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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均一边给徐晓伟做脚部治疗,一边和徐晓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徐晓伟问朱均道“朱院长,最近都在忙些啥?”
朱均说“政委,您是不知道啊,这段时间咱们可忙得够呛!”
“怎么啦?”徐晓伟诧异地问。医院忙起来可不是好事情。进驻任务区后,朱均曾经在微信里戏言道,最好这一年里,医院清闲,每天一壶清茶过日子。不熟悉的人以为是他思想出现滑坡,其实却不知道,医院清闲,意味着队员们身体都健康无事,要是医院忙起来,那说明队员身体状况出现问题的情况多了,可不是个好事情。现在朱均这么一说,让徐晓伟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朱均一边做着理疗,一边说道“还不是这个鬼天气闹的?政委,我来给您说几个病例吧。第一个,好多队员都生湿疹了。为什么生湿疹,是因为雨季到来后每天下雨,这半个多月来哪里有过晴天?空气湿度大,队员训练又辛苦,每天换洗的衣服都干不了,只能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站岗、训练,这是诱发湿疹的原因之一。不仅衣服干不了,连被子、枕头、毛巾也干不了,你说躺在床上休息,不就容易得湿疹吗?这是原因之二。队员们都是集体住在集装箱板房里,空气湿润不流通,一个人得湿疹了,很容易就传染给另一个人。我们医院也是前几天开始接诊的,没想到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前来就诊的队员越来越多,这是原因之三。我们队员感染湿疹都是在私密的地方,很多年轻的小伙子不敢说,只能藏着掖着。政委您知道,近期我们出动巡逻的次数越来越多,出去巡逻的时候,穿着厚厚的防弹衣,手不容易够着挠痒,再加上手指不敢离开扳机,一些队员只能用双腿交叉摩擦的办法来止痒,一天巡逻下来,大腿内侧都磨破了皮,甚至磨出了血。出血后感染得更加厉害,有的都化脓了!”
徐晓伟知道朱均说的是事实,因为这几天他自己也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头部、背部都很痒,时不时要伸手去挠。那种痒是痒到骨髓里的,每次总是要很用力地挠,恨不得把皮肤挠破才舒服,所以他特别理解出勤队员的痛苦。但是,实情摆在面前,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啊!这就是为什么在朱均院长走后,徐晓伟一个人独靠在门前忧愁的原因。
说起卫生防疫工作,其实徐晓伟并不陌生。在还没有参加维和之前,他已经对非洲大地疫情遍地的情况有所了解。非洲的疫情相对国内来说种类比较多,常见的有艾滋病、埃博拉、黄热病、疟疾、萨拉热等。确定带队参加维和行动后,从中国维和警察培训中心的教员那里,他又了解到即将奔赴的任务区——利比里亚的疫情情况。利比里亚可以说是埃博拉病毒的重灾区。
埃博拉病毒(eb&nbp;viru)又译作伊波拉病毒,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病毒,1976年在苏丹南部和刚果(金)(旧称扎伊尔)的埃博拉河地区发现它的存在后,引起医学界的广泛关注和重视,“埃博拉”由此而得名。它是一个用来称呼一群属于纤维病毒科埃博拉病毒属下数种病毒的通用术语,是一种能引起人类和灵长类动物产生埃博拉出血热的烈性传染病病毒,有很高的死亡率,在&nbp;50&nbp;至&nbp;90&nbp;之间,致死原因主要为中风、心肌梗死、低血容量休克或多发&nbp;性&nbp;&nbp;&nbp;器&nbp;官衰竭。从&nbp;1976&nbp;年开始至&nbp;2014&nbp;年,非洲曾经爆发过&nbp;24&nbp;次埃博拉疫情,2014&nbp;年是最严重的一次,其中利比里亚死亡人数最多,截至&nbp;2015&nbp;年&nbp;1&nbp;月,共计死亡3686&nbp;人。可以说,维和任务区的疫情堪比战争!
徐晓伟还清晰地记得,临出发前,公安部领导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晓伟同志,我国派驻出去这么多次的维和警队,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这支!”徐晓伟如今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
公安部从&nbp;2000&nbp;年开始向世界维和任务区派遣维和警队,一直保持着“三无”记录,即无伤亡(因战斗或非正常伤亡)、无违纪、无遣返(因伤病或其他原因)。以前派出利比里亚的三支维和警队,都驻扎在格林维尔营区,周边多是丛林,人迹稀少。但纵是如此,当埃博拉病毒侵袭的时候,队员们还是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所幸中国防暴队防范严密,埃博拉病毒并没有可乘之机。但是现在徐晓伟带领的这支防暴队却换防到蒙罗维亚来了,在这个人口将近&nbp;200&nbp;万的大城市里,防范疫情的压力更大。
徐晓伟清楚地记得,刚进驻蒙罗维亚不久,联利团就发来通报,截至2016&nbp;年&nbp;3&nbp;月&nbp;30&nbp;日,几内亚因埃博拉疫情已有&nbp;9&nbp;名人员死亡;3&nbp;月&nbp;31&nbp;日,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发现3人感染埃博拉病毒并死亡,要求联合国人员保持高度警惕,采取预防措施,提升防疫能力。而当时防暴队的处境可谓是危险万分队伍分驻在格林维尔、解放军维和部队运输连和新营地三个地方,格林维尔和解放军维和部队运输连情况较好,毕竟有过预防埃博拉病毒的经验,新营地就不一样了。当时为了把尼泊尔防暴队的营区扩建为新营地,派出了一支分队进驻进行建设。尼泊尔防暴队任务期还没有结束,120&nbp;人留在营区里,中国防暴队一个分队&nbp;30&nbp;个人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更加要命的是,还有几十名参与建设营区的当地黑人也混住在一起,加上尼泊尔防暴队要撤离,每天过来送行的人比较多,人员进进出出的,疾病传染的途径非常广泛。所以,那段时间整个防暴队的压力非常大。国内对此也很担心,公安部边防管理局的陈定武局长、牟玉昌政委,浙江省公安边防总队的蒋建卫总队长、贺长江政委每天都要亲自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对于这样一支孤悬海外、孤军奋战的队伍,就像远离父母的孩子,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们的心。
为了做好预防工作,从进驻的第一天起,徐晓伟就把防疫疾病作为重要工作反复研究。对于医疗专业领域,徐晓伟并不熟悉,所以他只是作了一个宏观上的指导,从防暴队临时党总支的角度出发,给予一级医院最大的支持,把具体工作的重担交到了朱均、毛君来、熊继红、柳佳等医务人员身上。
作为专业出身的朱均和毛君来,是一级医院的主治医生,在总队医院工作期间,也是响当当的名医。接到徐晓伟交付的任务后,两人来不及倒时差,马上就投入研究预防疫情的工作中。
由于当时国内的海运物资还没有到达蒙罗维亚,两人手头上只有第三支防暴队交接过来的部分医疗物资,这些医疗物资种类少、数量少,所以这给两人出了很大的难题。
“怎么办?朱哥。”毛君来一边清点着物资,一边担忧地询问朱均。
“还能怎么办,有多少用多少呗,难道我还能变出来不成?”朱均回应道。
尽管手里的医疗物资不多,但也要把防疫措施扎实地做起来。两人一合计,决定在分驻的三地都实行每日“一次测量体温、两次巡检、三次全营区消毒”的措施。测量体温和巡检还好,就是这个全营区三次消毒让另外两名女队员吃尽了苦头。第三支防暴队留下来两台喷壶和发烟枪,每个都重达数十斤,朱均和毛君来是身强力壮的男队员,背起来都会感到全身负重不堪,更别说身材娇小的女队员熊继红和柳佳了。由于朱均和毛君来是主治医生,在前期队伍进驻营建的日子里,不少队员身体出现了各种病痛,所以他们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治疗当中。熊继红和柳佳就主动担负起消杀的任务。
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营区很大,每次从开始到结束,至少要半小时以上。于是,在那段时间里,大家都能经常看到个子小小的熊继红和柳佳,背着一个大大的发烟枪和喷壶在营区里来回走动。一次消杀下来,皮肤晒得通红,防护服里就像蒸笼一样,脱下来,能看到瀑布似的汗水从脸上、手上、裤管里涌出。可是,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没有办法,“女神”也只能秒变“女汉子”了。
尤其是柳佳,这个出发前皮肤白皙的女队员,也是个子最小的女队员,每天背着沉沉的发烟枪吃力地在营区每个角落来回消毒,就像是漫画中背着沉重书包上学的小孩子一样,让人感觉说不定哪天这支发烟枪会把她压垮。
在临上飞机前,她与家人约好到达任务区后有空就进行视频。可是,从下飞机开始,她就一头钻进了搬迁营建和卫生防疫工作中,直到一个多月后才第一次有空拿起手机与丈夫和儿子进行视频通话。这一个多月在太阳底下的劳动,让柳佳变得皮肤黝黑。为了节约用水,她经常不洗澡,头发油腻腻的。
不想让丈夫和孩子担心,在视频通话前她专门设置了手机美颜功能,找到了一处阳光十足的地方,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黑、瘦。第一次视频,得益于手机的强大功能,她成功地骗过了丈夫和孩子。后来她一直如法炮制,直到有一次忘记设置手机美颜的功能,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情况。同是边防警察的丈夫吴超军在视频那边目瞪口呆,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自己亲爱的妻子在非洲遭受了多大的磨难。
但也正因为有了柳佳、熊继红、朱均、毛君来等队医的努力,防暴队才保持了营区干净的卫生环境。
然而,受埃博拉疫情威胁的,远远不止在营区,每天到外面执勤的队员,才是正面与埃博拉病毒抗争的主角!
赵天奇每次下哨后,都是第一个急匆匆地走到水龙头旁边的队员。尽管营区用水紧缺,但他还是忍不住打开水龙头,把水量关到很小,然后把手放到水龙头旁边,用力地搓起来。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两只手都被搓得通红。
他把手放在太阳底下仔细看了看,觉得不放心,撒上一点洗手液,又用力地搓起来。这次不同,很快,手被水冲得发白了,赵天奇感到水珠滴落到手上都开始发痛,才停止了洗手。其实,赵天奇并非有洁癖,相反,原来他是个并不讲究的队员。从开始到利比里亚外交部大楼开始驻守,他就主动请缨,值守最辛苦的夜班,一站就是一个通宵。回到营区后,脸也不洗,牙也不刷,和衣就睡。但是,最近他却讲究起来,就像洗手,如果不是把手洗到发白,他是一点儿都不放心;就算洗到发白,他心里仍然非常不安。他的所有不安都来自于埃博拉疫情的死灰复燃。
联利团关于蒙罗维亚出现&nbp;3&nbp;人感染埃博拉病毒死亡的通知下来后,防暴队各分队马上组织了学习,当时很多队员就在窃窃私语,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感染上这个“魔鬼”。但是第二天来到外交部大楼执勤的赵天奇却突然发现,存放死者尸体的地方,距离外交部大楼不到&nbp;200&nbp;米!
在防暴队队员眼里看起来如“魔鬼”一般的埃博拉病毒,并没有引起当地人的重视。许多当地人认为,埃博拉病毒是上帝的一种惩罚,只有对上帝不尊敬的人,才会感染上这种病毒并死亡。一直到后来出现疫情,当地政府才重视起来。但是在利比里亚的民俗中,死者是要被亲人拥抱后才能进入天堂的,所以在存放死者的地方,每天过来告别的亲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要与死者拥抱告别。而中国防暴队定点驻守的外交部大楼是必经之路,当地群众来来往往地经过这里。在埃博拉病毒肆虐的时候,中国派出了医疗队到这个国家进行援助,所以,当地群众对中国人普遍都有好感,称中国人为“上帝派来的天使”。在与死者告别后,不少当地群众在途经中国防暴队执勤点的时候,会主动上来热情地与队员打招呼。当地人打招呼最热情的方式是拥抱,他们也意识到中国防暴队在执勤站岗,并没有主动上来拥抱,而是以击拳握手的方式表达对中国人的感谢。可是,这个礼仪却给中国防暴队队员带来了困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当地群众过去与死者拥抱告别,然后又过来与自己击拳握手,心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都知道埃博拉病毒是通过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传染的。所以,像赵天奇等队员,只能每次下哨后,通过拼命洗手来进行消杀。
这段时间防暴队在朱均、毛君来等人的建议和指导下,把防疫的措施做到了极致一是在蒙罗维亚新营地、解放军维和部队运输连和格林维尔三地进行联动定期教育。几名队医分别对埃博拉病毒的危害性、传播途径、预防措施、感染症状等知识进行全面介绍,消除队员的心理压力,树立队员的防护意识;只要有人员外出,通过短波电台、电话等方式定期提醒,督促公差勤务人员严格落实卫生防疫措施;利用微信平台定点推送,及时推送最新预防埃博拉病毒的知识,引导队员正确地对待疫情,养成良好的个人卫生防护习惯。二是按照“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的原则,根据埃博拉疫情情况,动态调整防疫响应等级,严格控制人员外出,除执勤公差外,其他人员一律不得出营区,并减少在人群密集公共场所逗留;严格控制车辆派遣,对外出人员合并派车,减少出车频率,并在行车途中禁止无故下车;严格落实体温检测,每人每日监测体温&nbp;1&nbp;次,外出人员增加&nbp;1&nbp;次,并做好登记;严格落实巡诊谈心,及时了解掌握队员身体状况。三是严令必须与外人保持距离,避免直接握手、拥抱等肢体接触,外交部大楼的执勤点除外;必须对出入营区人员、车辆进行定点消毒、逐人消毒,合格后方能进入营区;必须每日对营区草坪、厕所、垃圾场等重点部位进行彻底消杀,铲除卫生死角;必须饭前便后洗手,坚持分餐、使用公筷,避免交叉传染;必须保持室内通风,定期喷洒消毒。
所幸利比里亚政府在中国的帮助下有了经验,这次埃博拉疫情并没有大范围地传播,几个星期后,全国均没有发现新增的病例,才给了中国防暴队一个心理上的安慰。但是在特殊时期制定的钢规铁纪,却有效地传承了下去。
从来没有遭遇过雨季的中国防暴队,在刚进入雨季不久,就见识到了雨季给队伍带来的许多不便之处。而队员身上长湿疹、被子衣服晒不干,还仅仅是冰山一角,更大的隐患还悄悄地潜伏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等待着合适的机会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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