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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吃饭!爸给你留着呢!”他端过碗面来。
她顾不上冼把脸,狼吞虎咽,不大功夫吃得精光。
“早晨吃的什么?”他边整理她交给的钱,边问。
“吃的……”她略停顿了下,接着说:“油条,豆腐脑。”
他看了看她,没说话,收起钱,一句话也没说。
“零钱有数,豆角卖得钱,一捆一块,正好卖了七十五块。她又没有带钱的习惯,况且她哪里来的钱吃?”他看着她,心疼得历害。
“爸!我出去一下!”她放下碗紧着外走。
“录取通知书拿来了没有?”她听了打了个愣,急着说:“爸!对不起,平时考得挺好,到了紧要关头,也可能是晕场,没考上。”
“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本指望能出门躲一会儿,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她想。
他看着她,停了好大会儿,说:“今年考不上不要紧,来年肯定能考上!”他脸色虽难看,却给女儿鼓劲。
她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躲过这一回。
“爸!还是不上了吧!咱家这情况,不上比上更好!”她看着爸。
“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上大学,日子再难,挺一挺过了,如果这次没考上,放弃了,等到了我这个岁数,后悔不就晚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孩子,这次没考上,不要紧,再努力一年,就是爸勒紧裤腰带,也得让你再复习一年。”他看着她,话语激动。
她愣在那里,不知怎样回答爸。
妈这时走过来,清醒的很。
她听了俩人对话,慢慢走到女儿的跟前,她默默地抚摸着女儿的头。
她感觉一股暖流从头上流入自己的身体,她的血液开始快速流动,继而血管膨胀。她感觉到一股从来没有的力量,趋使自己。
“那是爱。”她想。
她看着妈,没说话。
母女俩,没说话。
她觉得,沉默的语言在这时更能表重重的爱。
虽然,别家妈妈给孩子关怀多,自己妈妈给自己的关怀很少。
可,妈妈……
家里散养的那只鸡,在墙头上悠闲地散着步,“哗啦!哗啦!”从屋里传来两声闷响。
鸡被惊吓得尖叫着,使劲拍着双翅,向外飞。
她紧回了下头,屋里散出了灰尘。
“爸!”没等声落,他跑进屋里。
妈受了惊吓,躲到她的怀里,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她偷偷撩起女儿的衣角,护了半边脸,往屋里瞧。
她只能用安慰的眼光看着妈,她能给妈的只有一份默默地安慰。
他从屋里出来,脸上布满了灰尘,汗淌时,他抹了下脸。
“爸,怎么回事?那么响?”她急着问。
“墙皮脱落了,前几天雨大,赶上这两天又热,太阳又毒,冷热交替,咱家这屋那么多年了,早就该重新刷遍墙。”他又抹了把脸。
“爸!”她笑又说:“都成花狗脸了!”
妈放下她的衣角,向他走去,刚才的那种惊恐的眼神荡然无存。
爸拉了妈的手,妈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
“爸!你陪着妈,我去屋里拾掇拾掇。”她紧往屋里赶。
“褥子底下还放着经贸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她担心地想。
“还是大家一起,拾掇拾掇,人多力量大。”说着,爸拉着妈一起进了屋。
“真是点背,怕什么来什么。”她想着,紧往里走。
屋里的灰尘还没散尽,她的床上平铺了一层厚厚白灰、沙子、水泥混合的墙皮,由于时间久远,墙皮散发着霉味。(现在的墙,涂得是漆。六几年的内墙,好房用的是白灰、沙子、水泥。土坯房都不用白灰、沙子、水泥,只抹了土泥。)
她紧着拾掇,想趁爸妈不注意,把褥子下的录取通知书放个安全的地方。
可爸跟得紧,妈像懂了事,拿起簸箕用双手端着,就那样傻傻地端着。
她着急。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她想。
……
当她抱起褥子和被子,心想:“看来是有惊无险,终于过了这关。等把录取通知书放个难发现的地方,以后再不用担心它被发现。”
也在这时,妈扔了簸箕,发了疯样地从她手里抢褥子和被子。
“刚刚还好好地,咋?偏在这时?”她哪里顾得再想,抱紧褥子和被子,紧往外走。
“别跟孩子抢,她只是去院子里,把褥子和被子抖一下,放太阳下晒晒!这不墙皮掉下来脏了吗?”他轻言轻语地说。
妈紧紧地抓住,死活不松手。
她的心一个劲地跳,都快蹦到嗓子眼了。
不管爸怎么耐心说,妈就是不松手,而且手越抓越紧。
爸停了片刻,好像明白妈的意思。
“我明白了,你是怕她走?她不走,她怎么会走呢?她……”爸说了好长时间,妈就是不松手。
“松手,让你妈抱着,我陪着你妈,给你抖干净,还不松手?”爸使眼色给她。
她只能松手,别无选择。
“千万别发现,千万别发现,可能吗?”她只等……
当爸拿着录取通知书时,却没有发怒,只是两眼泪花。
爸明白她这样做的意思,她也明白爸流泪的含义。
……
从那以后,她再不敢说不上大学事。
她赶着家里的小毛驴,没日没夜地来前赶活,她知道,自己上大学走了,爸一个人还得照看妈,有些话没法干。
趁着地里不忙,她赶着小毛驴拉了三车煤,几天下来,西屋排满了煤球,足能够烧两个冬。
她把爸剪下来的梨树枝,用斧子,或劈或断,差不多一尺多长。码在东墙头跟。这样,除了冬天,她家烧大锅头的劈柴用两年不成问题。
……
那年,8月28号,她走的那天。
“我陪着你妈去村南地里,你走吧!若是让你妈看见你走,她肯定会抓住你不放。”说着他拉着妈,向村南走。
她偷抹了把眼泪,脚步沉重地走,村北乡村公路,有去石家庄的车,准八点停车,临近几个村去石家庄的人,都在那里等车。
她觉得,不远处,有两双泪眼在送,她走得再远,也走不出那目光的温暖。
佳馨在次卧里微微闭了下眼,她仍不能入眠。
她的回忆如电影样回放,但她却不敢再用佳馨的真名回忆,佳馨只能用“她”代替,那是因为,佳馨的爸、妈已不在人世,佳馨走入过去,只能用“她”减少和亲人面对面的伤痛。
佳馨知道,爸妈虽然不在了,可他们的爱,永驻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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