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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的夜很静,月华如水,银汉迢迢。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多了许多柔情。司徒策将傅清初搂在怀中,说着那些他没有提过的曾经。“从我记事以来,就一直过得很苦,母亲除了砍柴挑水浆洗衣服之外,还要替人家做些针线活。我记得三岁那年吧,母亲为了给我做件新衣服过年,把眼睛都熬坏了,后来她眼睛就不好了。最怕的就是下雨了,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傅清初闻言,不禁皱眉,“就算是圣上没办法管,崔家的人,也不能管吗?”“出家人要是和红尘中人藕断丝连,还叫出家吗?”司徒策叹了口气,“前三年是秦王监视得最严的三年,我们要是过得好一些,他们又怎会放心呢?”傅清初一脸心疼地看着他,捧着他的脸,“委屈你了。”司徒策亦是捧着她的脸,笑得不以为意,“都过去了。”“后来我逐渐长大了,虽说身体一直不好,但也能帮母亲做事了,给菜园子拔草捉虫浇水,这些我都做过。山下若是赶集,母亲去卖布卖鞋,也带着我下山去买些纸笔,教我写字。若是卖得多余的钱,母亲就给我买一块儿糖尝一尝。“大约三四岁的时候吧,父亲偷偷来看过我一次,我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喊他。父亲离开的时候,我躲在门后悄悄地望着他远去,我记得他说,他一定会带我们回家。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家意味着什么,只是后来就盼望他来,他能给我带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说到此处,司徒策不禁笑了笑,“母亲把那些糖啊,糕点啊,藏起来,说一天只能吃一块。后来兴许是她忘了,糕点就放坏了。我看着长了霉的糕点,心想着应该没什么事吧,就偷偷捡起来,正准备吃的时候,母亲就过来给我丢了,我委屈得哇哇大哭,母亲也抱着我哭。”傅清初早就听得泪流满面了,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哭得泣不成声。她无法想象,他这般矜贵的人,竟然过过那种日子。司徒策见此,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人,“都过去了,好了不哭了。后来日子就好过了,父亲和舅舅能给我捎东西了。义父的儿子,也算是我哥哥吧,他身体也不好,算命先生说啊,要出家方能平安。他来了我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我和他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家里给他送东西,他都分一半给我。他还说家里要给他找替身,找好了,他就不用在青云观了,还说也给我找一个。”说到此处,司徒策不禁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但是替身还没找到,他就得了疟疾。张家人把他接回家去,没多久我也得了这个病,发烧、抽筋,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咬断了。母亲背着我下山求医,但因为没有钱都被拒之门外,她没办法,就求到了张家门口。”“为什么没有去找你舅舅?”傅清初皱眉问。“当时张家还没有搬过来,离青云观近得多。”闻言,傅清初心疼得不行,看着他委屈道:“你受苦了。”司徒策叹了口气,淡笑道:“没事,都过去了。母亲求到张家,张家也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好不容易得了一棵人参,也分了我一半。后来,我挺过来了,哥哥却……”说起这件事,司徒策有些哽咽,“我在想,如果那颗人参都给了哥哥,他是不是就……”傅清初捧着他的脸,卷起袖子给他擦眼泪,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是义父唯一的儿子,后来母亲让我认他父亲为义父。清初,将来我是要给义父养老送终的。”他看着傅清初,说得认真。傅清初重重地嗯了一声,“我陪着你尽孝。”说起尽孝,司徒策不由得想起之前傅清初因为哀戚父母,顶撞他的事。人心都是肉长的,被杀的,被流放,可是她的生身父母啊。她陪她尽孝,可是她的孝道呢?又怎么尽?最起码,他现在无法回答她。他将傅清初紧紧地搂进怀中,亲了亲她的鬓角,“不难过了,我还有阿耶,还有你,还有义父义母。”闻言,傅清初更加泣不成声,紧紧地抱着他,重重地嗯了一声。……七夕过后便是中元节,今年的秋立在了中元节这一日。今年的中元节是大日子,一是悼念先祖,二是立秋后谷物结实,若是风调雨顺,这一年便又是一个丰收年。秋收祈福是景朝每年立秋必举行的仪式,因着是明德皇后的祭日,这一日,又格外的隆重些。京中城外多山峦叠翠,群山连绵起伏,如同碧青屏障,将京城围于群山之间。群山间的三大主峰最为著名,三座主峰一字排开,左右的云崖峰与雪凌峰低于中间的青云峰。云山雾岚笼罩其间,景致风光甚好。青云观便坐落于诸峰之首的青云峰之巅,因着明德皇后曾在此出家,名气逐渐盖过了景朝第一大寺感业寺。这一日,元和帝率领皇后皇子、文武百官,到青云观祈福,主持云深亲自前来迎接。云深是个年过半百的道姑,当年明德皇后带着世子在青云观出家时,云深对她们母子颇为照顾。明德皇后回宫后,立即提拔云深做了主持。“这些年陛下对青云观的照顾,老身感激涕零。”云深稽首道谢,满脸的虔诚。元和帝虚扶了一把,淡笑道:“这也是明德皇后的心愿,仙姑不必客气。”说起明德皇后,云深叹了口气,垂眸道:“陛下对明德皇后伉俪情深,明德皇后在天有灵,也会感念陛下,保佑景朝风调雨顺。”元和帝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吧,先去进去吧。”云深带着众人进了大殿,元和帝领着皇后皇子、文武百官焚香祷告。祈福后,元和帝带着皇后及各位皇子皇女,前去祭拜明德皇后。云深便让小道姑准备好素斋,等皇上用过斋饭后再行回宫。明德皇后虽说是在青云寺出家,但到底是有别于别的道姑,当初崔家动用了一切的关系,将妹妹与外甥,搬到距离青云寺不远的一处院落,让他们母子有个清净的住处。傅清初跟在司徒策身后,进了他们当时住过的屋子。屋子显然是后来修缮过了,并没有司徒策说的那般破败。正厅内香烟袅袅,供奉着明德皇后的牌位。屋内正中悬挂着明德皇后的画像,画中的明德皇后神态安详,面带微笑,倒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风范。众皇子皇女祭拜结束后,元和帝留下司徒策说话,其余众人都退了出来,到别处安歇。傅清初本在屋外伺候着,司徒简临走前看了她一眼,她立即会意,对程纾禾说是更衣,便躲了出来。傅清初出了后院,沿着鹅卵石路往山后走。路两边的松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地上,司徒简站在路尽头的亭子内等她。“此处未免也太冒险了些。”傅清初看着司徒简皱眉道,“万一有人过来。”司徒简倒是不以为意,“爬了一路的山,老七都累得不想动了,更何况别人?”说是这样说,可傅清初还是有些不放心,“还请殿下长话短说。”见傅清初不放心,司徒简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一把拉了她的手腕,往林中深处去。“这里总该没有人来了吧?”此处已是后山林中,杂草丛生,显然少有人来。傅清初看了周围一眼,见没人跟来,方才道:“殿下找我何事?”“我给你的东西,可用了?”司徒简问道。“药下猛了会死人的,总得一步一步地来。”傅清初皱眉道,“也不急于一时。”“我是怕姑娘一时心软。”司徒简笑道,“毕竟这一路来,我见老二对你比对太子妃都关心得紧。”闻言,傅清初不禁挑眉笑了起来,“嫌我办事不力,殿下大可找别人。”见把人得罪了,司徒简又忙赔笑,“那个云深你可记住了?”傅清初点点头,“殿下有何安排?”“我已经拿到了云深的招供,她如今已是我们的人。今日她会提起当年明德皇后带司徒策下山看病之事,引起圣上警觉怀疑。姑娘回去将药下得猛一些,老二定然招云深进宫,到时我们再拿个人赃并获。”司徒简冷笑道,“此事成功与否,就看姑娘了。”闻言,傅清初不禁皱眉,“如果云深临阵倒戈呢?毕竟是她先犯的欺君之罪,到头来反咬一口,殿下可有退路?”“这你不必担心。”司徒简胸有成竹道,“当年知道此事的,也不止云深一人。”“还有谁?”傅清初不解地问,当年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云深,也就只有当初那个看病的大夫了。难道张家人也倒向了司徒简?死的那个是真正的太子,而活下来的是张家那个孩子?就算真是这样,张家就不可能倒向司徒简了。既然如此,还有谁知道此事?司徒简笑了笑,“说了姑娘也不认识。”“殿下这是防备着我?”傅清初笑着问。“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每个人的任务不同,也不必人呢是,就算是出了纰漏,也还能保全大局。”傅清初勾了勾嘴角,没说话,转而从袖中拿出两张纸,“近日我也想了些事,殿下助我报仇不假,但更多的其实也只是利用。高鸟尽良弓藏的事我见得多了,如今想问殿下要个保障。”闻言,司徒简不禁皱眉,“什么保障?”“这有两张字据,算是殿下给我的承诺书,若是殿下事成之后又反悔,我也有个要挟。”傅清初拿着字据笑道。“这就不必了吧。”司徒简笑道,“我又怎么知道姑娘将这字据拿去有何用处呢?”万一是司徒策设下的圈套呢?傅清初收了字据,笑道:“殿下对我都如此防备,我如何不能有个傍身的?不签也可以,但殿下总得给我一件信物,不然这事,也做不成。我一家老小在凉州还能活着,我在太子身边,也还算过得去。“至于仇嘛,事到如今大郎都不想了,何况我哉?只要我还活着,就还有希望。”见司徒简没有说话,傅清初转身就走。“三姑娘,请等一等。”傅清初转眼看着他,“殿下可想好了?”司徒简一边过来,一边解下腰间的佩玉,“这是我行冠礼时,陛下所赠的佩玉,算是信物了吧?”傅清初收下佩玉,笑道:“入秋之后,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冷了,还请殿下静待佳音,必定五谷丰登。”司徒简笑了笑,“等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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