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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伴驾出巡
出巡之事突如其来,我一面吩咐玟秋收拾衣物,一面担忧阿醒、弘明该如何安置。阿醒从未出过远门,带她出去见识见识甚好,可到底年幼,路上万一有个三病五灾,反倒叫她受罪。还有弘明,尚在襁褓中,他由我亲自喂养,若不带走我不放心,若带在身边,又实在难以照料周。阿醒下课回屋,见丫头们里里外外的收拾,便问:“额娘,她们在做什么?”
我抱她在炕上坐好,问:“阿玛和额娘要同皇爷爷出巡。”
阿醒眼神发亮,兴奋道:“真的吗?阿醒能去吗?”我握住她白嫩的小手,道:“额娘正要同你商量…”我摆出母亲的威仪,严肃道:“路上会很辛苦,或许会撞见沙尘暴,或许会撞见大雨,吃饭睡觉都没有规律,跟着皇爷爷出巡,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守着郡主的礼节,在大臣面前一丝错漏也不许有。你,都能做到吗?”
阿醒歪着脑袋想了想,笃定道:“能。”
我道:“那好,呆会阿玛回来我跟他说。”阿醒快乐的扑到我怀里,道:“太好了,谢谢额娘。”又问:“弘春、弘明会去吗?”我回道:“弘春课业紧张,不能跟我们去。”毕竟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是圣母,不能承担的时候,绝不勉强。
阿醒露出失落之色,但很快转移了情绪,指挥嬷嬷们收拾她想要带的东西。
玟秋让人搬出四五口大木箱,把春夏秋冬的衣服备齐了,以保在路上无论冷热都有衣服穿。盥洗物品,碗筷盆碟,胭脂水粉,朱钗首饰通通仔细清点了一遍,再将新酿的葡萄酒灌了两大瓮,还有路上挨饿的肉干点心之类,整整装了十马车。
十四九点钟才回府,我已将诸事安排得七七八八,伺候十四洗漱换了便袍,他坐在灯下写文书,我立在桌旁磨墨。屋里静悄悄的,身后开了一扇小窗,数盆万寿菊、木芙蓉摆在廊下,阵阵秋风将香味儿吹散,扑入鼻中,在微凉的夜里格外沁人心扉。
我道:“弘明年纪太小,路途周折,我怕他经受不住。”
十四默默听着,写完最后一字,将毫毛笔搁在乌木架上,吹干墨迹,用绢黄的折子夹住文书,方道:“若交予侧福晋看管,你觉如何?”
我不太乐意,再好的继母也比不过亲娘,万一侧福晋心里存了什么念头,还不把我悔死,便道:“侧福晋生养过弘春,阿醒小时候又由她教养,我本该安心,但是”我看了十四一眼,道:“人心叵测,我不敢拿弘明冒险。”十四揽了揽我的肩,语气轻飘飘道:“她要是敢对弘明如何,自己也别想活命。”稍顿又道:“不如送去完颜府如何?侧福晋你不放心,额娘和阿玛你总该放心了吧。”我心思一转,笑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你真聪明!”
十四撩起我耳侧垂落的鬓发,温声道:“是你太傻。”
连夜遣人往完颜府传了话,翌日大早,额娘带着嫂子和弟媳便亲自来府上接。弘明的嬷嬷们一个不落跟了去,奶妈倒不用请,嫂子和弟媳都在哺乳期,顺便就喂养了。额娘舍不得我,拉着我的手坐在炕上嘀咕道:“别以为出巡好玩,在圣上面前处处需要谨慎,反拘束了你。你的性子额娘最明白不过,就怕你使性子,谁都劝不住。”
我宽慰她,道:“额娘,凡事有十四在呢,你且安心。”
额娘以前偏爱两个儿子,现在儿子天天在眼前晃也烦了,再加上我出嫁后不能常常见面,又昏迷了三年,待我比出阁前更为疼惜。她从手腕褪下一只碧色和田青玉手镯,道:“你总不爱戴首饰,身上太素净了,出门在外,该逞威时就别让人小瞧。这只手镯是老太太传给我的,说是完颜家祖宗传下来的,你好好戴着,能保平安。”她朝外厅的嫂子和弟媳横了一眼,鬼鬼祟祟道:“别跟你哥哥弟弟说,他们都没有。”
其实我的首饰很多,不说压在库房箱底下的朱钗珍珠,连价值连城的整套白玉青玉红玉头饰及不可用银钱估算的隋唐两代宋朝的珍宝,都摆了一整间屋子。除去这些,还有人送的半人高没有打磨的原石玉料,用金丝造的衣衫鞋袜,大大小小都有几箱子。我笑道:“额娘,既是老太太传给您的,您就留着自个戴”额娘板了脸,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嫂子掀帘进屋,恭谨道:“额娘,天色不早了,趁着弘明睡着了,咱们回府罢。”
额娘遂起身,叮嘱我道:“记得让人给家里传话,你阿玛的名头在户部还算管用。”我送她出门,道:“知道了,别担心。”额娘舍不得我,我却一心舍不得弘明。从弟媳怀里抱过小小襁褓中的幼子,凝望他红扑扑的脸蛋儿,只觉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挂念。
不过两日,圣驾便从东华门起驾。凌晨三点不到,十四便叫我起床洗漱,阿醒太过兴奋,一个晚上没睡,比我还利落,早早穿戴好了。我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她那厢已欢快的就差没在屋顶上跳舞。三人一起坐马车往宫门口候驾,我实在忍将不住,靠在十四身上睡着了。十四干脆伸手抱住我,好让我睡得舒坦些。
到了宫门口,周围点着数十盏巨灯,照得宫墙内外通火光明。东华门外早已排满了皇子福晋的轿子、马车、奴仆,大臣们穿着补服在墙角下搓手嘀咕,皇子们也站在一侧商议路途上的诸事。我暂时不必出去见人,顺势倒在横凳上继续睡觉。阿醒道:“额娘,皇爷爷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别睡着了。”我眼皮都没动,道:“远着呢,你若是困,睡到额娘身边”
阿醒摆了副不可理喻的表情,无奈道:“你睡吧,呆会我叫你。”
我嗯了一声,心道:“有个女儿真不错。”
不知等了多久,反正我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日上三竿了都,宫门里头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我呆在马车里窝久了,浑身不舒坦,很想下车走动走动,但车外人群熙熙攘攘,阵势极大,我不想平白惹麻烦,一直忍着,忍得腿脚发麻,恨不得立刻打道回府算了。
十四不知从哪里弄了两笼热乎乎羊眼包子,掀起车帘子,递给玟秋,道:“皇阿玛突然有些晕厥,御医正在针灸,你耐点心,我再去给你寻点吃的。”他朝我伸出手,我忙将手心放在他掌心,他握了握,勾唇笑了笑,便又去了。
吃完包子,阿醒要如厕,玟秋朝坐在外头的太监吩咐了一声,太监跳下马车一灰溜往后面跑。我们一共带了十三辆马车,其中有十辆装的是生活用品,三辆坐人。坐在我后头的事平素在西小院伺候我的掌事丫头和嬷嬷。太监去传了话,不过片刻,便有伶俐的丫头端着夜壶过来,玟秋伸手接住,再伺候阿醒如厕。等阿醒事完,玟秋将夜壶盖好,干干净净的依旧递回给候在马车外的丫头,那丫头接了,行过礼,依旧端着夜壶回到原来的马车。
秋天微凉,但日头高照甚是炎热,我们又闷在马车里,更觉呼吸难耐。阿醒一宿没睡,终于累了,趴在我腿上睡着了。我让玟秋去后头马车开箱子取了两床被褥,让出较宽些的横凳,铺上被子,给阿醒做了一张临时的行军床。毕竟是小孩,适应能力特别强,我们把她搬来搬去的闹腾,她居然一直睡得香甜。
日照正午,十四用食盒提着两碗牛肉面,递进马车里,道:“快些吃,皇阿玛已经出了乾清宫,不用一炷香,就该出东华门了。”我问:“你吃了吗?”十四道:“哪有闲空吃东西”我从身上解下一个小荷包递给他,道:“里面有肉干核桃,饿了就捱捱肚子”
我话没说完,十四身后跑来一个穿软甲的带刀侍卫,往十四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十四接过荷包,朝我点了点头,话也来不及说,又急匆匆走了。
等太监传唱“起驾”时,已过了午时。
马车慢慢开始挪动,越跑越快,我掀起帘子往外头一看,两处街道皆被黄幕拦住,不许百姓靠近,车轮滚滚,灰尘扑扑,我只能看见连绵不尽的马车、侍卫、太监及宫女,并不知十四在做什么,也寻不见他的踪影。
阿醒时醒时睡,我用毯子裹着她,抱在怀里问:“累不累?”阿醒乖巧的摇摇头,惺忪的睁着眼问:“阿玛呢?咱们坐马车不累,阿玛骑马肯定累了。”她这样懂事,我又觉骄傲又觉欣慰,笑道:“阿玛在前面给咱们开路呢,他要保护咱们娘俩,免得有坏人来了,都没人知道。”阿醒点点头,道:“阿玛真厉害,骑一天的马都不会累”嘟囔着,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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