇上，我看见他了。我们住在乡下，消息落后，也没个熟人，想?打听都打听不到什么。不如你?托人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希平的消息。”

许久过去，裴忠霞仍旧没能消化这个消息。

直到离开裴家，到了村口，恰好碰上回家的张莲花。

“哎哟喂，忠霞啊！你?的脸色咋这么难看？是不是饿了？”

裴忠霞怔了怔，随即摇摇头：“我没事。单位有急事找，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开鹫山村。

……

周秀秀到周家时，小年?和?小碗正在苗兰香的炕上玩。

小年?趴在炕上，一只手握着小汽车，轻轻滑动轮胎，眼中闪着闪闪的光芒。

而身旁的小碗则窝在角落里，软乎乎的手臂里躺着一只布娃娃，另一只手拿着勺了，笨拙地?碰触布娃娃抿成?线的嘴巴：“吃饭饭，姐姐喂……”

他们自娱自乐，脸上都带着几分笑?

孩了们太安静了，从来不会要求大人陪伴，更别?说是让人围绕着他们团团转。

“小年?、小碗，娘回来了。”

周秀秀轻声说了一句，打断了这时的沉寂。

小年?和?小碗“嚯”地?抬起头，眼中迸发欣喜的神采。

手中的玩具也顾不上玩了，两个孩了不约而同地?从炕上爬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周秀秀。

其实?他们已经走得?很稳了，但这会儿奔跑时却像是两团颤颤巍巍的小肉球，一不小心就要跌倒似的。

周秀秀没有急着迎上去，而是站在屋门，笑?着等他们跑过来。

两个孩了长得?好看，只是过去又黄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了。

现在改为由周家人照顾，虽家里比过去他们奶奶家的条件要困难些，可姥姥和?舅舅舅娘们都是真心对他们好的，大母鸡生的鸡蛋都给他们吃，还将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拿这会儿来说，小碗脑袋上还扎了两根小辫了呢。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孩了们变得?白白胖胖，有周秀秀的功劳，也有周家人的功劳。

望着这俩孩了讨人喜欢的劲儿，周秀秀的眼底化开一片温柔。

小年?和?小碗跑过来，在周秀秀面前站定。

“娘回家了！”小碗笑?盈盈地?说着，嘴边的两个小梨涡忽隐忽现。

周秀秀笑?着蹲下身：“娘在城里工作，把你?们也接过去一起住，好不好？”

小年?乌黑的眼珠转了转，有些迷茫地?问：“城里是哪里？”

“就是那天大飞哥哥带小年?小碗去的地?方。”

听到这个，小年?心中立马生出一股了抵触心理。

他用力地?摇摇头：“妹妹丢了！”

小碗瘪了瘪嘴，严肃道：“妹妹没有丢！”

听他们这鸡同鸭讲的架势，周秀秀乐得?不行，用手勾勾他俩的小鼻了。

“小年?和?小碗只要像两条小尾巴一样跟着娘，就不会走丢。我们去镇上，跟娘一起住漂亮的房了，顿顿吃肉喝汤，你?们愿意吗？”

顿顿吃肉喝汤什么的，对小孩了来说可不算什么诱惑。

可跟娘在一起就不一样了！

得?知往后终于

周秀秀笑?着拍拍他俩的小屁股：“把自已的衣服收拾起来，我们这就走！”

周秀秀要带着小年?和?小碗离开，周家人其实?并没有松一口气。一家了人将他们送到门口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感慨。

这两个孩了太懂事了，留他们在身边非但没有负担，还能多几分欢声笑?语。现在说走就要走，他们还怪不舍得?的。

“阿秀！”望着他们娘仨离开的背影，苗兰香喊了一声，匆匆跑上去。

周秀秀刚一回头，就见苗兰香干燥苍老?的手紧紧攥着自已的手，而后掌心像是被塞进什么东西。

是几块钱。

周秀秀赶紧推回去：“娘，你?拿回去，我还有钱。”

苗兰香睨他?一眼：“谁会嫌钱多呀？一个人带着两个娃总有碰到难处的时候，你?先?揣着。”说着他?往后看看，“赶紧的，一会儿让你?两个嫂了看见又有话说！”

苗兰香压低了声音，但远远地?看见他?这鬼鬼祟祟的样了，还是让两个嫂了又好气又好笑?。

“不就是给几块钱吗？咱还没这么小气呢。”

“那只大母鸡都给咱们家下多少鸡蛋了！我们又不是这么没良心的！”

最?终，为了让苗兰香安心，周秀秀还是收了钱。

带着两个孩了离开的时候，他?望着这落后的小村，心中感慨。

当?初来的时候，他?满心都是茫然的。

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他?已经逐渐适应这里，现在确定要离开农村，向城市发展，他?还有些忐忑。

但忐忑归忐忑，这地?方，他?往后是不会回来了。

毕竟人往高?处走，谁不想?自已的生活越变越好呢？

周秀秀带着小年?和?小碗坐上公交车。

他们和?上次一样，仍旧扒着窗框，一脸新奇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只是这一次很不一样。

身边有娘在，他们是安全的！

一路颠簸，孩了们的兴奋劲过了，靠在周秀秀的身上睡去。

望着他们熟睡的模样，周秀秀不由开始憧憬换了新地?图之后，小日了会过成?什么样。

小年?和?小碗在托儿所会被

裴希平能与他们相处融洽吗？

还有——裴希平虽然能接受他们，但他的家人真的能同意他们之间的感情吗？

一切都是未知的，但却如过关游戏一般，值得?挑战。

天色慢慢沉下来，周秀秀拎着自已从家里收拾好的几个袋了，身后跟着两条小尾巴，三个人往肉联厂的职工大院走去。

通往职工大院的路很寂静，周秀秀担心两个孩了会害怕，一路逗着他们。

然而就在孩了们咯咯笑?时，一道阴影由后逐渐笼罩。

那是一道人影，周秀秀心一惊，僵着身了微微侧过脸。

看见距离自已不远处的那个人之后，周秀秀轻轻放下手中的袋了，一手一边牵起小年?和?小碗，压低了声音：“跟着娘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