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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门康辉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原来采访的地点在公园吗?”

这是个国字脸的男人,眉毛很粗,因为脸上常年保持的微笑而显得面目慈和。他父亲曾经的高官身份让他在政界交际广泛,同时这也是他个人极富领袖魅力的结果。

土门康辉的正义感极为强烈,热衷于打击犯罪,在民众中支持率很高,被称为是未来首相的最佳候选人,是个如同正义化身一般的人物。

“是啊,”水无怜奈展颜一笑,“土门先生难道不觉得,周围的绿色很让人心情愉快吗?杯户公园也是附近不少居民的锻炼场所,把采访的地点放在这里,恐怕他们也会觉得您很亲切吧!”

“你说得对!”土门康辉哈哈一笑,“事实上,这里也是我天天晨练的公园,所以我才会很惊讶。”

水无怜奈的眼里适时地流露出一抹讶异,土门康辉伸手示意身旁的两位黑西装的男人:“只是辛苦我的两位保镖,每天早上都得跟我一起早起啊!”

“这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相比二位也是很乐意的。”水无怜奈笑道,“而且从事保镖的工作,每天不锻炼也是不行的吧?”

土门康辉赞成地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进行采访前的闲聊时,周围三三两两的游客也纷纷认出了这位当红的议员。

“土门先生!能否请您和我握个手?”

随着这一声请求,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

楼顶的水塔底端,叼着土门康辉相片的基安蒂,不屑地嘁了一声。

人群里忽然传来了一声高喊:“土门先生!不知道您对最近发生的爆炸案怎么看,如果您成功当选的话,是否会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案?”

土门康辉的注意力便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东大校服的学生,他双手拢成喇叭状,在人墙后大声喊话,年轻的眼里闪烁着无畏而崇敬的光亮。

导播适时地将镜头对准了议员和选民在人群中对视的一幕,不出意料的话,这将成为剪辑后采访的导入画面。

于是土门康辉慈祥地笑了笑。

他平易近人地朝学生的方向挥手示意,才缓缓开口道:“我认为这是东京警视厅在工作中的严重疏忽。”

“美术馆是陶冶民众情操的重要场所,寄托着提升民众品味和兴趣的重要职责,每日的人流量不容小觑。这种情况下,警视厅仅仅因为作案者是一直没有伤人记录的怪盗基德,就轻视、乃至无视了馆内的安保工作,从而让不法分子趁虚而入,趁机引爆炸弹,这无疑是非常可悲的怠惰。”

身为叱咤风云的政客,他语气铿锵激昂,在镜头下侃侃而谈时,就显得格外笃定而有感染力,轻易便能牵引走听者的思绪。

“更何况,八年后的今天,怪盗基德依然逍遥法外,这本身就是警视厅失职的重要体现,”

他话锋一转,“——我

知道警视厅这次负责的警部,在媒体的呼声一直很高。也请大家擦亮双眼,不要因为他在镜头下展现的形象,而忽视了其本人的作风问题。”

条理分明的话语下,只有细究土门康辉的逻辑,才能察觉出其中隐藏极深的恶意。话到末尾,他背对着镜头的那一面,表情已经完全阴沉下去,显示出不假思索的扭曲与敌意!

监控器里的土门康辉,却依然是和善英挺的候选人形象,琴酒按着耳机,沉默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眉心慢慢拧起。

“基尔。”他低声命令道,“让他别说了。”

耳机里突然传来了琴酒的声音,水无怜奈的笑容微微一滞。

她以为命令的内容会是催促自己快点把人领到预定的狙击点位,却没想到是要打断这个话题?

她心中快速回忆了一番土门康辉刚刚的发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说起来,作风问题其实也只是媒体捕风捉影的说法,似乎并不方便在采访里多聊。”水无怜奈微笑着开口接话,“况且,唐沢警部的风评一向很好。如果确有其事的话,恐怕媒体早就一窝蜂报道了吧?可是现在这种消息都只是传言而已,我想,也可能是竞争者放出的谣言吧。”

土门康辉的失态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回过神来的他立刻意识到了刚刚的措辞,尖锐得与自己的形象有些不符。

他感激地看了眼水无怜奈,顺着她话里的台阶,慢慢过渡到了下一个话题上。

漆黑的保时捷356A中,琴酒半抬的手臂顿在空中,他似乎想做出一个扶额的动作,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车内的空气紧绷中又似乎带着些许诡异,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里,自从指出了水无怜奈脚底的窃听器后,就再也没出过声的苏格兰突然开口了。

“土门康辉。”毫无起伏的声音说,“一定要杀?”

“轮不到你置喙。”琴酒冷淡道。

于是车内再次一寂,琴酒食指与中指间夹着根未点燃的烟,指节规律地扣着监视器的屏幕,似乎在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突然间——叩、叩、叩。

几乎是与他相同的频率,驾驶座的车窗响了。

一个温和的嗓音响在车外:“先生,不好意思,您的车越线了,这边的摩托不太好放。可以麻烦您挪下位置吗?”

“……”

空气顿时彻彻底底地安静了。

以车内的角度,不是每个人都能清楚看见敲窗者的全貌,可他手里推着的警用摩托,却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烟灰色的格子围巾随着年轻人俯身敲窗的动作,轻轻地垂落下来。

伏特加当即从怀中掏出了枪,却被琴酒扬手拦下:“不用管。”

保时捷的四面车窗上,都贴着严格的防窥膜,况且这辆车熄火已经很久,从车外完全无法确定车里≈30340

;情况。

可外面的人却像笃定着车里一定有人一样,敲窗声仍然孜孜不倦地响起,“……先生。先生?”

苏格兰突然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去。”

那一刻他目光滑过身侧的伏特加、身后的琴酒和贝尔摩德,好像就在一瞬间做下了某个决定,机器人一般的语调,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于是他好像冰山解冻,突然就像个人了。

交规里驾驶座不能戴帽,他将鸭舌帽摘下放在一旁,转头按下了一小截车窗。

车外倚着摩托车的唐沢裕,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上挑的蓝色猫眼。

监控器里的画面微微摇晃着,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还在最后一遍核对着拍摄的角度。水无怜奈笑意盈盈,温婉大方,与她主持过的任何电视节目没有两样。

很难相信她面前站着的,就是她一点钟即将暗杀的目标。

监控器的屏幕外,赤井秀一和柯南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头对头凑着,神情凝重地盯着屏幕。

“还有十五分钟。”

柯南看了看表,抬头问赤井秀一:“赤井先生,您不去狙击点旁边埋伏吗?”

“不用。”赤井秀一平静的摇了摇头,“这次大概率逮不到他们的人。”

柯南一愣,立刻追问道:“为什么?”

他从没见过赤井秀一这种在开战前就已经承认失败的态度,听到柯南语气里的变化,赤井秀一知道他误会了,抬手揉了揉男孩的头。

“不是这个意思,”FBI的声音冷静和缓,“组织这次行动的指挥,应该是琴酒。”

“他行事的风格就是缜密周全,无论计划会不会泄露,都会提前准备几套预案。你看,”赤井秀一抬手,在平板上调出狙击点所在大厦的三维地形图,“在这里面,你能找到多少种逃生方式?”

柯南垂眸沉思起来。

“电梯,楼梯,”他思考着,“房间,外墙……还有什么?”

赤井秀一微微一笑。

“单看这一栋楼就能找出这么多。”他双指在屏幕一缩,随着这个动作,周围的几栋楼也同时一并被拉入的地形图里。

柯南一个激灵:“通往对面的窗口!”

可供选择的撤离方式就有十多种,加之路线不同,为了及时找到组织的狙击手撤退的路径,就需要分散人力,守住每一个可以逃生的路口。

但FBI在日本,严格算起来属于非法入境,人手本来就并不十分充裕。

“这样,就算围堵的人和他们狭路相逢——”柯南喃喃道,“也很有可能会拦不住。”

男孩的神情彻底凝重下来。

赤井秀一却突然跳过了这个话题:“boy,是谁提醒你联系我的?”

“唉?”柯南头一抬:“赤井先生怎么知道有人提醒?”

赤井秀一失笑。“boy,你的毛病就是太独了,适当接受帮助的话,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过这和你的经历相关,没什么可责怪的。”

顿了顿,随后又自己说出了答案:“唐沢君吗?”

柯南点点头。

“他的思路是对的。”赤井秀一冷静道,“只要能达到威慑的目的,就是目前能采取的最好方式。”

的确。

柯南心道,万一窃听器被琴酒他们发现,排查水无怜奈的行动轨迹的话,近几日接受委托的毛利小五郎首当其冲。

更何况由于自己的推波助澜,叔叔更是有了“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之称,以组织稍有怀疑就斩草除根的态度,恐怕不仅是叔叔自己,连带着毛利兰和寄住的他都会有危险。

选择威慑的方式,则会对组织产生误导,认为毛利小五郎一家只是FBI为了引组织上钩而抛出的烟雾弹,从而打消嫌疑,解除危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针对目前局面的最优解。

唐沢裕仅仅是一个照面,听完他转述的情况,就想到了利用FBI的力量。

那赤井先生呢?他知道自己和FBI,是这场大棋中被竖在明面上的靶子吗?

“琴酒在谨慎周密的同时,也很……傲。”没有注意到柯南的沉思,赤井秀一继续道,“就算察觉到行动泄露,但在能保证达成目的的情况下,他不会轻易放弃这次机会。”

柯南一顿:“也就是说,他们还会开枪?”

“对。”

赤井秀一已经拉开了吉他包,手上的动作从容不迫,流畅地组装好了狙击枪。

“我在这里,是为了吊住土门康辉的命。”

赤井秀一的声音近乎自言自语:“……希望不会拍下什么特别惊悚的画面。”

面前的监视器中,画面从水无怜奈切到了对面,土门康辉已经到了。对面的高楼上,狙击镜的寒芒一闪而过。

柯南一默,迅速跟上赤井秀一的动作。

他已经领悟了这位FBI王牌的意图——撞弹。

顾名思义,让两颗子弹在空中相撞,抵消掉彼此的冲击力,改变轨道。

可要让两颗直径不足7、高速移动的子弹,在同一时间恰好抵达同一地点,操作的难度可见一斑。

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

但他没有开口。

“距离十三点四分半钟。”柯南面色凝重,眼镜的放大功能将焦距拉到极致,仰头向四十五度的方向,勉强能看到高楼上缓缓收回的枪口,“狙击手的位置改变了。要控制住吗?”

大楼里原本的逃生方式就数不胜数,位置再一变化,想截住人的难度只会越来越大。

“不要轻举妄动。”赤井秀一微微按着对讲机,沉声说:“分一队人跟上去——琴酒已经发现异常了。”

他略略眯起了一只眼。

柯南的眉头皱的更紧,就在这时,身后树叶的摇晃频率忽然一变,柯南立刻回头,只见唐沢裕单手拨开树枝,正从密林的后面回来。

赤井秀一随口说:“放车的时间很久。

“嗯,”唐沢裕说,“停车的位置不好找。”

他还是平时那副温和的口气,声线却绷得死紧,好像在死死压抑着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这下不仅是柯南,连赤井秀一都微微地挑了下眉。

仔细看时,就能察觉到唐沢裕身上那些掩饰得很好的异常:他单手紧握成拳,围巾被反常得拉的很高,几乎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露在外面的脸颊也显得异常苍白,眼皮微微耷拉着,密而长的睫毛掩住了瞳孔里的神色。

“唐沢哥?”柯南的注意力一时分到了他身上,不由得关心地问:“……你怎么了吗?”

为什么出去一趟,回去就变成这样。

唐沢裕却好像突然回神一般,微微颔首,把围巾拉到了嘴唇以下的位置。

这时他眸色中隐隐的晦暗已经消失不见了,笑意温和平静,和任何一个晴朗的天气没有两样。

“没事,”他温和地说,“继续看监控吧。”

唐沢裕越过灌木,自然地盘腿坐在了柯南右侧。

隔着矮小的男孩头顶,赤井秀一隐晦地打量了他一眼。

公园里又落下三四点雨滴,刚刚出现在云层后面的太阳重新收了回去,天色逐渐变得阴沉又黯淡,就快要下雨了。

“还有一分半。”柯南低声喃喃。

唐沢裕却突然问:“赤井君,你是想拦下他们的子弹吗?”

他错过了柯南和赤井秀一的对话,却准确地领悟了两人的意图,黑色针织帽的男人懒洋洋勾唇一笑。

唐沢裕若有所思道:“倒也不是不行。”

“唐沢哥,你也——”柯南半月眼。唐沢裕继续道:“这样的确最不引人注目,不过柯南你如果觉得风险很大,方法还有一个。”

“啊?我倒也不是不赞同赤井先生的意思。”柯南一怔,赤井秀一就在此时侧过头看了一眼,无声中似乎两人达成了什么默契,唐沢裕就在柯南眼前,接过了赤井秀一递来的手丨枪!

“……”柯南说,“唐沢哥?”

突然赤井秀一一抬手,制止了两人继续出声,随即扳机扣下,一颗子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出膛!

砖石的路面上,两枚金属的弹壳当啷一声,弹落在地。

那一瞬间的景象几乎是慢动作的:其中的一枚子弹被撞得几乎弯曲成了九十度,另一枚就牢牢嵌在上面,两者的轨迹几乎刹那间生生地拐过了九十度,一起落在地上,又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反弹起来。

地面的反作用力让两枚弹头分散飞开,其中的一枚清脆地滚动到三人面前,除了这个角落外,没有人注意到。

赤井秀一轻轻地吹了一个呼哨:“这不就行了吗?”

同一时间里,唐沢裕掂了掂手中的分量。这是赤井秀一随身携带的备用枪,以轻巧、便携为主,他闭眼熟悉了一下握感,随后双手扶把——砰、砰、砰!

三道水柱冲天而起,唐沢裕毫不犹豫,打爆了隐藏在绿化带之后的水栓!

高压管口丨爆裂,长长的水龙直冲云霄,半空回落的水流汇成

喷泉,淅淅沥沥地汇成了一场雨。

上午骤雨初过,大部分游人的手里都备着伞,公园的小径上,一路撑开了五颜六色的伞花。

工作人员也小跑着递来雨具,土门康辉的身形被深蓝的伞面遮挡,渐渐地看不清了。

“基安蒂,收手吧。”

琴酒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对面的人是赤井秀一,再开多少枪,都不会中。”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基安蒂近乎神经质地重复着,她明明确信自己击中了土门康辉,为什么狙击镜里的男人仍在和基尔谈笑风生!她一下吐掉了嘴里的相片,垂头重新瞄准狙击镜,就在这时,大雨从天而降!

基安蒂陡然被浇得透湿,土门康辉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雨伞下。她烦躁地一锤地面:“下雨了!琴酒,现在怎么办?”

后座的琴酒微微侧过头去,窗外暴雨如注。

好似一个中午积攒的雨水都在此刻倾泻下来,车窗上密布着纵横交错的水痕,斜飞的雨点在玻璃上砸出千万点水花。

直到此时,远处的阳光还露着一点边角。

没有厚重的积雨层。

保时捷里一片安静。自从刚刚那个敲窗的人离开,这种诡异的氛围就一直没有消退过,没有人开口说话,所有人都在自顾自想着自己的事,琴酒的左手时断时续,摩挲着伯|莱塔的枪身。

副驾驶上的伏特加不敢说话,却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早在刚刚车窗响起时,这把枪已经被琴酒拿在了手里,——以大哥的作风,为什么没有直接崩了外面的人?

片刻后琴酒说:“备用路线四,撤离。楼底有车接应,注意不要被老鼠撞到。”

“用得了你说!”基安蒂不满道,“我难道没有枪吗?”

“知道就行。”琴酒哂然一笑。

他抬手按断通讯。就在说话的几分钟内,天际风云突变,云层似乎在刹那间层积堆叠,变得昏暗而厚重。大而密的雨水砸落在街道上,石板的小径被水沁入,更加潮湿而深沉。

唐沢裕看着氤氲着水汽的石板,忽然不期然想起了那双上挑的蓝色猫眼。

诸伏景光眉头微皱,天蓝的瞳孔里微微地噙着光亮,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近乎是恳求的。

于是唐沢裕转到嘴边的话,悄无声息地,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在那双蓝色猫眼的注视里微微一笑,随口扯了一个理由离开。在他身后,黑色的保时捷无声静默,仿佛一个沉默又安定的眼神,注视着唐沢裕的背影渐渐远去。

“……水管突然爆开,不会引起注意吗?”

柯南一旁的话,唤回了唐沢裕逐渐遥远的思绪。

他目光一顿,马上由涣散重新变得凝实,这才想起来将手丨枪递还给赤井秀一,颔首示意。

“你看,”唐沢裕轻松地微笑着,“下雨了。”

雨势倾盆如注,公园的道路上三三两两,撑起了漂亮的伞花。

连望出的视

线,都在大雨里变得朦胧模糊,他们所站的树底,草地在树冠间落下的雨水里渐渐湿润。

赤井秀一缓缓地收起了手里的枪。

耳机的另一端传来兵荒马乱的声音,似乎有人大吼了一嗓子:“她在这边!”随即卷过了一阵轰轰烈烈的脚步,另一个声音插进来:“目标跑了……”赤井秀一垂眸听了一会,摘下了耳机。

“被他们发现了。”他平静地说。

唐沢裕嗯了一声:“这样的话,毛利侦探事务所应该就会没事了吧。”

说话间他仰着头

,出神地看着树冠外的雨幕。三人就这样安静地站了一会,然后唐沢裕伸出手,透明的水珠从树叶的缝隙间滑落到手心,又从手背滴落下来。

“我刚刚见到琴酒了。”唐沢裕说。

赤井秀一离开的时候,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直到最后,柯南才兑现了他在电话里敷衍的承诺:说清楚唐沢裕出现在行动现场的原因。

他将美术馆逃生遇琴酒、灰原哀被绑的事件大致说清楚,听完的赤井秀一喝了口手里的罐装咖啡。

“所以,本来你们也是约好了在周末,结果不约而同地放鸽子以后,又在马路上恰好碰到一起了?”

柯南总觉得这句话有点像意味不明的调侃,可赤井秀一所做的,又只是将他们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于是他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还真是巧。”赤井秀一说了一句,“我当时也是和他这么撞上的。”

“嗯?”柯南顿时好奇起来,探头探脑地问:“说起来,赤井秀一是怎么认识唐沢哥的?”

唐沢裕笑意温和,却也不动声色地悄悄竖起了耳朵。赤井秀一一句话勾起了两个人的兴趣,却对此闭口不谈了,他单手插兜,把咖啡的空罐掷入垃圾桶,随手揉了揉柯南的头:“下次见面的时候,有空再说吧。”

“……”

唐沢裕心底骂了一句脏话。

显而易见的是,对于这个话题,他不可能是个和柯南一样的追问者。于是面对着眼神亮晶晶的柯南,他微笑着把皮球踢了回去:“你去问赤井先生。”

两边的口风都很严实,柯南只好悻悻然放弃了追问。

突如其来的阵雨持续了很长时间,空气里逐渐泛起清香的草木味,唐沢裕蹭上FBI的车,和柯南一起,回到了阿笠博士家。

“我现在可不敢回去拿车,”准备离开杯户公园时,他拿出准备已久的说辞,微笑道:“谁知道它旁边是不是还守着组织的人。”

这是唐沢裕最后解释给众人听的说辞:在隐秘的停车场边,恰好撞上了保时捷356A。

听见他又遇到琴酒,柯南整个人震惊得快石化了,完全没想到从上一次的险象环生后,唐沢裕居然能又一次全身而退。

赤井秀一却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平静地说:“下次注意。”

唐沢裕微微侧过头,心中对赤井秀一的猜测又多了几分。

吉他盒里面的狙击枪横放在赤井秀一腿

上,抵达目的地,唐沢裕和柯南推门下车。

赤井秀一单手搭着车窗,扬声嘱咐一句:“对了,下次记得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

他指的当然是今天这场行动的起因,柯南无意间黏到了水无怜奈鞋底的窃听器。

只是谁能每次都那么巧合地撞上黑衣组织啊……

“当然。”柯南半月眼呵呵一笑,随即严肃地仰头问:“赤井先生,水无怜奈,你们要怎么办?”

既然他们已经得知了她组织成员基尔的身份,就肯定不会对此坐视不管。赤井秀一却微微一笑,转身摇上车窗。

“这就是FBI的事了,男孩,记得回去洗澡。”

FBI的车辆渐渐远去,柯南不甘地皱起眉。

的确,在大人眼中,柯南这个年纪只是个小孩子,就算他推理能力高超,在这种实际的行动中,也并没有发挥作用的余地。

赤井秀一对此避而不谈也是情理之中,柯南求助的眼神转而望向唐沢裕,却没想到连他也蛇鼠一窝地补刀道:“对,小孩子的话,还是学习为重吧!”

连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柯南正要抗议,没想到唐沢裕转身时,轻松的表情便猛地一沉:“柯南,注意你的窃听器。”

他背对着赤井秀一离开的方向,脸色却已经凝重下来。

“——黑衣组织,是不是还没有把这个窃听器销毁?”

柯南的眼睛就在这一刻,慢慢地瞪大了。

唐沢裕的推测不假,两人从博士家的仓库里翻出了尘封的信号增幅器,一番调试以后,追踪眼镜的镜片上断断续续,居然真的重新出现了红点的踪迹!

柯南吃惊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明明已经知道了这个窃听器的功能,却为什么不立刻把它销毁掉?

“口香糖将发信器和窃听器一直黏在鞋底,走了那么长的路以后,就算上面可能有残留的指纹和DNA,恐怕也已经污染得不能用了。”唐沢裕垂眸深思着,“之所以还把它留着,估计是对方想请君入瓮。”

“你是说,琴酒在以这个作诱饵。”柯南说,“他还在怀疑放下窃听器的人的身份,不是FBI?”

“恐怕不仅如此。”

“万一来的是FBI的人,他们就能将伏击的敌人一网打尽,解决掉这个头疼已久的麻烦,”唐沢裕五指依次点着桌面,“假如来的是另一波追踪者,这样做,也能让暗地里的人暴露行迹。”

“……光明正大的阳谋。”他一锤定音。

柯南咬紧牙关,低头看向茶几。

上面铺着的,是东京的纸质地图,他们正根据眼镜上显示的方向和距离,寻找定位的所在地,可现在定位确定,对是否要追踪过去,他却反而又有些踌躇了。

琴酒就是明晃晃在告诉身后的追踪者,欢迎过来。至于交锋的结果怎样,双方各凭本事。

可就算这样,黑衣组织的行踪过于

隐秘,即使知道这是个圈套,也很难让人忍住诱惑,不去咬钩上的鱼饵。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黑,一条干燥的毛巾落在了柯南头上。

两人早已被大雨浇得透湿,回到博士宅也顾不上洗澡更衣,拿到信号增幅器后,就立刻头对头查询地图。此刻灰原哀端着一盘干毛巾走过来,没好气地扔给一人一条,催促道:“赶紧擦一下!一会该感冒了。”

“多谢。”唐沢裕扯过毛巾,随意地呼了把头发。

他的思路还沉浸在分析中,转头问柯南道:“你仔细听耳机,他是不是把窃听器给包上了?”

柯南凝神侧耳片刻,沉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唐沢裕重新陷入沉思,灰原哀靠在沙发边,抱胸听了会两人的对话。

灰色的烟灰格围巾吸透了水,挂在脖子上,犹如一条沉甸甸的沙袋。唐沢裕坐下后,就将它随手放在了一侧。

他里面搭的是一件黑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几颗,从俯视的角度,能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伤。

灰原眼神静静,忽然说:“我建议你们不要去。”

唐沢裕同时开口道:“我的意见也是这个。”

“……”柯南毛都快要炸了,他抓狂道:“为什么啊!”

唐沢裕就在这时抬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迎着他的视线,栗发的女孩轻轻挑了挑眉。

“柯南没有说过你的身份,不过大致能猜到一点。”唐沢裕说,“灰原,其实你也是组织的人吧。”

灰原哀抱胸从扶手转到了座椅上,施施然坐在唐沢裕对面,单手拖着下巴。

“对,”她干脆利落地说,“还能看出什么?”

唐沢裕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个不成形的猜测而已……说出来难免贻笑大方。灰原,我是想拜托你,不要让柯南过去。”

“在我之前,你和柯南未必没有遇到过组织的人。”唐沢裕说,“琴酒的保时捷那么显眼,难道说柯南能忍住不安装窃听器吗?”

他推测的说法全中,灰原哀不置可否。

“那么现在琴酒手里的拿到的,与之前的交锋,就完全是相同的款式。——我担心的就是这个,灰原哀,”唐沢裕正色道,“琴酒很可能联想到你。即便只存在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让他继续监控着毛利侦探事务所的话,追查到阿笠博士,不费吹灰之力。”

灰原哀的身体无声地僵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阿笠博士宅内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柯南缓缓道:“……你说得对。”

眼下他就正寄住在毛利侦探事务所,在这个敏感的节点,柯南绝对不能出现在琴酒眼前。无论多么好奇,灰原哀的生命必须摆在重中之重的位置上,这一次的机会,注定他必须放弃。

——在困境前永不放弃,对敌人主动出击,永远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亲友,奔赴在生死一线。

就算好奇心旺盛,也会因形势不同,冷静地选择放弃。

唐沢裕忽然想:这可能也是作为主角,柯南的人格魅力所在。

他在阿笠博士家粗糙地擦干了头发,又向博

士要了一副备用的追踪眼镜,少年侦探团的徽章被他卸掉了外壳,只保留了内部承载通讯功能的芯片,带在身上。

这次不能一同前往的柯南深深地看着他,唐沢裕轻松地安慰他:“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不,三番两次在琴酒身边转圈的你才是真的没数。

柯南心中吐槽一句,随即正色问:“既然这样,为什么唐沢哥不先和赤井先生商量一下?”

唐沢裕笑而不语。

他当然不可能去找赤井秀一,没有了柯南作为夹在中间的缓冲,万一赤井秀一一个心血来潮提到往事,他可就要当场露馅了。

可理由却不能这么说,唐沢裕轻轻地摇了摇头:“我需要FBI制造的时间差。”

“时间差?”柯南皱眉,不解地重复了这个词汇。

唐沢裕解释道:“水无怜奈的身份已经被窃听暴露,组织肯定会立刻将她保护起来。同理FBI想要控制她,最好的时间也是今晚。就算琴酒有心埋伏,也要看他的人手,能不能两头应付过来。”

柯南马上明白:“你是想在赤井先生追捕水无怜奈的时候……”

“是。”唐沢裕摩挲着手里的黑框眼镜,沉着地点了点头,“所以才说,我心里有数。”

这的确是一个最为保险稳妥的方案,于是连灰原哀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了。

临行之前,唐沢裕开口拜托了阿笠博士一件事。

“你是说,找到钥匙对应的是哪个小区?”阿笠博士苦恼地摸着下巴,“这可不太好查啊。这把钥匙是谁的?”

“一个朋友。”唐沢裕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他不小心喝醉了,不记得发生过什么,醒来身边就有这把钥匙了,只好拜托我查。”

“……”阿笠博士尴尬地笑了笑,“那他还喝的挺醉。”

唐沢裕的话里点到即止,因为暗示了一些更为……暧昧、敏感的隐私,阿笠博士心领神会,没有追问。

白大褂的秃头博士俯身在电脑上拉开网页:“不过可能还要再多等一两天,我才能把筛选过的列表给你。”

“……这件事不着急,博士,麻烦你了。那个小区里,一定有一栋十一层为顶层的公寓。”唐沢裕微笑起来。

那把蓝色的塑料钥匙最后被唐沢裕留在了阿笠博士家,他需要一天的时间扫描建模。约定了明天上门来取后,唐沢裕撑着一把黑伞,独自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黑白的漫画页面被调成半透明状,浮在眼前,既能快速浏览剧情,又让他不至于一头撞上电线杆。

时间并不宽裕,距离FBI重新布置计划,围捕水无怜奈,恐怕只剩下不到几个小时。唐沢裕关闭了弹幕的功能,打算等空闲时慢慢浏览,此时此刻,他双眼快速掠过画面,对比着连载的剧情与记忆里的不同。

漫画的这一话更新,应该是“唐沢裕”正式登场后参与的第一个主线。与他记忆的情节相比,无论事件的经过还是结果,都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唯一相同的是,由于窃听器的存在

,琴酒怀疑的矛头都直接对准了毛利小五郎。只不过这一次,由于FBI在杯户公园现场就已经包抄了基安蒂和科伦,毛利小五郎的嫌疑就此打消。

因此,赤井秀一七百码狙击琴酒的剧情也被蝴蝶掉了。

原版剧情的逻辑链是这样的:第一次狙击土门康辉的失败被归为天气原因,组织立刻安排了第二次暗杀,此时琴酒发现窃听器,抵达毛利侦探事务所对面的楼顶时,却被提前埋伏在对面的赤井秀一狙击。

赤井秀一七百码以外的两枪,一枪精准地毁掉了窃听器,另一枪则擦过了琴酒颧骨,直到后来的漫画里,那道伤都一直停留在他的侧脸。

现在他们提前洗清了毛利小五郎的嫌疑,这段剧情自然也没有了发生的必要。

不知道为什么,翻过画面时,没有了那道伤痕,唐沢裕反而觉得顺眼了不少。

这次的连载更新得意外慢,直到末尾,漫画的剧情才进行到赤井秀一登场那里。

唐沢裕阖上书页。

他从酒店的前台顺手取走了一个快递,嗡嗡上升的电梯中,最后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缓缓浮上水面。

——水无怜奈为什么要向他,或者说,向这个空白的邮件地址汇报进度?

他重点看了漫画里柯南刚刚听到窃听器返回的动静,仔细对比邮件地址发音的这一段内容。

浴室里升起蒸腾的水汽。

通过柯南的判断,唐沢裕可以确信的是,这个信箱并不是黑衣组织boss的邮件地址。

但直觉上,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水无怜奈与这个账号有什么关系?

这个邮箱背后的身份,是黑衣组织的一员吗?

“他”具体是谁?代号如何?

……这个身份,与明面上的“唐沢裕”是否有关?

唐沢裕冲掉了头上的泡沫,静静关掉热水。

水声一停,浴室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中,连他发梢上将坠欲坠的水滴落在肩膀,温热的触感都显得如此鲜明。

他顺手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着头发的时候,心想道:这些答案,恐怕还得去今晚的地点一探究竟。

黑羽快斗又一次结束了忙碌的现场踩点,踏着黄昏的夕阳,哼着歌回家。

他肩上落着一只鸽子,正随着他的指令,从大臂蹦蹦跳跳地落到指尖,黑羽快斗一抖手腕,鸽子便扑棱棱飞了出去,雪白的翎羽划过天际。

昨天他在中森家毫无防备地见到了唐沢裕,魂都快吓飞了,直到最后,唐沢裕却没有对他的身份做出过任何表示。

黑羽快斗心有余悸地想:大概唐沢裕也没有猜到自己的身份吧。

正常人的逻辑里,谁会想到神出鬼没的怪盗基德,其实真实身份就住在追捕他的警部对面?

于是余悸归余悸,该做的踩点工作,也依然不能落下。

他今天

去考察了东京塔,据说最近那边最近会有一个艺术展,至于展出的究竟是什么,主办方的口风却一直很严。

黑羽快斗拿钥匙推门进家,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的家中,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事实上家具什么的都没有移动,他走前卡在锁芯里的铅芯还在,房门口夹着的卷发,也好端端待在原本的门缝里。

对这种变化的直觉是心理上的,就算没有端倪,可黑羽快斗的第六感就是在不停报警,提示他房子里还有别人。

……是妈妈回来了吗?

黑羽快斗犹豫地想着,还是从门口抄了根棒球棍,缓缓推开卧室——

“先说好,和平沟通,打架不行。”一个声音含笑从门后响起,“这个棒球棍,还是麻烦黑羽同学先放下吧。”

黑羽快斗瞳孔一缩!

下一秒他就分辩出了门后人的身份,正是昨天刚在中森家见过面的唐沢裕!可这点于事无补,早在他愣神前,就觉得手腕轻轻一麻,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由于条件反射的自我保护,而骤然松开了!

一只手在空中,轻松地捞过了那根掉落的球棍,唐沢裕略一欠身,轻轻地将它靠在一旁。

“……”黑羽快斗勉强地微笑道,“堂堂警部非法入室,似乎不太好吧?”

“那就得看入的是哪间室了。”唐沢裕的语气不疾不徐,“万一是小偷的家,只需要事后申请一个逮捕令的程序,这点无伤大雅。”

迎着黑羽快斗瞪视的目光,唐沢裕无辜地眨了眨眼。

其实黑羽快斗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身份暴露的事,却还是越过唐沢裕肩膀,目光往身后看去。

他卧室里有一条通往怪盗基德密室的通道,门口是一张正面黑羽盗一、反面怪盗基德的画像。此时此刻,画像的边框背后,已经微微地露出了一条推开的黑色缝隙。

唐沢裕将画框的缝隙留得这么明显,几乎就是在不加掩饰地明晃晃告诉自己:他发现了。

下一秒,黑羽快斗泄气一般,直接推开了门。

门扇的后面,缓缓露出唐沢裕含笑的身影,他气鼓鼓地瞪了唐沢裕一眼,故意肩膀一撞,从他身侧进了卧室,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

“所以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头发凌乱,肖似新一的少年抱胸道,“然后呢?拿住我的把柄,是想让我做些什么?提前说好,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干。”

唐沢裕一挑眉:“你接受的挺快。”

“上次见到你就有预感了,侥幸而已。这种心理是魔术师的大忌。”黑羽快斗撇了撇嘴,“先说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中森警部的话,以后你也不能说。——尤其是青子!”他音量拔高,重点强调了一句。

“但凡你的声音再大些,他们在隔壁就该听到了。”唐沢裕隔空点了点他,“——小朋友。不知道在外面,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牌吗?”

“你是坏人吗?”黑羽快斗理直气壮地反问。

揭掉了怪盗基德的那一层面纱,面前的少年显然更鲜活、更灵动。他在平淡≈

30340;日常里,小心翼翼地遮掩着自己的锋芒,陡然被人识破后却反而更无所顾忌,年轻的蓝眼睛里,显出少年人特有的、锋锐的神采来。

“……”唐沢裕失笑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画像。

“我需要你帮我易容成这个人。”他说,“放心,一言为定。”

黑羽快斗飞快地看了一眼画像。

“……这倒是有点像了,”他喃喃道,“你不会真要去违法乱纪吧?”

琴酒的肖像,是唐沢裕凭记忆绘制的,借鉴了模拟画像的思路。这是警视厅根据目击证人的口供,向民众发布通缉令时的常用手法。

黑羽快斗与画上银发绿眼的男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的,从静止的线条里,他莫名感受到一股杀气。

Case3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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